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放不下

    ***

    莱纳一天行程的终点是韦恩庄园。

    是的,她开着二手车老老实实去了布鲁斯为她指定的住所。哥谭是蝙蝠的地盘。他的大本营里,她没有逃脱的胜算。不可能有。从韦斯特伍德大桥下来的那一刻起,她和所有入境哥谭的车辆一样,暴露在他的监控下。没有人怀疑蝙蝠的能力。事实上,她几天前才亲身领教过。

    下车前,她最后一次用脚确认过车内地毯下的暗格上了锁。联络尼尔等用的一台加密手机和一些其它设备就放在那里。没有弯腰也不能用手。这些小工具的存在她暂时不打算让布鲁斯知晓。

    门没有锁,客厅里也没有人。矮几上放着托盘,小甜饼的香味,尚飘着热气的红茶。她大概知道他们在哪了。把包留在沙发上,莱纳拿了一块小甜饼开启在迷宫一样的韦恩庄园里漫无目的得闲晃。才沿着旋转扶梯走到第二层的东翼,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布鲁斯。意料之中。

    “阿福让我转告你,地下室里烫着新茶和点心。所以别转了。”听声音有点无奈。她能想象监控室里他倒垂着眉目的神情。有些夸张,但着实吸引人的布鲁斯韦恩式无奈。

    “地下室?难道不是阴暗沉闷不透气,堪比恐怖片的密室?”

    摄像头下她调皮得眨了眨眼睛。布鲁斯想让她别闹,阿福比他快一步,“莱纳小姐,除了少爷没有人会把这么个鬼地方称做地下室,还安营扎寨。”

    “的确。”她那样说着,熟门熟路摸进蝙蝠洞。

    底下开着空调,温度不高。布鲁斯精赤着上身,老管家绕着忙活。嗯……缝线。又受伤了?她观察着靠近,随口问了一句,“被狗咬了?”她说的狗其实是指“恶犬”,即恶人。没料想老管家和布鲁斯齐齐回头看她,一个笑容灿然,一个满面憋屈。

    莫非……真被狗咬了?

    “莱纳小姐,我恐怕犬类对猫科动物天生有敌意。”老管家不失幽默道。手里拉线的劲稍重了些。布鲁斯夸张得皱起眉,“阿福。”

    “看起来老人家在这里不受欢迎。”阿福欠了欠身,“莱纳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于是莱纳接过老管家的针线活,把布鲁斯当作布艺品缝得倒也像模像样。陷入睡眠的监视屏如镜面,照出低头缝补的她和借着屏幕打量她的他。兴许是他视线太炙热,她有所感,抬头,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好像很擅长。”

    她笑了笑,“大概是读书时做十字绣的基本功还在。”那么说着的她没有意识到宽大袖摆随着手上动作飘起,露出内里一截纱布。

    他没有回答,抬手捉住她手腕,没用多少气力,足够叫她动弹不得。她困惑望来,他言简意赅,“手,怎么了?”

    “啊?哦。你说这个。做菜不小心切到了。”全然没有记忆的模样,直到他摇了摇她手腕才想起,仿佛真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可是伤口在渗血。他不认为做菜不小心能划得这样深。更不必说,这几天里她没多少机会做菜。他离开的时候是深夜,她的午饭和惠特克一起在外头吃,剩下唯一一顿需要做的早餐用不到菜刀——他知道她的习惯,知道她吃什么。

    他用力牵引,她重心不稳跌到他怀中,手上的针线才收好。他不由分手撩起她衣袖,作势要揭纱布。她如预料得阻拦,“小口子而已,不看也罢。”那句“小口子”在她看到纱布上的血渍,顿了一顿。她没想到伤口会破。他迅速作出判断。

