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从来没有觉得哪个冬天像现在这般让人心寒。李承煦紧紧抓着她的手犹如一对枷锁,紧得密不透风。
她试着挣了挣,没挣开。
“言言,好本事啊,这头答应我乖乖在家等我回来,转头就要搭船离开,你骗了我多少次了,可笑我竟心存侥幸。”
说完,他的指腹用力擦着温言的嘴,“你这张嘴,讲的是甜言蜜语,但都是骗人的鬼话。”
温言讨厌死他这样的动作了,一巴掌打开他摩擦着她嘴巴的手,冷笑道:“我要是半斤,你就是八两。
这头假意要去随行狩猎,转头就带着人拿上刀剑在这埋伏我。”
李承煦听言,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朝她吼道:“那是你不听话,你活该的。”
温言看着他神情崩溃,倒镇定了下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谁还能决定我的自由不成?”
“就凭皇上的圣旨,别忘了你是要跟我成婚的,你要是逃,就是抗旨。”
“我死都不怕,还怕抗旨吗?”只要他想,国公府会有一万个她死了的理由。
“放手吧,李承煦,不要再死缠烂打了。就算你今日绑了我回去,我的心已经不在你这里了。难道你想失去我们之间最后一丝体面,变成一对怨偶吗?”
“我不管,我不管你的心在哪里,我只要能看见你。”天知道在得知她逃走了那一刹那,他的心就已经被伤得支离破碎了。爱也好,恨也好,只要能日日看见她,他不在乎。
“你做梦。”
凛冽的寒风卷起地上的雪,裹着浓浓的白雾从四面八方肆虐而来。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一男一女正处在暴风雪的中心,剑拔弩张地胶着对峙着。
李承煦看到飘泊的大雪落在温言的发上,将她的青丝一点点染白,不想再跟她耗在这里,他握住她的手腕就要拉着她往回走。
“跟我回去。”
温言冷嘲热讽:“回哪里?回我哪个杀父仇人的家?国公府还是将军府?”
李承煦不想理会,他只知道她今天一定要回去。
温言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别在脖颈处:“放开我。李承煦,我今夜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走。”
李承煦冷笑:“你怎么时时刻刻都藏着把匕首在身上啊,怎么,这次不捅我,改为把刀对准了自己?”
温言并不言语,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温言狠下了心,手上略一用力,一道鲜血顿时从皮肤里钻出,直流而下。
李承煦紧攥着拳,似要捏碎自己的心,好让它不再疼得厉害。半响,他松开手道:“好,你走吧。”
“给我一匹马。”她要搭乘的船已是碎木一堆,如今只能先离开这里,再图以后的事。
李承煦朝那边守卫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牵了一匹马朝这边走来。
温言紧紧握着匕首,后退两步到马匹身边。然后,一边用匕首紧紧地抵着脖颈,一边脚踩马镫准备上马。
电光火石间,温言感到手腕传来一股刺痛,下一瞬,匕首落地,一只手锢着她的腰将她带上马,背后迅速贴上一副身体。李承煦扬手挥鞭,马儿嘶叫一声,呼啸而去。
温言闭眼,马声奔啼,看来今夜自己又要被关进那个牢笼了。
马匹刚从湖边疾驰出一里,便缓缓停了下来。万籁寂静,一抹诡异的沉寂在周边弥漫开来。
温言睁眼,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钟寻和温榆。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无声启唇喊了一声哥哥。
钟寻安慰似地朝她点了点头,而后两眼直视李承煦,道:“放她走,不然我不会客气。”
李承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着发问:“就凭你俩?”
