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悦带着穆娘回到府邸时,跨进门时,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小七下午有别的事情,没能跟着两人出去,见状只能小心翼翼跟上梁悦的脚步,确定自己将主子交代的事情都办得漂亮,这才放心下来。
三人走到书房,两位军娘在门口守着不许下人靠近。
“主子,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宅子原主子是北边人,做的是河道生意,手下有七八条河道。”小七在书房内抢先开口,将打听到的事情说出来。
去年年初的时候,这家主人接了一批货物,要走水路从扬州到京城。这河道上日日有官兵巡航,按理来说是不该有问题。
但偏偏这家主人就遇上了水鬼,两船的货被人劫走。
“是官府的货?”梁悦突然就想到自己今天见到的东西。
“主子英明。”小七笑着凑上去,“那位货主正是扬州知府,小的听说那批货很可能就是今年的贡品。”
梁悦记得今年扬州的贡品是送进了宫的,只不过时间确实比往常迟了些、
若是第一批贡品喂了“水鬼”,再筹集第二批运送到京城,时间上就刚好。
“若是如此,她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穆娘没想到今日她们还真钓上了一条大鱼。
“这事急不得,当务之急是要再寻几个生面孔来。”梁悦展开信纸,“镇守南边的李将军是今年从京中换值而来,个性刚烈正直,当不会与这些蛀虫同流合污。”
梁悦写好信,盖上自己的私戳,“穆娘你速去速回。”
穆娘曾经在军中任职,后来受伤才到梁悦身边,与李将军是旧识。
“小七,你的身份恐怕已经暴露,接下来几日你便带着人住在这宅子里。那些人恐怕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带上两人护卫等会就去客栈。”
今日能将蛇鼠引出洞,想来也是打了个时间差,那些人还未通晓有无。
此时再去客栈,也不知道能否瞒得住有心人。
安排好后续事宜,梁悦带着两个面容普通的护卫从后面处离开。
为了不让人怀疑,梁悦怀里揣着夫郎要送的信件,按着上头的地址一家一家敲过门,然后才去了客栈。
在确认梁悦上楼休息之后,客栈里有两个客人放下吃到一半的饭菜,脚步匆匆地离开。
客栈上房不过是要大些干净些,梁悦让人换上自己惯用的摆设,随意吃了些饭菜,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在水上漂着的日子,人总归是睡不安生的。
梁悦睡着了,扬州城里却是有大把睡不着的人。
扬州大半官员不约而同都去了周大人府上,众人在书房里七嘴八舌。
“大人,咱们的生意不如先停一停,等贤王走了再继续。”
“这次贤王是来查赵家的事情,不如咱们帮一帮,让她查完赶紧离开。”
“那赵家也真是没有用,不如直接将其交出来,听说王大人和赵家走得近,不知道王大人怎么想?”
被提到的那位王大人,脸色难看,“能为大人分忧是赵家的福气,只要大人一句话,她们立马就能认罪。”
这王大人,可不就是那位和赵家勾勾搭搭的县令。
“行了,你们吵得本官头疼。”周知府坐在首位上,面色阴沉,“这是谁惹出来的祸事自然就要谁去担着,也别想着拉其他人下水。”
说这话时,周知府的目光落在王大人身上,“作为县令,有买卖地契不给银子的官司,你说你是如何作出此等判决的?悠悠民口,如今没人能保得住你!”
王大人当即心里一个咯噔,当即跪下,“大人,这事情,咱们以前都……”
“以前什么?”周知府打断她的话,“以前可从来没有人干过这事,你莫不是记错了!便是你小女儿也不曾在府学里学过这样的判例吧?”
王大人瘫软身体,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小女儿是她独女,又是晚来幺女,平日里捧在手心里宠爱。
“还请大人照顾好小女。”王大人心里清楚,这事自己绝对逃脱不了干系,她原本想拖大家下水。
若是人人如此,她在其间也就不显眼,却没想到周大人一出手就拿住了她的软肋。
“你放心吧,你女儿往后在府城内的一贯用度,全都由本官供应。”周知府端起茶盏,轻轻抿一口,“你的这些同窗同门,也定然会照应她一个孤女。”
王大人呼吸急促起来,这不仅要她的乌纱帽,还想要她的命啊!
