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上午的时候,方凌就隐隐察觉杜立恒一个人恐怕铺不了这么大的摊子。
科洛在各地的研发中心都是受科洛总部直接管理,每天的药物进出都应该在账面上留存记录。如果杜立恒自己私蓄实验体搞人体试验,每天消耗那么多药物,账面上很难不留马脚。
如果说他是自己搞人体试验,也没见这个研发中心有实验室有研究员。每天只有护士定时定点的给实验体用药,然后记录数据,形式上更像是一个……试药基地。
更不用说,他如此胆大妄为无所顾忌,事情捅破天了,也气定神闲,一点也不怕科洛降责。连安全局的治安官们,也像互通过有无一样姗姗来迟。
科洛是整个联邦屈指可数的大财阀,联邦政府下辖几十个洲,每个洲政府又分管几十个市。
一个钟瑰市的分站站长真的能扯得动科洛的虎皮吗?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做的这些事原本就是在科洛上级的授意下进行的,甚至得到了当地安全局的默许。
即便如此,也存在两种可能性。
一、科洛只授意他搞人体试验,仿制药是杜立恒自作主张。
二、二者皆为科洛授意。
如果是后者,科洛的意图是什么,为什么要卖仿制药砸自己的招牌呢,还卖的那么便宜。
如果是前者,仿制药又从何而来?
想不通,科洛果然到处是雷。
方凌没滋没味地吃完了这碗面,又要了两碗面打包。
等待打包的间隙,她望着窗外的小区大楼,上午的经历不断在脑中闪回。
在旧城区长大,方凌见识过,甚至亲身经历过这里的混乱与丑恶。为了独善其身,她也曾痛下杀手。
即便从很小的时候她就适应了这里,强大到无人敢惹,但她内心并不真的属于这里。
她立志要强大,要成为进化者,要考上联邦中央军校,要加入联邦安全部,要永远地离开这里。所以她很珍惜合法公民的身份,知道不能留下污点。
然而当她迈出离开这里的第一步,接触到了向往的那个新世界的冰山一角,却发现生活在哪里的人早已污点满身。
她就像一只沟渠中长大的老鼠,冒然闯入了华丽丰盛的宴会厅,当她如饥似渴地啃噬美食,却发现里面包的都是毒药。
方凌不是会轻易动摇的人,也没有流连于惆怅。她只是意识到自己对于“新世界”的不实想象影响了她的判断,她需要修正自己的认知。
比如杜立恒,
乍一交手,他暴露出自己小人得势的嘴脸后,方凌下意识就以为这是他个人问题,与科洛无关。
自己杀了他这个科洛的蠹虫,为科洛除一大害,即便事后自己没有掩盖好痕迹,被科洛发觉,也不至于被科洛为难。
唯二的变数在于:
一,他是不是“同类”?
这关乎着方凌能不能对他下手。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进化者npc”可以猎杀,杜立恒是进化者,只要再确定他的npc身份就可以了。
这也是最为保守的策略,就是只猎杀进化者npc,这样永远没有犯规的风险。不过保守意味着退落后,有人比你先一步了解规则就意味着失去先机。
二,不知道杜立恒的超凡能力等级。
鉴于他在爆炸中的表现,子弹肯定是杀不死他的,那么自己到底要进化到什么级别才能杀死他。
然而现在她知道了,杜立恒犯下的恶事至少有大半都是为科洛办事,自己还能杀了杜立恒吗?还应该杀了他吗?
