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歌觉自己不能和他再这样交流下去了,他不是万一真拿她做挂件,她与谁哭去?
她挪了挪臀,发现自己腰身在他掌中。
望入那双魔戾重重地黑眸,劝解道。
“危长瀛,你对我的不是情,更不会是爱。爱是付出,不求回报,唯盼他好,纵他不爱,仍希望他好。
你将我设计入这阁里来,想对我做的,对其他女子也会想做。我不曾因食你血肉而不同,我只是你厌憎的世人。
你觉我与他们不同,是因我是唯一拿你当人的人。这点你放心,我知错就改,日后左右不入你目。瞧见你,我只当你是真神仙,再不把你当个人。
你也喝了那酒,我也喝了那种酒,却比你的厉害。你看我这样恨你,药劲上来了,我就觉其实你挺会服侍人的。
来日不当天师,当个小倌你准是头牌,当然你身份太高,自然沦落不到那地步,可人总有点旦夕祸福,保不准……”
危长瀛微微一挺,容歌煞白了脸,猛地将他推搡了开,捡了袍子,裹在身上,跑到了门前。
遥遥看着帐内的他,骂道。
“危长瀛,你果真不是个人,我从不在乎身子给了谁,更不会因身子给了谁,便去遵什么清白不清白。纵你真迫了我,最多让我杀你时,多砍你几剑罢了。你自认圣人,不入凡尘,何苦为我这劫难,毁了圣人路。”
危长瀛被她拿走了衣袍,只得裹她裙,遮挡了下身,躺在床上,微一敛眉目,神态悲悯疏离,淡声道。
“你点醒了本尊,本尊性澄明,入世而来为成圣,自要清白来,清白走。”
容歌见他躺下,忙道:“天师啊,你事务繁忙,在此地不宜久待。要不你先寻个办法把门打开,我这劫难也好离你更远些不是。外面齐芙不错,你实在忍不住,我给你弄了来。
这小姑娘人还行,长得也漂亮,对你很有意思。你们天生一对,这可是缘分,不好错过,过了国宴,他们可要走了。”
危长瀛淡淡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容歌喉间一梗。
她若知阁楼里的是危长瀛,必不让人弄来这见鬼的玄铁。她未免卫东篱不信他,特意让麒麟军提早准备好了玄铁。这玄铁非一般之物,她拼尽内力都不能将它打响,更别说将它打开了。
外面是拿铁钉钉死的。
容歌觉不对,问道:“含春阁里怎会是你?!”
他怎知她要对卫东篱做些什么,还将她设计进来?
危长瀛胸腔戾气袭卷翻涌着,声音却很是平静:“此为今春阁,奴随主,自也不认得字。那觅国公主有心,本尊怎好不趁她心。若知是你,本尊懒入此地。”
容歌怔了一下。
宫里还有个今春阁?
她入这阁真不是危长瀛所设计?
她上辈子在宫里住了八年,大小园林、阁楼,不敢说全知,自也知得七七八八,莫不是真有个今春阁,她弄错了?
可若真弄错了,卫东篱去了何处,她给他下了佐料酒,符子不会将他搀错地吧?
当日顾成邺言说要赐婚给卫东篱,她才出此下策,她被困这阁中,万一卫东篱再次有了婚约。
容歌心底担忧,便取下宫灯,在阁里到处查看,门窗皆钉死了,她试着拍墙,很快又放弃了。
工部的那帮人虽说是蛀虫,却也不敢在圣祖帝的眼皮下做出偷工减料的事来。到底是用在皇宫的东西,刻了工部的人名。真让她用内力拍塌了,负责建这阁楼的人一个难逃,都得满门抄斩。
容歌只得静下心来。
她与忍冬说好了,十日后打开阁门,现在也不知过了几天,她若静不下心,后面的药力上来,她愈发难熬。
她寻得一处小榻,合衣躺了下去。
瑞雪兆丰年,京师这场雪,从小而大,自大而小,却从未停过。
四方皇城覆皑雪,巍峨壮丽。
容歌倏地睁开眸,盘坐在榻,闭目开始调息。
第四日的雪,从白至黑,雪霰子被风吹起,飒飒落在碧瓦上。
容歌如被水洗,全身通红地入了温泉水,还剩三次,她只需熬过了,便再不至于怕了这药。她自水池而出,在黑暗中用了些准备好的茶点,神色也有了几分惬意。
步摇床床内,危长瀛不知自何弄来了一身袍带,一身整肃地盘坐在床上,微抬了一下眸,神色悲悯地道:“勿以内力抗衡,你若静心,它自消,若走捷径必遭反噬。”
容歌放下茶盏,站起了身,冷笑:“你个出家人,知何情懂何爱?你断了情,绝了欲,是无情无欲之人,做你的神仙去吧,小心我这妖女辱你清白。”
危长瀛阖了目,缓慢地道:“本尊清白之身,万圣之体,自不与你计较,更不会被你辱。”
容歌趁着微亮东珠光线,瞧见他身上整肃袍带,又见自己披着他衣袍,自己那衣在他身后,有心去拿,又恐药劲上来,自己把控不住。
喊道:“你把我衣裙丢来。”
他盘坐着,神态悲悯,一如不入尘烟的天人,淡声道:“本尊不近女子物,有损本尊清白身。”
容歌一想到,他要自己为他……
怒道:“你就是个假道士,少拿这话哄我。”
危长瀛眉目低垂:“顺道者,不在乎有无出家,心在门槛外,不染凡尘埃。”
容歌气得脸通红,怒气冲冲回了小榻。心道:来日必让你这心在门槛外的死我手里!
