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通道

    ***

    “听着像在打电玩。”基恩干笑两声,也不知算是活跃气氛,或者心中尴尬。一如他身后的国立研究局,这么些年的地位始终说不明白。

    “未免不是。”斯塔克掀起眼皮。焦糖色的眼睛眸色很浅,往日总在调笑,也就无人注意。敛了玩闹时,那双极浅的眸子又很深邃。被它瞧着,有种心绪被看穿的心虚,“差别也就没法随机存档。地图……自动寻路,总有找到的一天。”

    他的口气一如既往得不正经,熟悉他的人又都看得出此时的他很正经。

    “你要从地理环境筛选?符合条件的不会很多,但一定不少。”琼恩博士在谜底——或许是另一个谜面——揭下之后,像是突然有了几分兴致。不然沉默到融进空气的人,也不该一而再开口。

    按往常,斯塔克会就这问题和她探讨,此时不知在想什么,只淡淡应了句:“你有更好的提议?”

    琼恩博士没有答。定定与他移来的目光对接,打量,再分开。

    更好的方法无外乎找到通道的起始点,重新联通。

    这是一个谁都想得到,却怯于尝试的假设。副本难度近乎噩梦级。

    “倒也未必全无可能。”扎马斯却忽然嘀咕。盯着一屋子的视线,他的底气又开始侧漏,“曼因斯夫妇曾提过,通道并非无法复刻。”

    “这句话本身没有歧义——任何通道的本质皆为能量场,只需定位特定场的条件特征,重构联结不是问题。有歧义的是所谓复刻——复刻的是通道,还是你所经历的原貌?”

    是通道。

    琼恩在心中回答斯塔克。在这基于旅者想法的梦之旅途,还原前任旅者的经历没有任何意义。想法因人因时而异,同一人二十年前后走同一趟,内容应是不同的。而所有引导性的解密暗示,是事先编入的内置程序,好比无论角色选择设定,NPC的任务发布、日常台词都是千人一律。意义和谜底在通道本身。难处亦在通道。重构能量场,说来简单,科学之美不正是以简练囊概复杂?

    同样的问题查尔斯也想到了:“重构通道的参数恐怕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测量。扎马斯,曼因斯夫妇既与你说了可复刻性,就没有给你一点提示?”

    “提示?”扎马斯喃喃念叨,眼神飘去看不见的天边,像又陷入了回忆,“并没有什么明确提示,独记得他们说,那孩子既走了更艰难的一条路,想来是会不遗余力挖掘真相,这并不好走的一路,但愿他们还能帮衬。”

    是感概?是暗示?得证的时刻也将是揭密之时。

    若是留给她的线索,必然在旁人不易想到、她极易接触、又多少带着一家人共同秘密的记忆之处。符合条件的不是作了灰烬尘土,便在九头蛇严密监控。纵然是她,今时今日地位非凡的华尼托,也不该贸然涉足。

    她想做了万全准备的夫妇没道理想不到,备用计划一经开启,便意味着曾承载过这个家的回忆的每一寸每一尺,都是凌虐破坏的目标。该是料到的,从拒绝合作妥协的那刻起,否则也不会有这一系列后续。

    线索的藏身处不可能是家。经过那年的悲剧和翻找,曾被戏称为“科研员之家”的几个街区修葺、翻新、重建后挂牌出售,成了普通人家,兴许买家亦已几易其手,没可能指望她私闯民宅找不知所谓的线索。

    也不可能是学校。一连的跳级、能力所致的难融入,学校在她短暂的家庭生活中从不是值得庆贺的词。她居家、旅居实验室学习的时间远超于学校,因而无甚亲近的同龄玩伴与有特别含义的学校角落。况且虽未公共机构,没有合适的名头并不方便随意出入。

    剩下的可能,或该说唯一的最有可能,是新科调。不论“前世今生”。

    ***

    同一时间的斯塔克也是这样说:“如果我是曼因斯夫妇,要做到既隐秘又好找的留下线索,没有比新科调旧址更适合的地方。”

    可即便在新科调旧址,大火后近乎重建的翻修和多失原貌之后,曾经的线索是否还能找回,是紧接线索可否在此地的又一个疑难。

    “只是这么大个新科调,没点头绪还真不好下手。”扎马斯直摇头。

    其实也不是全然无从下手,至少琼恩已在心中列下三四个实验室为主要目标。

    “倒也未必,不过也不急于一时。”托尼和查尔斯互换了眼神,想来是有了计较。而今只怕旨在扯开话题,“不如再同我们讲讲你的故事?说不定会有启发。你既能清楚记得又有明显意识,想来置身虚拟现实的那会儿并没有像老冰棍一样被冰冻。说实话我有些意外,曼因斯夫妇压根没考虑过冰冻休眠一项。”

    “大概不是不像是不能。”沉默许久的娜塔莎回道,“据我道听途说,冰冻休眠是九……曼因斯夫妇所要对抗的邪恶面的强项。”

    女特工没有直言九头蛇的反应,说明她不如表现出得相信这伙被所谓的“自己人”。且不论哪个被忽视的细节引起了她的怀疑关注,结论本身没有问题——冰冻休眠确实是九头蛇的强项,一如既往。

    曼因斯不赌一万分之一的侥幸,一面是赌不起,一面恐怕也有对休眠后无法对外环境突变而做出应激反应的考量。

    “好的,现在可以归纳为,扎马斯你在意外中卷入通道,保持清醒和自由意志在虚拟现实中度过若干年,那你又是如何离开?”