“面好了。”
刘妈拎着两个打包袋走过来,打断了方凌的思维。
她把打包袋放到桌面上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信封塞到方凌手心,脸上洋溢着长辈看到喜爱晚辈的欣慰与骄傲:“小方啊,刘妈知道你考上了大学,这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方凌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当着刘妈的面就要拆开来看。
刘妈忙握住她的手,再说话就有点哽咽:“你们这些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不知道,我小时候父母还在的时候,家里有大孩子考上大学了,长辈都是要给小辈包红包的。刘妈没有多少钱,给你你就收着,别嫌弃,这就是个彩头。”
听她说完,方凌这才明白过来,这里面装的是钱。
方凌的心莫名被拨动了一下,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这一刻,她有一种切实地感受,自己和刘妈是截然不同的两代人。
刘妈小的时候是有父母的,也经历过大家庭的亲戚来往,这大概是她小的时候见识过的文化传统。后来她父母去世,家族里的亲戚也不愿意收养她,她才搬来了救济大楼,一住就是几十年,没有结婚,也没有生子。
虽然她这些年来,在救济大楼把这里的孩子视如己出,但是这里的孩子能考上大学的,少之又少,至少这十年来只听说了方凌一个,也就没有机会让她再去实践她小时候见识过的传统。
而方凌从小就是孤儿,打有记忆起就住在救济大楼,那种大家庭人情往来的日子她一天也没有过过,自然对这种习俗一无所知。
刘妈开这个店其实不赚什么钱,更何况她年纪不小了,要为自己的老年打算了。
方凌也不太缺钱,但是红包在她手心微微发热,她不自觉的屈指握住。
“回头在别的地方还给她吧。”她这样说服自己。
“谢谢你,刘妈。”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方凌拎着打包好的面回家的时候,辜洛宇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在床上了。她上去检查了一下,情况看起来非常稳定,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伤情。
人还没有醒,没有干净衣服穿,只能用被子盖住光溜溜地身体。
还得去给他买几件新衣服,方凌想。
两份面,她把其中一份交给男孩,让他回自己房间吃,剩下一份放在狭小的房间里唯一的桌子上,以备辜洛宇醒来吃。
她自己则换了身衣服,马不停蹄地整理背包,出门办事去了。
首先要去的是和平大街附近的黑市,这是旧城区独特的生态。因为这里住了很多没有合法身份的人,所以衍生出很多不合法的需求。
比如销赃。
方凌罩着兜帽戴着口罩走进一家药店,老板一见她这副装扮便知她来意。
她问:“有生意?”
方凌点头,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从背包里掏出一支药剂,稳稳递到老板眼前。
老板很懂规矩,没有用手接触,就着方凌的手,拿着扫描仪上下扫描,辨别起药剂的真伪。
不一会扫描仪给出结果,她满意地点点头:“正品,一支20000块。”
听她报价公正,方凌又把背包里的其他品种的药剂一样一支地拿出来供她品鉴。
“正品,一支5000块。”
“正品,一支17000块。”
“正品,一支50000块。”
…
她一直看到最后一支,这次扫描仪给出了结果,她仍然看了很久,最后终于盖棺定论:“虽然扫描仪说这是正品,但是根据我的经验,这是仿制药。最多给你一支这个数。”
她用手指比了个九。
方凌看着手里的基因改造剂的仿制药沉默了好一会,她真诚发问:“怎么看出这是仿制药?”
然而老板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不耐烦道:“小姑娘做生意要讲良心的呀,你这仿制药就是仿制药,不能赖皮的哦。”
“我不是这个意思,”话一出口,方凌就发现自己语气过于冷淡,反思了一下自己,尽量温和下来:“我只是想跟您讨教一下,下次好进点真货。”
老板挥挥手:“那哪能告诉你,可是我吃饭的本事。反正正品仿品我都收,你都送过来就是了,我给你鉴定。不会诓你的。”
方凌又恢复了冷淡的语气:“那正品多少钱?”
“你有正品?”老板眼冒精光。
“没有,就问问。”
听她说没有,老板也不失落,积极推销自己:“55万一口价,有货记得来找我,别的地儿都没这个价。”
看她话里的意思,基因改造剂绝对是有价无市。这也很正常,基因改造剂从来都是实名制购买和现场注射,几乎没有什么流出的可能性。
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方凌收起那支仿制药,把别的往前一推:“这些,都卖。”
“哎哎哎,”老板见她把仿制药收回去着急了,“那个我也收啊。”
方凌:“做生意要讲良心,不能把假药卖给你。”
老板;……
方凌把除了仿制药、细胞修复剂和基因稳定剂这些自己要用的药剂之外,统统打包卖给了这个药店老板,共计收款233000联邦币,以飞币的形式支付。
飞币不是一种信用货币,而是货币交易的一种形式。飞币就像现金一样,交易前后不会留下数据痕迹,所以在黑市交易中非常流行。
方凌检查完手环里的余额,整理好背包,跟店老板点头告别离开。
在她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店老板又说:“小姑娘,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个仿制药,你可千万别用在自己身上。”
方凌佯作不解:“为什么?”
她想知道这个老板到底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