穹顶纷纷洒洒落了场大雪。
容歌盘坐在榻,那名为理智的弦,在体内焚毁成烬。
步摇床下。
一只挂满薄汗的纤细手掌,颤抖着手指,去解他腰间玉带。
天人略掀了眼帘,擒住了她腕:“本尊从不与人行无名苟且之事。”
容歌瘫跪在他盘坐的脚下,血液激涌着,一双狐眸,燃着火焰,仰视着他冰冷的菩萨面,嘶哑道:“给我。”
他低垂眸,俯瞰着她,神态悲悯,疏离,缓慢地道:“本尊清白之身,万圣之体,不可被你辱。”
容歌用另一只颤抖的手,去拽他精瘦腰身处,紧紧箍住的玉带。
她从来是个凡人,做不了圣人,她恨不得杀了自己,可她不愿死。她若死了,卫东篱会活的好好的,会娶别人为妻。
她纵失了身,心却是干净的,她从不曾对他外任何一人动过心。
银丝玉带被她颤抖的手指摘下,宽松的长袍,微微一松懈,她忽停了掌,脑海清明了一些。
他是那样好的人,她从来都配不上他。她可不在意,他若在意,她去哪要回自己的清白身。
容歌只得一掌将自己拍昏过去。
第六日,晴阳覆宫雪,琉璃瓦的雪,滴滴答答地化了,水花溅在白玉道,碎水如银线。
容歌觉自己可能快要死了,经脉之中,她的血液在焚烧,几近煎干。
她不知自己熬过了多久。
她仅是瘫软在地上,眸底一片黑暗。
她等待了许久,那火焰逐渐熄灭了,她以为自己终于度过了,几近熄灭的火,霎时复燃,一如灭顶。
她失去了绝望,一如行尸走肉般,爬到他脚下,攀爬上他身,去扯他衣衫。
那手不曾拦阻她,声音静得可怕:“阿九,你很爱,很爱他,对吗?”
容歌去抚他身的手,颤如秋叶,眸底开始坠泪,晶莹的泪水汇集在莹白微尖的下颌。
他将她推开,递她一杯酒,交叠上她手臂,命令她:“喝了它。”
她坐在喜床之上,低垂着眼睫,下颌泪水滴滴坠落在酒樽,一如银针炸开,颤抖地手指,几要端不稳那小小的酒樽。
一张玉白菩萨面,冰冷端美,眉心朱砂血色坠尘,交叠在她唇的掌,端举着那杯泪酒,凑近她嘴唇。
容歌眨落两串断泪。
在他掌中喝下了那杯酒。
那双被魔戾覆盖,无眼白的黑眸,凝着她冰冷刺骨,微低下头,在她颤抖的手掌中,饮下那杯酒。
容歌颤粟着去抚摸他。
危长瀛擒住她腕,冰冷地看她:“可曾记得本尊说过什么,求我。”
莹润昏红的光线下,容歌唇失去了血色,莹白小脸,满是冷汗,颤抖着身子,艰涩道:“求,你……”
他沉冷了眉目:“不够。”
容歌面上泪水延绵不绝:“我求你了,我不要死,我不能死。”
他松开她腕,自怀中取出一方红帕,盖她头上,依旧是那一如死寂,平静的声线:“阿九,你应了本尊之道,本尊在道,无可不为。”
他掀开了她头顶红帕。
红幔拢闭。
他终将她覆了身下,捏住她满是泪水的下颌。
容歌不愿睁眸。
他俯看着她:“睁开眼,唤我。”
她下颌猛地被他指钳住,只得睁了眸。
上空,那张玉白的菩萨面,额际沁了密汗,黑眸魔戾覆盖,凝着她如深渊。
容歌望着那双眸,哽咽难言:“危,危长,瀛。”
他俯身深深地吻入了她唇。
容歌几近窒息。
暗哑如沙砾的声音,在她耳畔蛊惑道:“阿九,告诉我,我是谁?”
容歌如被蛊惑,眸底满是潋滟水波荡漾,对上他无眼白的眸,忽而抿紧了唇。
他看着她抿紧的唇,冷笑。
他微沉了身,甚狭窄。
容歌僵直了身,水波潋滟的狐眸,盛着破碎起舞的星辰,无助地看着他。
他猛地慑上她唇,堵住她即临的痛泣。
琉璃瓦,雪水坠落,一如雨帘。
静谧的血月,无声低下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