“大人说的是,下官知道了。”王大人感觉自己浑身无力,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
第二日,梁悦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生的觉,起来就听说了昨天夜里王县令畏罪自杀的事情。
作为调查此事的钦差,梁悦不得不摆明了身份,与小七一起前往王县令辖下的柳安县。
王县令在柳安县置了宅院,还未进院便能听见院子中哭哭啼啼,披麻戴孝的跪了一院子人。
王县令好色,后院人多,挨挨挤挤的一个个只打雷不下雨。
除开王县令家里人,柳安县来吊唁的人并不多,只有与王县令关系好的人家派了下人前来过问。
人走茶凉得明明白白。
除此之外,王县令还留下了一封认罪书,承认她与赵家勾结,搜刮民脂民膏。
梁悦带着人将王县令府上查封,又将赵家上下都送进县衙关押。
一个县令,一个赵家,抄出来上万白花花的银子,看得梁悦眼睛刺痛。
从柳安县出来,看见路边成片的田地,梁悦问身旁的小七,“这田地有多少是属于正在翻地的人?”
“应该都是吧?”小七摸了摸头,“若不是自己的田地,她们为什么要翻?”
“你们是外地人吧?”有送饭的老夫郎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笑了笑,“这一片都是良田,都是赵家的地。那边犄角疙瘩赵家看不上,才是咱们的地。”
“老麽麽,你家里有几口人,几块地?”梁悦顺着老麽麽的手,看到山间零零星星几块不像耕地的地。
“我家里十口人,都是佃农,去年自己在山上开了地,现在一日能吃一顿饱饭了。”老麽麽似乎为此而开心,“还是主家好,租地给我们,只收五成的租子。”
五成租,再除开留种和税收,能留下三成的粮食已是不错。
那老麽麽忙着给家里人送水,说过两句便脚步匆匆离去,剩梁悦和小七看着遍野劳作的百姓无言。
“小七。”过了许久,梁悦回过头,“你说这里头有多少地,是赵家以此手段拿到的?”
“小七不知道。”小七母父都是先帝的侍卫,一出生也被当做侍卫培养,训练是苦了些,但从未饿过肚子,甚至顿顿油水充足。
王县令死得蹊跷,可她已经将所有的事情认下,再无其他线索。
而梁悦没有其他留在扬州的理由,也不想打草惊蛇,只能带着东西往京城赶。
原本计划出行的半年,如今不到两月便回了京。
然而此行表面上看起来是顺利无比,实际上却四处受阻。
贤王府,段容接到梁悦回来的消息,当即放下手里事务,赶去王府大门迎接。
他赶到时,正好看见梁悦翻身下马。
“妻主,你回来了。”段容站在门边,鼻尖红红。
“怎么没带个披风暖炉就出来了。”梁悦将马缰丢给下人,上去带着段容往里走,“可是想为妻了。”
“嗯,想了。”段容靠在梁悦身旁,被梁悦带着往里走。
从梁悦离开京城,已经过去近两月,段容一个人张罗府上的事务也没出过差错,可每每夜里寒凉,总让人寂寞。
听见梁悦回来的消息,段容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如此欣喜,如今两人并排走在回廊,他嘴角的幅度是怎么都压不下去。
段容一路被带到书房,一进门就看见他落在地上的披风。
“是走得急了,不小心掉了。”段容捡起披风搭到一旁的架子上,似乎是为自己方才的急切而羞涩。
梁悦跟在段容身后,看着段容将披风挂好,然后一个转身撞入自己怀里。
她双臂将人圈个满怀。
从离京开始,浅浅的思念如蛛,日日吐丝,任由思念将人结茧。
在重新见到人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绪破茧而出。
见到段容,梁悦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他。
“妻主。”段容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双手落在她胸口,随后腰身便被一双手臂狠狠禁锢。
透过衣裳,两人交换体温,一个温凉一个炽热。
“妻主,还、还是白日……”段容喉头微动,有些害怕,但又舍不得将人推开。
可能是方才在外头吹了凉风,让他舍不下这份暖意。
梁悦自然知道天色尚早,“别动,就抱抱你。”
段容一动不动,像个大型玩偶,被梁悦抱在怀里,他的头轻轻靠在梁悦的肩膀,最后轻轻抬起手落在了梁悦的腰上。
一时岁月静好。
直到段容快要站不住脚,才拉着梁悦的腰带将人推开,“妻主,我腿都麻了。”
梁悦将人放到椅子上,伸手给段容揉小腿,“这两月你是不是都在书房坐着,太医可说了你得多走动。”
“这不是过年,府上事情多。”段容辩解两句,又在梁悦不赞同的眼神下闭嘴,“我知道了,等太阳出来一定多出去走走。”
两人在书房里腻歪了好一阵,直到晚膳时梁悦才给段容裹上披风,牵着手将人带出来。
去饭厅的一路上,段容低着头只盯着自己脚尖,生怕有人发现自己嘴角的异常。
女人的话,真是半分都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