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不负

    ***

    “阿琳娜有些碍手碍脚不错,但毕竟不成气候。为了她大动干戈,值得吗?”

    迈尔伯特联络华尼托的时候,恰巧是皮尔斯垮台前夕。这恰如其分的时机自然不会是简单的巧合。迈尔伯特给出借势一锅端的提案,华尼托却未如他预想般得满口应和。这个行事从来比他更极端的女人,罕见地没要赶尽杀绝。

    她从圆桌离开,抱着双臂在烛火照明的边界之外,来回踱步。

    “这很令人意外,你会容忍她的背叛。”迈尔伯特戏谑道,“当然,我明白,你不是为了她。是在担心诚信办吗?她提拨的副手,确实很有考量——中规中矩,能力不足,挡不了她的道,也取缔不了她——让这些庸才中的任何一个继位都不妥。这地方虽不是野心家的伊甸园,却是等退休的老伙计们眼里的香饽饽。我们有许多候选人,许多老泥鳅。我都瞧不上,想必你亦是。但我心里有个名字,可以说是大胆的尝试。我想你可能会有同样的想法?”

    踱步的女人停止了走动。她站在光线之外的晦暗里,和迈尔伯特遥遥对视。

    对,她也想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名字,另辟蹊径的思路。

    “这是条十分激进的棋路。”华尼托不带情感得评价。

    “不破不立。”迈尔伯特向华尼托迈了一步,“这个地方的沉疴,年事比老家伙们的岁数总和还高,任何按部就班、中规中矩的调用都逃不出同化的命。个人如何同集团抗衡。”

    个人也未必全然抗衡不了集团。比方以一己之力将九头蛇掀得天翻地覆的华尼托,比方单枪匹马逼得哥谭洗牌重组的布鲁斯。可这世上仅有一个华尼托,仅有一个蝙蝠侠。

    “它需要一剂强心剂。”迈尔伯特走到了华尼托面前。光明与黑暗的界限,在对抵的鞋尖面被磨灭,“而他们需要一针威慑。一个存在于他们的鼎盛、被所有人忌惮的名字,便是这题最好的答卷。”

    科林·巴克斯维。

    他的经历与科研毫无瓜葛,是再地道不过的外行。但维持秩序、公平与诚信,懂行并非必需品。有时一颗坚定不移的心、始终如一的热爱、和永恒的渴求,比什么都珍贵。巴克斯维最不缺的便是因不懂而拼命求学的莽劲。那是浮沉良久的专员业已熄灭的年轻气盛,是天赋者生来不必的孤注。

    “这是一场豪赌,你明白的。”华尼托直视着迈尔伯特,“履历可以编造,但当那份真伪不论的履历冠上你我背书的那刻起,他便注定背负骂名。前尘的,如今的。”

    “但这同样会是个无可挑剔的故事。生死百转的初心不忘,炙火拷回的热血激情,骗不了精于世故的老油条,却是年轻人最喜欢话题。而诚信办寒的是新星的心,需要挽回的也只是新星。”迈尔伯特不再继续他的演说——需要被游说的并不是华尼托,“你在担心什么?巴克斯维能处理好的。从他建立威名那刻起,与他相伴的便只剩下质疑和恶意。这才是他熟悉的环境。”

    “很可笑,不是吗。”华尼托说着可笑,也着实笑了。那自然不是舒心的笑。

    当质疑和恶意成了一个人的习以为常,善心和接纳反令他手足无措,那一定有什么错了。是天意,是命运,更是无可奈何。被洪流裹挟的无奈。

    “但愿他能于这业火处寻到内心的平和。”迈尔伯特却没有笑,罕见的严肃,“我想你看出来了,他过得并不快乐,在你费尽心机送他去的和平地。因为他来自黑暗。假以时日,他们兴许会试着接纳他,但不可能毫无隔阂。”

    试着,一个集努力与无用于一身的词。

    “让他自己选吧。”

    华尼托不再理论,他们都知道迈尔是对的。就连当年送巴克斯维远去的她,想的也非是他要快乐。她不过是尽她所能,在他把自己作死之前,留给他一条生路。而生路无关快活。也好比华尼托和迈尔都心知肚明,说着让巴克斯维自己选的她,会同他谈的亦仅是初心和追求,而非痛苦与挣扎。

    人生是一路试炼,于黑暗中的潜行者尤甚。不公、误解、孤独……等等是这一路的必修,更是无人能助的独木桥。谈话并不会让人好过,太多的开解、太多方的看法,会令迷惘的人更迷惘。自我的探索与和解,注定是道关乎也仅关乎自我的命题。

    “我并不钟爱哲学,也厌恶着文字陷阱。”

    “可到头来,你我都成了文字游戏的常驻玩家,也开始谈论哲学——哲学和语言,即是人生。”迈尔和华尼托并肩回到桌前,扣灭烛光。

    世人看重的从非你做了什么,而是他愿意听信什么。

    华尼托曾对蝙蝠说,定义他的不是行径,是本心。她没有说的是,这种定义华而不实、毫无用处。因为看透人的本心或许需要一生的时间,而没有多少人会花费一辈子解读一个陌生人。一辈子太长,长到足以对大多萍水相逢厌烦;一辈子也太短,短得连自己都解读不透。

