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会走的路会受身边人的影响,而这种不知觉的导向则是在你仍未意识到的时候。
穆塞的挣扎在于无法获得他想要的力量,他深刻的体会到求而不得的痛苦,真正无能为力的模样。
而这种痛苦不得不用以转移,穆塞用硬磕剑术来逼迫自己成长,金发少年的到来却试图为他带来另一条道路。
法塔尔穆塞的倔强,是与自己所不擅长,甚至一定要去突破的那个障碍死磕,这种直接也许不是最聪明的方式,却是其本身最直率的表达,反正一定要经历这个过程,与其迂回不如直接去攻克。他不是一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又或者说他的某种专注性成就了他最大的障碍,他不懂得利用身边的资源去推进自己想要的进程,反而想要靠着一身孤勇去和前面的这堵墙去死磕。
有些时候,人生的进程就像玩游戏一样,你的等级不够,前面这个区域就无法探索,该学的技能就永远学不会,这个硬性卡点就在这里,你要去其他地方刷刷等级,打打怪,等攒到足够经验值了,然后才能真正推进游戏进程。越级挑战不是不可以,但区域硬性要求某等级以上,你等级不够却仍要与之死磕,无异于浪费时间且永远也没办法打通关,但身为局中的人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所以有些苦头吃了也不算冤枉。
法塔尔穆塞呢,某种程度上的直接也是选择方式单一的结果。所以他认为的勇敢与胜利,是面对面的抗衡,攻克。这在某些情况下是适用的,但不代表在某些事上,它一定会成为现实。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的就算付出了所有的努力,都没有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
黎塔的到来,不在穆塞的预料之中,当用剑支撑着自己不断喘着气的小王子,汗如雨下身影被其捕捉到。
他愉快的冲他扬了扬手中的果水,之后,穆塞与他坐到了一道,他其实想不通为何他要经常来找他,但碍于其展示出的善意与体贴,与帮过他的事实,穆塞也没有办法说出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
很奇怪,法塔尔穆塞对于眼前这个叫做黎塔的少年,有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不同于对文迪和亚雷思的全然信任,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的感觉,某种微小的不舒服。这种不舒服他很难描述,从他的帮助和他的所言所行中,似乎都挑不出什么错处甚至没有半点瑕疵,但法塔尔穆塞却仍是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黎塔长相英俊,言语和煦,为人和善,甚至无论如何棘手的事到了他手中都能处理得十分恰当,照实说,应该穆塞会像对文迪和亚雷思一样无话不谈,引为至交,但不知为什么,穆塞觉得黎塔看着他的感觉没有他表现出的那样。
是错觉么?还是说他也有了嫉妒心?但为什么对于文迪和亚雷思他没有,难道就单单只对黎塔?可黎塔又有什么需要他这样做的呢?穆塞想不明白。
无论从哪个方面穆塞都知道自己比不上黎塔,但不知道为什么,黎塔的存在,对于穆萨来说有一种本能警戒。似乎脑海中有个声音十分肯定的告诉他,他不可信。
直到许许多多年后,法塔尔穆塞回忆起自己过往中的人事种种,都会惊异,为何自己会对一个人的底色有如此清晰的洞悉,他找不到答案,却又十分肯定的回答“味道”不对。
每一个人的本质都是有某种“味道”的,而这种“味道”是不以个人的意识为转移,不会因由遮掩而改变他本身的质感,一种外泄的信息流,无法隐藏,甚至无法作伪。
法塔尔穆塞本身拥有他现阶段无法驾驭的能力,从某种角度来讲,不见得是好事,但随着他逐渐成长,他会慢慢学着掌握该如何运用这份与生俱来的天赋。
“冰镇葡萄汁,”金发少年将果水递给穆塞。
“你哪里弄来的冰?”穆塞擦了下汗,疑惑道,现在虽仍不是最酷热的季节,但显然用得起冰的除了王族,一般民众在这个季节能见到冰更是罕见,更不用说能担负得起。而王族,一般也只有在最酷暑的时候,才使用冰窖,正因过于劳民伤财,也太过奢侈,法塞斯王虽没有明令禁止,却也鲜少使用。
