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 得不到

    ***

    “教授,他们回来了。”

    查尔斯在等到华尼托的回答之前,先等到了罗根和被罗根抱着的、脚上布满伤痕的尼雅。若非深知华尼托的能力并非精神系,他恐怕会怀疑她在故意拖延,故意等,等这一个时机。但现在他必须将这位年轻的博士暂时搁置了,不论这是她的有心还是无意。

    通话被挂断了。通话挂断的几乎同时,华尼托博士的手机响了一声清脆提示音。

    是一条简讯。简讯的内容也没有加密,是一串坐标。坐标点距离天赋学院极近,但不在学院内。

    这无疑是耐人寻味的。不在学院内,意味着坐标读数不是源于尼雅。被九头蛇关注、接近却不进入学院的不明人士,其目的叫人难以推断。

    接近而不进入的做法,通常是为了蹲点。天赋学院的位置谈不上人尽皆知,但对有心人不是秘密,根本没有蹲点的必要。若说是寻衅,学院内设施齐全,人员众多,战力优良,凭单枪匹马,莫要说滋事,光是闯进大门就不会太容易。之所以说猫着的是单枪匹马,因为只可能是单枪匹马,大部队的接近早该引起学院的警戒。

    “是什么人?”弗瑞朝华尼托的手机努努嘴。即便名义上神盾局和他不再有关,身为优秀特工的责任心让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你着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华尼托撩起眼皮,淡淡看了弗瑞一眼,不辩解,不反驳,“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轻信。既如此,亲眼瞧瞧如何?”

    布鲁斯没有被华尼托的逻辑被带偏:“这是不是意味着你知道那人的身份?”

    她几要忍俊不禁,但此刻显然并非露笑的好时机。他的嗅觉一如既往得敏锐,不愧是实至名归的猎者。他说的没有错,捉到了她话里外的漏洞。她的确知道,但这个名字并不适宜在此刻出现。

    “我兴许知道,兴许不知道。”她惯用的、避重就轻的伎俩,“我们的观察员如此之多,好比鼎盛时期的神盾局。我也许见过他们,但不会记得每一张脸。”

    这个说法本身无可厚非,也不作伪,错在她偷换了概念。监控位置的回报除了观察员,也可能出自观察对象。她收到的这组刚好源自后者。观察员和观察对象的讯息发自不同的号码版区,但版区的分别所知者寥寥。

    布鲁斯狐疑地盯视华尼托片刻,直觉告诉他,这个故事并不可信,但逻辑上没有漏洞。华尼托坦然与他对视。

    ***

    华尼托不愿流露的“消息人士”即是斯托拉斯。

    他还活着。爆/炸没能叫他丧生,但不要钱似的爆破也没让他完好无损。恐怕没有谁能在这种规模的火药用度下全身而退。斯托拉斯左手捂着右臂,他的右臂以不正常的折角耷拉着。这条基本废弃的臂膀上布满大小不一的伤口,最狰狞的一道还在他的掌心下渗血。翻卷的皮肉被海水浸泡的发白,被迫清洗了血污的伤口看起来不那么可怕,却疼得钻心刺骨。海盐显然不是消毒良药,冰凉的温度也难以对康复做出贡献。

    骨折、伤口、发炎、流逝的体力……他的这具残躯没比垃圾厂里的废车好哪去。

    可是他咬牙挺过来了,挺了这一路。

    爱、恨、不甘,推人前行的三大动力,恨与不甘比爱尤甚。爱使人懦弱,而恨使人坚强。是彻骨的恨,彻骨的不甘,引领他一路向前。

    天赋学院就在视线尽头,那一老一小互相搀扶的身影就消失在那扇开启又闭合的门扉后。那么多扇门,从没有哪一扇为他而开。关起的门截断了夕阳残色,也截断了斯托拉斯心中仅剩的一点向善。

    斯托拉斯并非那场毁天灭地的爆/炸,唯一的幸存者。

    人类躯体所不能承受的冲击,对于强化改造的躯壳未然必死。他见到那些从湍急水流里扎出的头颅,面无血色但还有气。这些被归类为残次品从实验线下方的,身体强度比不得他,虽然缺胳膊少腿,但好歹还活着。

    比死更令人绝望的,是濒死恐惧里徒留下的自己。拼死求活,却不见生者援手;死神近在眼前,却不给个痛快。死亡的白骨扣成的包围圈,一线逃不出的生机,和将希望压榨殆尽的、名为恐惧的窒息,才是何为绝望。

    好在他还不至于孤身一人。

    斯托拉斯才松了一口气,未曾散尽的杀机又被盘旋的无人机载回。这一次它不再无影,不再无形。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敌袭”,这群还没喘过气也行动不便的变种人们又只好扎堆往水里钻。只是海水能够蒙蔽肉眼,却并骗不了无人机上的红外扫描。飞行、扫描、定格、射击,一瞄一个准,颗颗子弹到肉。