    所以受煎熬的总是如他、如巴克斯维般心怀善念、为之行动的匡扶者。

    ***

    “你们想要变革?”这是来自一个小有所成的变革者的提问。这个提问将华尼托拉回现实。不,比起提问,更恰当的形容,是求证。同类总是能更快得定位彼此,“这是条很冒进的策略,也并不容易施行。若是处理得当,诚信办今后势将番然一新;而若处理不当,它甚至可能脱离你们的掌控。”

    华尼托任由布鲁斯打量,不打断,不解释。

    “不,你并不担心。是相信巴克斯维能成功?还是输赢已不再重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布鲁斯猜不出来,“你们可以为巴克斯维杜撰任何你们设想的履历,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真实经历,而任命的目的不正指向熟知他的那群人?用一腔犹且温热的赤诚去疏通陈旧的乱麻,我看不到太高的成功机率。”

    成功与否其实也不是那样重要。

    现如今的她与迈尔伯特算是担得起一句“此间事了”,余下的随性变更不过一处试验。若成,是尚有奇迹;不成,是本该如此。都不重要了。

    华尼托最终答非所问:“科研基地是科林一直想去的地方。”

    但任命不可能只为圆某人的遗憾,若她真心补偿,凭她的势力也早该安排他去他梦寐以求的“归宿”。她没有便是这句不走心的谎话为假,最好的佐证。

    “那样多年轻学者的前程,系于这么个声名狼藉之人一念,你让他们如何期盼?如何支撑?”班纳博士再不是那副唯唯诺诺的好人模样。他上前一步,眼里的怒火压抑不住。

    于学者,更难接受的究竟是多年苦心无人认可的虚费,还是不得不接受外行评定的窝火?华尼托望着面前一双双或质疑或愠怒的眼睛,漠然得想。

    “可是博士,做学问的,不就该做得起冷板凳嘛。”她的尾音上挑,挑着不加掩饰的嘲弄,“前程是对沽名钓誉之辈的馈赠,而学者,一个真正的学者,所该追求的是初心、是学术、是研究。”

    “见鬼的初心。若是不被批发研究资金,何来追求可言!”说到激动处,班纳博士重重一拳砸向桌面,搁在量杯里未清洗的搅拌棒被震得抖三抖,“你们九头蛇,这种时候想到来谈初心了?做那些伤天害理的课题时,你把你们的初心放哪去了?”

    他怒不可遏,她漫不经心:“那便是我们的初心。”

    成神。造神。多少人敢想不敢为之事,九头蛇做了。从未有人说过,初心必是善心。一如她从未说过,她认可着这些年来她做的任何一件事。

    轻舟已过万重山,行过的路终不可撤回;接受或抵触,今日之彼岸业已定局,再谈追悔,不过强说愁的假慈悲。她所行非善,亦不否认为恶,可悲是淤泥里出走拼命向善而不可得。因为过去决定未来——一句苍白而公式化的,前尘,后果。

    她不知道巴克斯维的飞蛾扑火是否值得;正如她不知道给予他此番扑火机遇的他们,是否将毁掉那满眼赤诚,那满眼隔着电视屏遥遥向她往来的赤诚。

    宣誓的话语字字凿凿,高昂的头颅、明亮的眼神里透露的坚毅,不输于他每一次手起刀落的果决。科林·巴克斯维,在泥潭里长大、被生活所负的“坏孩子”,活出了他们无人可及的高贵。

    少年玛尔斯在大雪之中用并不灵动更不轻快的剑幕,撑起华尼托启程的天梯。多年之后,她用早已封存剑鞘的“飞雪”为巴克斯维送一阵不知好坏的东风。这大抵便是,所谓传承吧。

    “这是场彻头彻尾的变革,创新和守旧,内行和外路,积弊和快刀,没有人能预料它的走势,没有人能控场。从巴克斯维被推至台前,你们便也放弃了主动权,你意识到了吗?”斯塔克示意班纳消消气,用自己取代了后者的站位,“你怎么会意识不到。同样的话,老蝙蝠已然同你说了,你并没有回答,我想你也不可能回答。我来与你聊些别的,聊些巴克斯维,聊聊你知不知道自他从神盾局’被消失’那刻起,他便会被烙上’神盾局叛徒’的名字。现在的他,是九头蛇的叛徒,更是神盾局的叛徒,你给了他所谓初心之地,以毫无容身处为代价。”

    斯塔克的眼神很冷。那双敛去了调笑的眼睛,原来也能凛然如战士。

    不,他本是战士。

    “世间多的是毫无意义的容身处,也多的是苟且。”

    “但九头蛇不需要苟且,哪怕代价是性命?”赤裸裸的反问,赤裸裸的嘲笑。并不高大的男人,浑身上下写满不赞成,“你听听,成天叫嚷着选择的你们,又何时给过他人选择的权利。”

    “你说这不是选择,但我说它是。”华尼托浅淡道,意不在辩驳,“所有的选择均来自于前提,就像实验基于假说。你无法捏出发生不了的美好愿景,祈愿选择在空景里存续。”

    “那也不该由你们赋予它意义。”

    “我们只是遵从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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