    她口中的“小口子”在几十秒后被证明为一道长而深的伤。她斜坐他腿上进退不得,低头望着渗血的伤口,一语不发。大概是实在想不出什么像样的借口。

    端着茶点的老管家呼了一声“上帝”,继而打趣布鲁斯,“少爷,你的布鲁西宝贝演得有些过头。”布鲁斯淡淡看了一眼。老管家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搁了茶盘走近前发现莱纳小臂上的伤。沉默一瞬,老管家仍不失风趣,“兴许我不久后能挂牌当个医生。双人份的伤患照料大概能让技术精进不少。我原本还指望着莱纳小姐管教管教少爷。看起来你们彼此彼此。”

    老管家欠了欠身,极有眼色得预备离开。莱纳委屈巴巴叫了声,“阿福。”

    “小姐,实在抱歉,少爷这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不过,或许你们可以到客厅,卧室,地面上的随便什么地方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坐着至少舒服点。”

    布鲁斯接受了提议。现在和莱纳并排坐在沙发上。她的皮包就在一边。布鲁斯一路抱她上来的,不理会她“你手上还有伤”的善意提醒。大概是对她的逃跑有了心理阴影。就差用手铐把她拴住。说实话,她怀疑男人考虑过这种可行性。不过担心是多余的。她不会逃。至少不是在他眼皮底下。事实证明了她的“衷心”。上楼前他套汗衫那会儿,她特别安分得等在原地。算了,她在他那儿的信用值大概刷到了负分。

    小甜品和热茶移到了餐桌。茶几的位置摆上了消毒棉,酒精和绷带。没有止痛药片也没有麻药。会很疼吧。她不合时宜得出神想。

    布鲁斯垂眸盯着她,高大的阴影笼罩着她整个身子。压迫感浓烈。

    说实话?说实话吧。反正他已经动了怒。她在心里快速评估。

    “不要那么严肃。虽然割得有些深也不是菜刀划的,但不是什么大麻烦,也没有自杀倾向。你大概知道下午我见了惠特克一面。他带我参观了新项目,还让我体验一把。别皱眉,他没有逼我。是我自愿的。动手的也是我,没掌握好分寸,下手重了。他的组员见状来抢刀,我松手不是太及时,反而拉长了伤口。总之,没有牵扯任何恶性事件。”她憋着一口气说完,也不看他什么表情。

    “下手重了?你可有够胡来。”他被她气笑。

    “胡来?论胡来谁比得过你。仗着高科技战衣横冲直撞,每次回来不还是青一块紫一块。还好意思说我。”他没有呛她,她还反过来呛他了。

    “我能管好自己。至于你……”

    她干脆打断了他,一时顾不得忧心,“问题是你管好了吗?盖斯卡斯特转交终端的时候,给过你一支针剂,对不对?他大概和你解释成使用终端的免疫药物。他没有骗你。马拉尼亚布里亚的设备经过特殊处理,对长期使用者有致病能力。免疫药物确保了内部人士的健康。请注意,是内部人士。免疫的前提是服用过某些内部药物,否则它本身也是一种毒。

    “弗雷德的阴谋败露之后,我们收缴了大量药物。药物组最近才完成分类。我替你申请了中和药剂,今天才批下来。好在三个月的时间不算太长,还不至于对你有太明显的影响。不过还是,尽早注射了吧。”

    她取出一支瑰色药剂,像是冲淡了的血色。见他没有拒绝,她亲手为他注射。他由着她动作,半晌才呢喃一句,“看吧,你还是放心不下我。”她想怎么可能放得下。

    ***

    “我没想到她还记着我。”她也没想到自己会主动和布鲁斯提克莱尔。自打下午惠特克给了那份资料,她心里闷闷的。不能说难受,更煎熬的在开始的三个月里,隔着纽约、哥谭两地距离,日复一日读报看新闻,搜集他的种种却不相见时,她已体会过。只是觉得……她不值得克莱尔那样相待。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去了书房,示意她跟上。他从书架上一个上锁的盒子里拿出了一部手机。她的手机——曾在哥谭用的那一部。手机开着,电是满格,他才充过。他打开短信收件箱,交换给她。按日排序,每一日都有两条署名克莱尔的短信,向她问早安和晚安。从她失踪后的第一周起,每天坚持不懈。