    扎马斯犹豫了下,没有很快开口。不知道是不确定还是难以总结。好在事到如今,他的答案已不那般重要。

    “通常来讲,有三种可能。”查尔斯望了眼沉思中的扎马斯,不催促、不打断,“一是构筑通道的能量耗尽,旅者被迫脱离;二是触发应急机制,强制脱离;三是按照暗示,成功找到根植的所谓‘正确出口’。”

    “正确出口,好比游戏里的闯关,按照步步提示寻得线索,推理解密,过程中应产生严丝合缝的逻辑链,即便在通关后,也当留有深刻印象。”说到这,斯塔克顿了顿,意有所指的眼光掠过扎马斯,显见在说,从头到尾描述抽象且不连贯的扎马斯,怎么看怎么不像顺利闯关的选手。

    稍稍回神的扎马斯,闻言只有苦笑的份。

    “余下两种可能,在本质上均为强制脱离,唯一的区别在于外界压迫还是内能耗尽。也不是一定要分辨清楚,分辨清楚的好处在于确定对方是否察觉这一通道的存在。”

    斯塔克话里话外的不抱希望,让扎马斯有些光火。虽说比不上他这等天才人物,扎马斯自问做了一辈子学者,也不至于如他口中的无用。

    “我怎会如此糊涂!”心中如是想,一时不查,他竟如实说了,“在老师葬礼、旧友重逢、四处打探家人亲近而不得踪迹之后,有段时日,我陷于悲恸不可自拔。曼因斯夫妇虽时常在耳畔劝解,可那些话,包括周围的人事,总像笼在雾蒙蒙中,看不真切、听来极远。后来我好不容易稍作克制,却不知何时起再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此后不久,我也就离开了后现代高科技的虚虚幻幻。我猜测是我的心神不宁影响了幻梦的稳定,曼因斯夫妇遗留的残识分出能量助我,才导致梦境的提前溃塌。”

    他自认有理有据辩了前因后果,换来是全场最年轻博士无波无澜一句:“所以你以为是内能耗尽。”

    这无疑是陈述句。不带语气的表象似乎藏了许多意味,这些意味让扎马斯很不舒服。尽管琼恩博士什么都没有说。这不妨碍扎马斯对她的不喜。事实上,从她出现在这间屋子冷言冷语或说不言不语时起,又或者其实在更早——在她以少年成名,名震学界却清高得不和学界有任何牵扯开始,她就像一根刺扎进了扎马斯和许多如他的兢兢业业也无甚作为的老一辈心中。

    你可以很天才,但一定要给老一辈留足面子。这是琼恩的导师对她的忠告,可惜她从未听过。学界的尊重抑或阳奉阴违,对她没有半点差别。

    “难道你想说不是?”

    “你认为不是。”

    异口同声。咄咄逼人的扎马斯和直陈的斯塔克忽看一眼。扎马斯恼斯塔克的平淡,斯塔克则不解扎马斯突来的恼火。

    琼恩笑了一下,并不解释。

    她认定不是内能耗尽的理由,除了客观层面的理性分析,还有贝鲁西斯口中无数次提起的阿姨、姐姐和实验室。男孩回忆里实验室的布局细构、姐姐的温文、阿姨的搭理和引导,和她记忆深处的总能重合。那些似曾相似的场面,熟闻到能背诵的告诫,还有他每每提起的时间点——那些和她早年平淡生活中,说不上重大,至少重要时刻总完美重合的时间点,都无不在告诉她,不是巧合,不是意外。

    唯一的合理解释,是通道残存的能量,在合适的时间等着合适的人。

    查尔斯和斯塔克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出琼恩博士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这种以座谈为名的会议,在面子上总不好弄得太僵。

    所以查尔斯亲自出马,“我认同琼恩博士的看法。内能耗尽的强制退出,首先该是突兀的、猝不及防的。反观扎马斯你所言,你从幻梦世界的离场是循序渐进的——从受了刺激恍恍惚惚不愿听劝告,到听不见劝告,再到最终离场,是一个完整的过程。那么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其实我们可以推断,在这个过程中曼因斯夫妇的态度发生了从极力规劝、到无声观察、再到彻底失望的转变。由此你的离开,应当是他们作为设计者在对于你失望后所作出的判断,而非内能耗尽。

    “你可能会想说这同样不像是对应急机制的触发。乍听之下确实如此,可问题在于我们在座的均不是程序缔造者,也就不可能对‘应急’作清晰定义。因为应急除了对突发外界危险状况的防御抵抗机制外,也有可能是针对旅者的。比方捕捉的旅者并非第一选定人时该如何运作——这一点我们在你身上已看到实例。又比方旅者进入程式后的阶段发展不达标该如何处理——这之中可能又进一步细分为,低于预期值A比例的A方案,低于B值的B方案,等等。”

    那么一大段话,扎马斯后知后觉品过味来,是在说他能力不足,被淘汰了。

    他有些气愤又有些想笑,可人们的关注点已不在他。

    斯塔克看都没再看他,只是就着查尔斯的阐述发问:“既然已经确定通道还有残存能量,下一步我们想这么做?”

    他没有具体给出方案,不知道是赌在场人均能想到,还是故意不细说。后一种解释的用意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像是早打好了招呼,可那二人分明没有时间对戏,查尔斯也故作神秘,“不能决断的时候,何不双管齐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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