    惨呼和无声坠落,成了这片海域的生命绝唱。死亡,比起难能一见的惊天动地,总是这样悄无声息。

    斯托拉斯绝望地闭起了眼。再多的不甘和不愿,在绝对力量面前,不堪一击。黑暗中的时间尤为漫长,他等到周围归于静寂,等到再憋不住气,也没等来他的死亡,他的陌路。

    是疏漏?还是刻意为之?斯托拉斯心中或有答案,但他不肯多想。悟得越彻,越可怕。

    他拼命游向岸边,将筋疲力尽地自己扔进沙滩,望着蓝天白云,久久不能平静。

    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是被争吵打破。

    那或许不应被称为“争吵”——男孩单方面的指责和女孩的沉默,怎样看都是没有结果的埋汰。然后男孩走了,女孩蹲在原地,像头受伤的小兽。

    得益于变种人的视力,斯托拉斯看得分明,但他没有靠近,更无意劝解。世道从来不公,委屈才是常态。他冷漠地想。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头他以为会自艾自怜许久的小兽,在他发怔的时候站了起来,虽然脚步蹒跚,但每一步都走得那样坚定;虽然背影单薄,但不屈的脊骨却将那纤细撑出厚重。

    他不明白小小的人何来那股惊心的力量,他更不敢承认那是他奢求一生却未有过的决绝。

    斯托拉斯鬼使神差得跟了上去。他不知女孩将往何处,却追随着她走了一路,反正他也无处可归。

    但可笑的是,孤身一人的是他,从来只是他。

    他以为被人抛弃的幼兽在归途迎来了她的守护。那是个并不温厚的高大身形,看起来有些潦草,有些粗犷。但是斯托拉斯认得他,认得那是金刚狼。

    那个女孩的身份也不言而喻——被过度保护的、天赋学院里的花朵。

    他跟着野兽和花朵走回了学院。那道名为嫉妒的情绪并未在跋涉中消磨,反而愈见滋长。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从来只是他?

    嫉妒和不甘啃噬着他的骨肉,酸痒、躁动在神经里叫嚣着直上颅顶。这撕扯着灵魂的无名业火,反倒冲淡了身体上的疼痛。他无处安放的手指因恨意起舞,掌心捉不住一物的空虚让他更难自抑。

    他瞧着金刚狼为女孩的脚踝缠上绷带,那里才被砂石刮伤,而强大的自愈能力几乎已让疤痕磨灭。他竟不禁去按压腿上淋漓的伤口——有人伤可见骨却无人在意;有人平安无事却照拂备至。疼痛让他清醒,清醒令邪火更甚,将要炸开头颅的怒意又逼他自残,如此往复。

    他想起曾经X教授口口声声的宽慰,想起曾对老人敞开心扉的往日,恍若天赋学院一员的美梦。若那只是一场梦,为何要从梦中将他唤醒?若那是货真价实的承诺,又为何被抛弃得如此轻易?

    施舍是真,怜悯是真,只那俱不过是天之骄子无事时的随心摆弄。他以为的掏心掏肺不过是旁人的无心一举。他从未被珍惜,便谈不上割舍。他是路边被捡回的小乞丐,一顿热食、几幅药贴已是莫大善意,他却奢求着当那掌上明珠。世道在不公中公平着,不属于他的永远得不到。

    他从不是特殊的那一个,所以被众星捧月的可以是曾经的妮娜、如今的尼雅,而无人问津只会是他。

    多么可笑而残忍的现实啊。

    斯托拉斯蜷缩着身体,慢慢把拳握紧。

    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要。

    那双曾满是乖巧也见证过喜悦的眼眸,终究被阴冷和忌克吞没。

    可怕的从不是得不到,而是你求之不得的,他人唾手可得。

    ***

    对此感触良多的可能还有皮尔斯。

    他那尚未尝尽甜头的反叛,在他来不及反应的瞬息被掐灭了火焰。一人一臂。没有支援,更没有他想象中的大场面。一个冬日战士,仅一个他,便杀穿了皮尔斯自以为铜墙铁壁的防护。直到被人拿捏着脆弱脖颈,整个儿提离地面,皮尔斯宕机的大脑依然未完成对眼前局面的解析。

    一步翻盘。

    他所有的苦心经营、步步为营,在这具被精心培养的人形武器面前,不过一场笑话。连美国队长都做不到的攻坚,他做到了。也是,美国队长是个讲究正义、讲究程序的士兵,而冬日战士是一件武器。武器的意思是为了结果不择手段。

    预料中的死亡没有降临。

    冬兵在皮尔斯快要窒息时,松开了钢铁的禁锢。他被反剪双臂,上了铐。

    然后皮尔斯留意到了冬兵的眼睛——不再是如西伯利亚冰雪,终年不化的了无生机。他的眼里有了流光,有了审视,有了为人的情感。换而言之,他不再是一个合格的冬日战士,不再是一件合格的武器。

    “他们知道你变成了这幅模样吗?”皮尔斯从被压倒的桌面上艰难转过头。这人只有一只手掌就叫他无法动弹,真是令人恼火的无力。但他想他找到了极好的进攻点。他直视着冬兵,满是恶意道,“他们迟早会知道的,知道冬兵挣脱了洗脑,知道冬兵开始和九头蛇对着干。你说,届时他们还会放过你?放过你那些狐朋狗友吗?七十年你救不了他,七十年后你一样救不了。”

    冬日战士的呼吸如他所料得变得沉重,眼神里也露出强烈的愤怒。这很好,因为愤怒将使人失智,失智者会吐露心声。但是并没有。冬兵并未对他置一词,只是沉默着掰断了他的下颌骨。

    皮尔斯一时痛彻,却连惨叫也做不到。

    冬日战士重新掌握神盾局总部控制的消息很快也传回了临时据点。

    天赋学院的坐标和华尼托的小插曲,暂且为人抛之脑后。人们忙于启程重返、忙于清算、忙于收尾,以为那连日来的阴霾终于被撕开了小口。

    只是,果真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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