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在神的威慑下依旧心怀侥幸。
更不要说眼下那个贻害千年的鬼王已经被捉了起来,还是以那样一副软烂的姿态。
鬼杀队的剑士们在反应过来之后便瞬间气势高涨,他们在九柱的带领下越杀越勇。而食人鬼那边则是完全相反,多数鬼的内心都已经没有了继续抵抗的想法,更多的都是想着赶紧趁乱逃出去,哪怕多活一秒也是好的!
什么?你说大家一起努努力去救鬼王?
别了吧……大家伙儿都已经很努力了,王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总之,在这尊真神被初七请落凡尘之后,嵯峨寺中的战斗节奏就一下子变得更加松快了起来。
而初七也终于在一片喧嚣之中,彻底弄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信誓旦旦地说着她是被神明所眷顾的人,部长和初三姐姐之前看她的眼神又为何那么富含深意了。
不过,虽然心里还是对于摩拉克斯私自在她身上打下神印这一点抱有些微的不满,但从实际角度而言,初七也说不出任何一句抱怨的话来,毕竟如果没有这枚神印的话,她也不可能渡过那么多次的绝境。
因此,在相通了这一点之后,初七只是稍稍尴尬了一小会儿,便干脆地将之放下了。
“摩拉克斯,你怎么用真身就过来了?”
初七有点好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用的请神咒原本的功效应该是请神上身来着,结果这位大神倒可好,居然有本事撕裂宇宙,顺着通道亲自过来。
“算不得真神,只是神印异动,我便分出了一道神魂出来,否则,这个世界应当容不下我。至于我的本体……尚留在璃月处理公务。”
岩龙如此说道,硕大的龙首贴在少女的颈侧,说实话,虽然毛茸茸的,但还是有点扎人,而且,这条龙真的很硬!
“好吧,我明白了。”
初七点点头,随后又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她伸出手抵着龙首轻轻往外推了推,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你现在能不能变回人形啊?这样,怪不方便的。”
岩龙体贴地顺着她的意稍稍松开了一点位置,闻言先是有些不解地歪了歪头,随后看着初七脸上都已经控制不住地浮现出大片大片的红晕出来了,便笑着落回到了地面。
清俊温文的男人重新立在初七的身旁,故友相逢,身上又没了桎梏,初七心里那股尴尬劲也总算是彻底过去了。
她围着摩拉克斯转悠了一圈,总觉得这位故人似乎有什么地方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摩拉克斯,你变了好多啊——”
她莫名有些慨叹,也不知道她离开之后,蒙德还有璃月都变得怎么样了。
“时移势易,哪怕是最为坚硬的磐石,也是会有所改变的。你我多年未曾相见,如今璃月改变甚多,我亦不外如是。”
摩拉克斯含着笑意看向她,比起从前初见之时,周身的气势要温和了许多。
于是初七便也跟着笑了起来,眼睛里全是纯然的喜悦:“看来你把璃月治理得非常好嘛,大家一定都很爱戴你……不,应该说,大家一直都很爱戴你!”
神明闻言,略带着深意地凑近了一些,低声问道:“这其中,也包括你吗?”
这毫无征兆的、突然就被拉近的距离显然打乱了初七预想中的谈话节奏,她的呼吸一顿,两只眼睛无措地眨巴着,长而卷翘的睫毛扑簌簌地在摩拉克斯的眼前扫动着。
“当、当然啦!谁会不喜欢岩王帝君呢你说是吧哈哈哈……啊,对了对了,那个谁、鬼舞辻无惨怎么还不死啊,真奇怪,这其中恐怕有诈,我过去看看哈,千万不能让他再跑了!”
初七的大脑一片空白,嘴里吐噜啦半天,最后自己也没想起来究竟说出来了什么话,随意扯了个比较正当的借口就飞快地从摩拉克斯倾身压下来的阴影中跑了出去。
她跑得飞快,就跟一只警觉的小兔子似的。
被抛下的神明站在原地欣赏着少女踉跄逃跑的身影,而后不禁发出了一声带着愉悦的轻笑。
罢了,还是暂时……先不逗她了。
这般想着,他便抬起腿,慢悠悠地跟了过去,他有意控制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再次给到正疑神疑鬼着的初七心理压力。
虽然脑子跟坨浆糊似的晕晕乎乎,但好在等走到鬼舞辻·一滩肉泥·无惨的面前之后,初七也就缓缓清醒了过来。
已经恢复了一些的初三就站在那道金色屏障之外,自岩龙化作人形之后,她便仿佛明白了什么,非常自觉地揽下了看管鬼王这份活计。
“没道理啊,摩拉克斯明明这么强,怎么还会杀不了区区一个无惨呢?初三姐,这家伙不会在外面还留了一份切片吧!?”