闻言,李承煦身后的数十侍卫顿时将手别在刀鞘上,蓄势待发。
“言言,你先下去。”恶战不可避免,为了不伤及温言,李承煦让她先下马。
他又朝刚刚牵马的侍卫道:“你看好她,别让她跑了。”
温言翻了一个白眼。
竹叶飒飒而动,钟寻最先拔出长刀,令人惊讶的是刀上还有几抹鲜血,像是刚从地狱走上来的鬼魂。他策马而来,第一剑就朝李承煦门面砍去。
李承煦灵活一闪,利剑出鞘,一招先刺钟寻的马。
紧接着,除了温言和看守她的侍卫,所有人都在这一瞬混战在一起。刀剑交锋的长鸣声,快要撕破漫漫长夜。
钟寻和温榆都是一等一的武术高手,以二挡二十,险胜一筹。李承煦肩上被划伤了一刀,趁他跌下马之际,钟寻利落解决掉她身边的侍卫,带她迅速逃离。
马上,温言不顾风声的阻挠,大声问道:“哥哥,你和温榆怎么回来了?”
钟寻神情严肃,身上还带有一股肃杀之气:“回来解决一个人,顺便带你走。”
温言猛地一惊,解决一个人。
那边,李承煦捂着肩伤从地上站起来,想要再次上马追上时,宋知已经骑着马来到跟前。
“将军,不好了,镇国将军薨了。”
李承煦耳边突地响起一阵嗡嗡的声音,像有一群蜜蜂在他耳边嘶叫着。他心中涌上一个猜测,钟寻那把带着血的长刀。
半响,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谁干的?”
宋知低着头,不敢去看李承煦眼中的阴鸷。
“奴才也不认识那行刺的人,只听将军府中的人说那行刺之人身边还带着夫人的随侍,许久未见的温榆。”
“哈哈哈哈哈。”李承煦反常地仰天大笑了起来。
他父弑她父,她兄弑他父,这笔帐,算的清楚吗?
……
七天后,王明曦从贺深府中拜祭回来,已是身心俱疲。谁能想到,贺深死得这么突然。
还不到两年,丈夫李清正病死,承煦的亲生父亲贺深死于非命,大女儿近日神色郁郁,她的身体每况日下,小儿子更是整日醉酒,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外人只道她家是富贵泼天,殊不知她想问问她们,这样的福气,你要不要?
一切都源于那个女人。
王明曦叹了一声,问管家:“少爷呢?”
管家低着头答道:“少爷在房间里,喝了不少。”
王明曦让下人端上一碗醒酒汤,又备上一碗清水,朝李承煦房间走去。
一推开门,满屋子的酒味扑鼻而来,房间里的酒坛快要将那个坐在地上的人淹没。
李承煦见到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神迷离地站起来握住王明曦的手。
“母亲,是不是找到言言了?”
王明曦看他一副不修容颜的样子,冷眼将醒酒汤递给他,平静道:“你喝了,我就告诉你。”
李承煦半信半疑,到底还是将药喝了下去。
“母亲,言言在哪里?你快告诉我,不然要耽误了婚期。”
“她不在锦京的事快要瞒不住了,今夜我会差人将一具和她身形差不多的女尸放进她院中,然后再放一把火。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死了。”
李承煦上身晃了晃,他撇开管家欲来扶他的手,“怎么能这样?她可是您的儿媳啊。”
一碗清水猛地浇向李承煦的脸。
“你醒了没有,没有就跳进你园中的湖里好好清醒清醒。你到底需要什么时候才能认清现实,你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还能好好在一起生活吗?人你也不要继续找了。”
李承煦感到全身无力,脑袋像是塞进了一块棉花,思绪空白,只剩下感官上的疼痛。
他重重地捶着胸膛,“可是……可是母亲,我这里,疼得要死,要死了。”
温言不仅走了,还带走了他的心,他所有的快乐。
王明曦听言,忍住心软,继续强硬道:“承煦,世上并不是只有儿女情长,你忘了守关征战,浴血沙场的将士了吗?倘若他们人人同你一样,心中只装得下情啊爱啊,大盛早亡了。”
李承煦低垂着头。
“振作起来。今夜以后,你就当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