平清殿内寂静了一瞬,随后便炸开了锅,这这这……
李公公合上圣旨,随后一摆拂尘,大殿两侧顿时涌入数不清的禁军,“各位殿下,各位大人,还请即刻回府,和家人静心等待吧,若陛下有什么吩咐,咱家会派人传召的。”
这岂止是不能出城,甚至是要将他们软禁在府中!
长皇子派的人愈发肯定琅琊王已经发动了政变,看着丹陛前神色凛然的男子,长皇子的心口惴惴,“萧若风!你把父皇藏到哪里去了!李公公手里的圣旨真的是父皇亲自下的吗!你若是假传圣旨,擅夺兵权,谋害父皇,数罪并举,琅琊王府上下一个人都逃不过!”
萧若风冷眼看向叫嚣的长皇子,“家国存亡之际,皇长兄还在心里盘算帝位!若是皇长兄有这个能力平定北离如今的战乱,我愿将兵权交出,且看皇长兄如何还天下太平!”
长皇子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噎住了喉咙,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朝臣们习惯了琅琊王温和有礼的态度,突然声色俱厉的模样让他们心底一惊,随后才想起他除了是北离的皇子,还是一位在战场上厮杀过军功累累的将军。
萧若风挥了挥手,“请诸位大人回府。”
禁军整齐地向前一步,朝臣们下意识地退缩到一起,这时,百官之首的太师动了,董太师提起袖子朝萧若风躬身行了个礼,“老臣静候殿下凯旋。”
萧若风回了一礼,“父皇身体抱恙,还要辛苦太师监国,协理政务。”
太傅和太保紧随其后,“臣等静候殿下凯旋。”
有德高望重的三公开头,朝中清流和本就在琅琊王阵营中的臣子纷纷在禁军的护送下退出了平清殿,偌大的平清殿陆陆续续空出了些位置,萧若风抬眼一扫,留下的这些都是朝中党派和几位颇有根基的皇子。
他若想南下时没有后顾之忧,天启就不能乱,可他在这个节骨眼离开天启,天启却是必乱的局面,而会造成这个局面的人,就在这些人之中。
片刻之后,人群中又有人动了,萧若风举目望去,却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景玉王萧若瑾。
他们自那夜决裂后就没再见过面了,彼此都大病一场,他有既白照顾恢复得很快,兄长却断断续续病了好几次,如今背影格外消瘦。
萧若风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从那些消极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这一会功夫又有些人跟在萧若瑾之后出去了,他冷眼瞥向剩下的人,仍有半数之多,“看来几位皇兄和几位大人还是有自己的想法。”
四皇子冷笑一声,今年本该轮到他封王了,可是父皇却没有下达任何封赏的旨意,目光全都集中在青王和琅琊王两人身上,青王子凭母贵就算了,而琅琊王,一个地位低下的嫔妃所生的贱种,居然也敢爬在他们头上妄想帝位,简直做梦!
“九弟,你不会以为控制了父皇就能稳坐帝位了吧?”他扫了一眼如今仍旧留在平清殿内的朝臣,若要说起数量来还有一大半,没有朝臣的支持,就算萧若风控制了太安帝,这皇位也坐不下去。
萧若风没有理他,“李公公,请四皇兄去见父皇。”
李公公诺了一声,随后笑眯眯地捧着拂尘上前来,“四殿下,陛下就在殿后,请吧?”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太安帝居然就在平清殿后,那刚才他们说的话,还有他们留在这里的这些人,岂不是太安帝全都知道了?
四皇子脸色一白,在他眼里李公公的笑陡然变得狠戾,若是父皇在场,岂不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
李公公见四皇子不动,只好上前去扶,却怎么都推不动四皇子,只好硬拽起来,四皇子后知后觉地开始挣扎,平清殿后却传来一声怒斥:“还不赶紧滚进来!”
那是太安帝的声音!
大殿内顿时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四皇子被两个禁军生拉硬拽地拖走,众人只听到他的求饶和哭声,再被禁军送出来的时候人是完好的,却狼狈得毫无皇子形象。
李公公走在他身旁,待禁军将四皇子丢出平清殿之后才微笑着对底下的人说道:“传陛下旨意,四皇子心怀不轨意图篡位,即日起剥夺皇子身份贬为庶民,收回皇子府,一应家产充入军饷,待南诀和北蛮战事平定后流放房县,不得回京。”
平清殿内顿时安静如鸡,萧若风淡淡一扫,“诸位皇兄还有何意见?”
