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你

    李承煦不敢动,他害怕怀里的人是一场梦,她是温言,她怎么会主动抱他?她不是不喜欢他吗?她不是害怕他的喜欢吗?

    “抱我,你不想我吗?”

    所有的挣扎随着这一句话通通消散,李承煦试探地抬起手,回抱住她,内心荒芜处开出一朵朵花来,芳香四溢,引人沉迷。

    两人抱了一会儿,温言感到有些窒息后,便让他松了手。她也不觉得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在李承煦看来是有些奇怪的,她只是做了当下最想做的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叫望言?”她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李承煦心里甜滋滋的,此时也不觉得她要羞辱他,“自然是眼含望,心蕴情,盼之念之思之,故人千里来相逢了。”

    温言眼里都漾出笑意来,“轮到你问了。”

    她本以为李承煦第一个问题是要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只见他眼神不善盯着她,恶狠狠地问道:“我送你的小玉圭呢?”

    温言笑笑,“自然是在我这里了。”自然是落入别人的手中了,温言苦涩,当了玉圭后的第十天,她就问掌柜借了些钱,加上自己之前花剩的钱,凑齐去当铺准备赎回小玉圭。

    但奈何那当铺老板根本不当人,无视半月之期,竟将她的小玉圭卖给了别人。

    李承煦摊开手心,“拿来我看看。”

    温言将手搭在了他的手掌上,朝他眨眨眼,“没带来,还在国公府我房间的衣柜里放着呢。”

    李承煦狠狠地打了一下她的手,“撒谎,你可知现在那枚小玉圭在谁那里?”

    “在谁那里?”

    李承煦瞪了她一眼,温言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暴露了。

    “在大公主那里,她今早拿出来佩戴在身上,我才发现。温言,你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我送的东西你就这般不屑吗?”

    温言忙摇头加摆手,急忙解释道:“没有,我没有不屑,我是因为流落街头差点要饿死了,逼不得已才当了它。本来和老板约定半月内必来赎回,但他不讲信用,先卖给了别人。”

    温言说到这里,她低头摆出一副可怜状,“说来如果不是你送了它给我,我又把它带在身边,我可能就真的要饿死街头了。”

    一双温暖干燥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温言低头偷笑。

    “原是我错怪了姑姑。幸好姑姑是个聪明的,知道饿了要当了它,身外之物哪能比得上性命重要。罢了,我再令匠人雕刻一只给你就是了。”

    温言抬头,“不要,我就要这只。虽然现在在大公主身上,但她不明白其中蕴意,只是贪它小巧好看罢了,等有机会,我就要问她拿回来。”

    李承煦点头,难得她有这份心,知道丢了就要自己找回来。

    “轮到我问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怡州城是大盛的门户,要想攻打大盛,收复故土,第一关就得攻打怡州。然后,然后......”

    “然后你就用了条美男计,接近大公主,好弄清怡州城里的防守战备情况。”

    李承煦略有些不自然地错开和温言对视的眼,心虚地摸摸鼻子:“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大昭要出兵攻打大盛?这是皇上的旨意?”

    李承煦摇头,“这事是我师父偷偷属意的。”

    “那你是怎么接近她的?”

    “我设计了一匹疯马让她骑上,然后救了她。她看我武艺高强,但奈何壮志难酬,便留我在她身边当侍卫,让我负责她公主府上的防卫。等我弄清了这怡州城的部署防守后,我就带你走。”

    李承煦转头看她:“我说完了,轮到我问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言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势必要回答她为什么会被萧晋辰追杀,也就是说她要向他坦言自己的身世,将自己背负了十年的仇恨都告诉他,这是她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过的。

    李承煦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早在昨天重见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想好了。

    温言再开口时满脸沉重,严肃得让李承煦不自觉挺直了腰。

    “李承煦,你听好了,这件事我只说一遍,你听了后也不需要为我帮我替我做什么,因为这是我的事情。你能做到吗?”