初七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扒拉来的小树枝,正小心翼翼地隔着屏障去捅那坨无惨肉。
摩拉克斯的屏障并不会对她设防,因此,这根小树枝很轻易的就伸了进去,一下一下地戳在了无惨的身上。
同时,也深深地刺痛了他那颗脆弱的心灵。
然而,不管无惨如何卯足了劲地努力,他也依然还是那一坨肉泥,别说手和脚了,哪怕是一张嘴,他都没有办法复原。
“……虽然你说得很有可能,但应该不会,能历经千年保存下来的细胞样本根本不多,而且无惨尝试了那么多次,最后也只成功制造出来一具人形,更何况现在那具人形也已经没了,所以,他不可能还留有后手——啊,或许是这位……神明大人被别的什么因素给干扰了吧?”
摩拉克斯走上前来,友好地对着初三颔首示意,闻言便也对着初七解释道:“的确如此,在我凝聚神力的时候,此界意识特意前来请求我手下留情,不要直接杀了这只恶鬼。”
“这是为什么?”
初七简直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意识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祂的大气层是被陨石砸出坑来了吗???
“此界的意识,早已为自己的世界选定了一位神嗣,斩杀鬼王乃是其托生于世的天命。”
摩拉克斯抱臂环胸,高维神之间的交流哪怕只有一个瞬间,但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却足以冲破无数个凡人的脑容量。
他瞥了眼因为好奇而暂时忘了继续躲他的初七,压了压上翘的嘴角,继续解释道:“据悉,原本那位神嗣理当在四百年前就完成自己的天命,但最后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竟然没有成功,为此不得不驻留世间至此。是以,此界意识希望我留手,为的就是再给这个神嗣一个斩断因果的机会。”
初七摸着下巴,小脑袋瓜飞速运转着,实不相瞒,摩拉克斯嘴里的这个所谓“神嗣”,真的非常有即视感。
她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之前三番四次被世界意识干扰而打断的灵魂检索,内心逐渐开始肯定自己的想法。
破案了,神子之——继国缘一!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童磨会说鬼舞辻无惨对花札耳环反应这么大了……哦!还有黑死牟那张脸!我就说我看他们怎么这么眼熟!他们俩不会是兄弟吧?”
初七越说越激动,活像一只掉进了瓜田里的猹,内心十分快活,但是一时半会儿的又不知道该从哪个瓜先吃起来。
摩拉克斯见着她这兴奋的样子只觉得有趣,禁不住想伸手捏捏她的脸颊,然而他的手才刚刚抬起一点,这个世界就突然迫不及待地传来了希望他赶紧离开的请求。
被打扰了兴致的神明极目远眺,东方渐渐吐白,被世界寄予厚望的宠儿持剑归来,只是满身都散发着极为悲伤的气息。
耳边的催促声越来越焦急,摩拉克斯不满地拧了拧眉,却最终还是只能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为神者,责任永远高于本心,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可以随意任性的资本。
“初七,我该离去了。”
“怎么这么快?咒法流逝得这么快吗?你大老远来一趟的也不容易,要不我再给你续一会儿?”
初七迷茫地开口,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多少也算冲淡了一点再次分别的情绪,摩拉克斯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接着伸出手去,强硬地拉过初七的手,把什么金玉质地的东西郑重地交到了她的手中。
“自古王不见王,虽然那孩子如今尚未登神,却也已初具神形,我乃异域之神,与他相见,容易引起这个世界的动荡……罢了,我走了,初七,下次再见。”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但是身形却忽然变成了沙堆似的,晨风来袭,一下就散了。
初七有些怅然地伸出手,抓住的却只是一把流沙。
少女的眼底明暗错杂,其实她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只知道,她的心里,现在并不为摩拉克斯的离开而感到高兴。
初三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初七的肩膀,满脸都写着“我是过来人,我都懂的。”
“天快亮了,歇一会儿吧。”
她垂下眼,掌心里那枚被人精心雕琢的天星玉饰被她抓得紧紧的,红色的穗子从她的指缝里露了出来,随着风声摇摇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