    第一天:

    【亲爱的莱纳,早安,天堂风光可好?我宁愿你说不好,这样就有更充足的理由硬把你留在人间。原谅我的自私,不肯放你西去极乐。只是人间还有那么多烂摊子,没有你该怎么收拾。警察又来了医大,说你生死不明,但他们估计……可能性不大。教授他差点晕过去。我们都很想你。】

    【晚安,愿你有个好梦。而我大概睡梦里都会念着工作。你不在了,贝鲁西斯走了,从没发觉医大原来这样冷清。院系的人来看过,话里话外阴阳怪气说我们没有项目。大概恨不得我们卷铺开走人。幸好韦恩集团没有撤资,他们无从发作。】

    第五天:

    【午安莱纳,抱歉没能第一时间向你问安。近来团队一直在物色新的实验人选,今晨才和教授拜访一名志愿者。是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和贝鲁西斯不一样,是个很腼腆的孩子。你大概会喜欢。反反复复向我们确认保密协议,虽然有些犹豫,还是加入了实验。期待新一轮的开始。】

    第十五天:

    【早安莱纳。团队全又一次全面开工了。少了你,有些力不从心。你还好么?我好想你。今早教授又面试了一批毕业生,很优秀,但还是一个都没有录用。没有你的感觉。见解也好,能力也好。原来不只是我觉得,缺了你的我们,就像缺了灵魂。】

    第二十天:

    【终于招了几个新人。在读博士,主攻血液。是同一个研究室的师兄妹,对变种人有些兴趣。教授并不十分满意,无奈人手实在不够。他们关于血液和潜力开发的理论,和你曾经说的有几分相像。莫非他们读了你的论文?没有把你的位置腾给他们。教授其实比我们更想念你。哪怕他真有这个念头,我也会第一个反对。毕竟……这是我们和你仅剩的联系。】

    第三十天:

    【新人陆陆续续得招了很多,办公室的气氛比以往活跃很多。之前说的血液专人,能力很强。可不知怎的,我对他们喜欢不来。实验取得阶段性成功。开了庆祝会。喝醉的莫里斯提起了特瑞特。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尤其在新人无心问起他之后。这个名字……很久没人提起了。大概自从你出事之后吧……你要是还在,多好。】

    ……

    莱纳一封一封,一字一字得看着。划着触屏的手开始颤抖,然后连手机都有些拿不稳。不想再看了。闭上眼睛,能感觉到湿润的在眼眶里打转。她以为她可以无动于衷。她真的以为。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念着她。三个月了,每一天都不忘的问候,每一天都不落下的日常闲聊。就好像……她们还能回到从前。

    有人疯狂找寻慰藉,有人拼命在想逃避。

    “和过去告别,不只是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他撑着书桌,台灯剪下的影子笼罩着她。

    告别的是过去的生活方式。和你曾在意的一切。舍弃一切,然后重新开始。谈何容易。他在颓废、失望、几度挣扎之后,才成就了今天的他。而心底深处,少年时的蝙蝠,那一夜的枪击,永远困扰着他。从未也不可能真正离开。何况她。

    “你大概听说过证人保护计划?”她在笑,笑得很悲伤,“被保护的证人总是走得很远很远,在全然陌生的地方开始一段连自己都陌生的新人生——因为知道办不到,所以才用环境逼迫自己去办到。”

    这就是你逃到纽约,预备着和我生死不见的原因么?他心想着,没有问。

    她却像是看穿一样,“谈不上愿不愿意,喜不喜欢,对成年人而言,总有太多的不得不,不是么。”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他该在她说喜欢蝙蝠侠时意识到。早该意识到。谁会去喜欢那样一个阴沉沉的家伙?

    “不得不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枷锁,只要你想,总能找到第二个选项。”他看到她脸上的意外。他知道这是一个不很“蝙蝠”的回答。可是人生,首先得给自己希望。哪怕希望之后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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