    李承煦握紧她的手,点头。

    “当然,你听了,也可以选择逃离我。”

    李承煦眉眼顿时冷了几分。

    “我不叫温言,我本来的名字,叫姜乐然。”

    第一句话,就叫李承煦惊颤。

    “我的父亲也不是尚州知州温起实,而是凰州前知州姜青霄。贞明六年,凰州被发现储有丰富的银矿资源,太子萧晋辰为谋求利益,以权势地位相逼,让我父亲与他同流合污。我父亲四处奔走无门,只能被逼着征民开矿,可随着银矿的无限制开采,终于有一次,矿洞崩塌,埋尸千具。”

    “萧晋辰将一切罪责推至我父亲头上,栽赃嫁祸,最后我父亲含冤而死,母亲也因病身亡。彼时我尚懵懂无知,不知这突然的变故究竟是为什么。”

    “后来凰州百姓□□,我家侍仆皆死在暴民手中,而我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从那时起,我就暗自发誓,誓要将一切查清楚,为父亲洗净一身冤屈。”

    “我投靠了父亲的生前好友,也就是尚州知州温起实,彼时她的大女儿不幸落入湖中身亡,我便顶替了她的身份,苦读诗书,考入太学,前往都城,暗中调查。”

    她凑近李承煦,潋滟红唇吐出锋利的刀子。李承煦只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痛已触达心底。

    “就连接近你,也是我的别有用心。你日夜不离的这块玉圭,本来就是我的。”

    李承煦从未有一天像这样怀疑过整个世界,眼前的人好像蒙上了一层灰,让他看不真实。在匈州,他以为温言瞒着他的事跟太子有关,但或许没有那么重要,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她已经将自己的人生都押在其中。他张了张干涩的唇,却不知说些什么。

    “后来我查明了萧晋辰是罪魁祸首,便寻了个机会跟在他身边做事,暗中收集他的罪状,可前些日子他不知从哪里查清了我的真实身份,便派出杀手来杀我。”

    说到这里,温言突然笑了,眼睛里溢出光来,“让我这十一年最开心的事发生了,他派来的那名杀手竟是我的哥哥,阴差阳错,我竟寻回了我的哥哥。哈哈,所以我才能侥幸逃得一命,后来哥哥为了让我躲避萧晋辰的追杀,便让我假死,先到大盛来躲躲,等到时机成熟,他再让我回去。”

    李承煦的心从温言说出她身世的那一刻起,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痛到不能呼吸。她一个孤弱女子,活在这战乱年代已是不易,然而却要背负起全家冤屈,孤身闯京,挑战的却是整个大昭的储君。

    李承煦突然很想摸摸她的脸,既是这般想的,他也这么做了。

    “除了萧晋辰、温起实,温榆和你哥哥,还有谁知道你的身世吗?”

    温言看着他的眼,“李清正。”

    李承煦惊讶,“老头也知道了?那关于这块玉圭,你的结论是什么?”

    温言如实回答:“你父亲找过我,他查出了我的身世,关于这块玉圭,我的结论是,这一切与你无关。最重要的是,你们定国公府,和我并没有仇。”

    “老头是什么态度?”

    “他说他看得出来你喜欢我,我若是也喜欢你,不妨跟你在一起。”

    “所以你之前一直不肯接受我,是因为你担心我就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

    温言点头。

    李承煦声音有些嘶哑:“那现在呢?现在为什么又要将一切都告诉我?”

    温言垂眸,没有说话。

    “是因为你想和我在一起吗?因为你确定定国公府和你没有仇恨,你才决定要和我在一起的吗?”

    温言的心在这一刻跳得很快,在黑暗中生活得久了的人,也渴望太阳。更可况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不想到死之际,她的世界中只有漫漫无期的灰暗,她也想要一抹靓丽光彩的红色。李承煦,这一次,我也想回抱住你。

    温言掀眸,眼神坚定:“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当然,我也说了,你还有可以逃离我的机会。我并非你想的那么单纯,甚至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别有用心,步步为营,这样的我,你还想要和我站在一起吗?”

    “我想。”李承煦的声音在一刻犹如一泓清泉,滋养了温言贫瘠的心。

    “即使我以身涉险去扳倒太子,后果可能是万劫不复,这样的我,你还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李承煦轻轻地搂过一直在强撑着冷静的温言,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我知道,我都知道,温言,没事的,有我在,我会站在你身边,成为你的依靠。”

    温言用坚强在心里筑成的城墙,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她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在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比她更委屈了,泪就像找到了依靠一样,浸湿了李承煦的肩膀。

    即使是知道了温言从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就不单纯,但李承煦并不介意。相反,他很庆幸,庆幸自己和温言之间并没有隔着血海深仇。他们可以毫无芥蒂地相拥,亲吻,相爱。

    “温言,从今以后,你也别想从我身边离开,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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