“那些小贵族不都有私人冰窖,就弄了点出来呗。”看到穆塞接过,金发少年爽朗的开口。
穆塞的眉宇几不可见的微皱了一下“这是一件很常见的事么?”他问的是那些贵族私下拥有冰窖的事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么。
金发少年稍稍想了想“不细查,这些事有和没有其实没有什么两样,但要是真追究起来,里面牵扯的东西可就多了去了。”
穆塞沉默了下来,拿在手中的果水他一口没喝。
黎塔看着穆塞站起来的身影,眼中有过一闪而逝的笑意,果真是个倔强而善恶分明的性子。
“真的一口都不喝?我找的可都是当地最好的酿造师,味道可是顶级的,就算你心中不太喜欢这冰的来源,也看在我亲自给你找人制的果水面上,多少尝个味。”话中虽带着温和,穆塞却浅尝到了“半强迫”的味道,但念在对方也是出于好心来看他,还给他带了果水,他不但拒绝还连个好脸都不给,也确实无理了些。
想到这,穆塞心中涌起了一丝愧疚与感激“黎塔,谢谢你为我做的,但现在我着实喝不下,医师让我忌食生冷食物,待其恢复常温,我再喝吧。”
此时,穆塞说的是实话,他仍在调养,身子骨本就弱,加上他仍不加节制的消耗体力试图冒进,更是被医师好好训诫了一番,如今别说一杯冰镇葡萄汁,就算是大汗淋漓之下的些微贪凉之举,都被视为禁忌。
只怕此时他一杯下去,阿文尔洛会真宰了他。
黎塔听了没有再劝,他也真不介意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或者说,法塔尔穆塞这种驳人面子之举无论是否真诚,得罪人这个事实是必定跑不掉的。
穆塞的实话并没有得到共情,或者说即便他真喝了,真因了这杯果水,寒气入体,身体不适,金发少年对于他的评价也只会是太过矫情与显得虚伪,即便此时穆塞清晰的表示了拒绝,他也依旧不悦。
而这份不悦,若是让金发少年自己剖析,也未必真的能说出几字,终究不过看不惯罢了,至于为什么看不惯,可能连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至于为什么他选择了法塔尔穆塞,这又确实是一个值得玩味和探究的问题。
若一个人无论怎样做,都得不到你的好感,而你又偏偏要和这个人纠缠在一起,要么有所图,要么情势所迫,要么就是你本身就有问题,毕竟没有人会把厌恶的人或物放在自己身边,一直恶心自己不是么?
金发少年微微一笑敛去了心中的情绪,法塔尔穆塞是一个无法摆放正自己的人,或者说他的这份倔强与自我,即便出于纯粹,而大多数人则认为不过虚伪,因为他还是会考虑到他人,他仍是会出于对他人的善意而给予理解与解释,而这种尝试,则会将他推入万劫不复。
只要你还有缺口,只要你还不够狠,没有足够的坚定,你信不信,我会用这种各样的方法将你拖入地狱。此刻,金发少年毫不怀疑,法塔尔穆塞终将会在他的一手操控下走向灭亡。
善良不忍,对于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弱点。
而无疑,法塔尔穆塞,会为了他的所谓仁慈与善良付出惨痛的代价。
金发少年也没有再强迫,穆塞些微的感到了对方的某种沉默的不快,但介于自身也着实有些“失礼”,对于他强拉着他出门那件事也不好再拒绝。
某种程度上,穆塞是一个在既定轨道上不喜欢偏离的人,与其说是温暖和煦的环境带给他安全感,倒不如说穆塞本身对于“欲/望”这东西就没有多大渴求,大多时候他疑惑多过于共感。
又或者说,他从出生起,某种隐性的疏离感是刻入骨髓的,倒不是他刻意,而是其本身的质感就是对一切极尽好奇,但又无法与人们的渴慕相融合。
他们想把他当做他们臆想中的样子,但往往他们眼中的他谁都不是,人们只想要个人为他们的恶意买单,而不在乎真实是怎样的。多年之后的穆塞看着那辽阔的边界,眼中充满了淡然,那是他们的想要,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或者说,当恶意坍圮,真正受难的真的是我么?当时间被拉长,历史呈现出他原本的“暴行”,他们所作的一切根本不值一提,相比较真正的生死,他们算什么呢,或者说当真正的考验降临,他们怕是见都没见过。所以你要去跟这类去计较个对错,去争辩个是非?
收起你的仁慈与不忍吧,每个人都有其既定的命运,尊重他们的选择与命运,是你仅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