长皇子的脸色铁青,他很想冲进平清殿的后殿去质问太安帝,甚至他还在幻想太安帝其实根本没来,而是早就被萧若风处置了,后殿中的那人是假扮的,但是他不敢,无论是太安帝的声音还是四皇子的下场,他都不敢迈出那一步。
萧若风淡淡地说道:“送各位皇兄回府。”
禁军齐齐上前一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几位皇子相互对视一眼,最后纷纷看向了长皇子,而后者,看着萧若风按在昊阙剑上的手,抖了抖唇,带着满脸的不甘和颓唐转过身。
数倍于随同朝臣离开的禁军将包括落羽王在内的所有皇子押送回皇子府,那一刻他们清楚地知道他们没有可能了,而那些追随他们的朝臣,在看到他们屈服败北之后亦是作鸟兽散,垂头丧气地被押着回府了。
萧若风面无表情地看着最后一个人走出平清殿,殿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他的脸色终于起了些微的变换,他走回后殿,只见垂暮矣矣的太安帝靠在软榻上已经睡着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倚在软榻边担忧地看着年迈的帝王。
“九哥。”小孩惴惴不安地看着进来的萧若风。
“李公公。”萧若风朝李公公轻声吩咐了一句。
李公公上前拉起小孩,“十四殿下,该送陛下回寝宫歇息了。”
侍卫太监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熟睡的太安帝上了御辇,车轮滚动的时候太安帝嘶哑的声音从辇车中传来,“风儿。”
萧若风垂首立在辇车边。
“你是孤最优秀的儿子,孤其他的孩子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你。”太安帝微微喘了口气,“孤把北离交给你了,这萧家的天下守不守得住,就看你了。”
帝王的声音越来越弱,就和他式微的生机一样,萧若风不答,辇车从他面前离开,李公公捧着拂尘朝他一拜,“盼殿下凯旋。”
萧若风的袖子一松,拽着他的小男孩松手也朝他一拜,“盼九哥凯旋。”
鲜红的披风在寒风中舒展,飞奔的马蹄载着身披铠甲的男子穿梭在曲折的宫道中,沿途的禁军避让到一旁,那些被禁军看守的皇子王爷和文武大臣看着一骑绝尘而去,还在晃神的时候忽然发觉身边的禁军无一例外地朝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跪拜行礼。
他们忽然有一种感觉,要是琅琊王这一去仍旧败了,那北离就真的败了。
萧若风策马疾驰到外宫门口,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家再看看既白和凌尘的时候,就见宫门口出现一袭猎猎红衣,宫门大开,她就侧坐在白虎背上,一红一白的对比已然成了世间最鲜艳的色彩,旁边两只高大的雄狮威风凛凛地站着。
见状,萧若风直接从马背上飞身而起,两步跨到劫川面前,将坐在上面的女子紧紧抱住,“抱歉。”
“道什么歉,不是在信里都说了么。”东方既白笑笑,“是我赶巧,刚好醒了,不然才不来送你。”
萧若风用力抿住唇,搂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才缓缓平静下来,“我其实是想带你一起去的。”
上次他留她在天启就出了那么大的事,再留她一个人他总是不放心。
“小东西还没断奶,我出海都不考虑还出征呢,做梦。”东方既白轻哼一声,“再说了,这都冬天了,我哪儿也不想去。”
眼睫颤了颤,萧若风拥紧了怀里的妻子,“这回暮初和霜却我都留给你,保护好自己和凌尘。”
她弯唇一笑,沿着他的背脊轻抚,“这世上能算计我的也只有黑心肝的风华公子,别的人你担心什么呢?”
萧若风捧起她绝美的容颜,众目睽睽之下吻上了嫣红的唇,直到旁边的咳嗽声像是要把肺管子咳断才松口。
两个白衣少年并肩立在另一边,方子游的耳根子都红了,叶鼎之直接把视线移到了天上,方子游咳狠了还真的呛了口冷气,他连忙调匀呼吸,抱着怀里的大侄子,“姐夫,你要不要考虑和凌尘告个别?”
萧若风闻言放开东方既白走过去抱了抱自己的儿子,小凌尘是在路上被掂醒的,头一回离开主院的他直接被带到了街上,而且还直接来到了皇宫门口,小脑瓜子还嗡嗡的,看到爹爹来抱他立刻咿呀了一声。
儿子出生之后他们没请奶娘,就像寻常夫妻一样自己带孩子,比起总是睡觉的东方既白,萧若风带儿子的时间要长得多,对这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儿子他倾注别样的情感,可没想到儿子出生还没满两个月,他就要离开了。
“子游,既白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凌尘就拜托你了。”
方子游点点头,“姐夫放心就是。”
“鼎之。”
叶鼎之听到声音的时候一愣,因为这是萧若风第一次这么叫他。
“拜托了。”
听出了语气中的沉沉托付,叶鼎之心里那点不自在很快就散了,他点头道:“殿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