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光屏出现得有些早。
当大部分人还在动刀叉时,荧幕徐徐展开……那是个棕色头发的年轻女人。穿着件翻领米色衬衣,挽起的发髻一丝不苟,显得整个人很干练。
“赫敏.简.格兰杰。”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随着画面的转换,人们看见了场景的全貌,这才意识到周遭的环境多么紧迫。
【麻种巫师审判法庭】
铁质的主席台上端刻着这行字。
格兰芬多毕业的麻种女巫端坐在椅子上,两寸粗的铁链锁住了她的手腕,曾断裂又勉强修补好的魔杖在离她太遥远的地方。
她坐在整个小型会场的中央,像一个漆黑瓦罐的最底端,过于明亮的光线直直打下来,亮得眼膜受到刺激而难受。
稀稀拉拉的陪审团则环绕着被审判席,散落在身后两侧,他们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看一只害虫,而非同类。
“你是否承认,自己做了违背法律的错事?”前方中央的法官老眼昏花,方才仔细端详她的魔杖,惊讶于它中间的断痕,还难以置信地朝身侧哼哼了两声。
“哦,作为麻种却连自己最重要的魔杖都保管不好……”他身边一个中年男人大笑着说道:“她准是疯了,居然敢私自印刷那些只配当厕纸的小纸片儿,发给还没正式入学的麻种新生!”
人们夸张地描述着她的罪过。
但赫敏只是保持缄默。
褐色的眼睛盯着前方的虚无。
“我们有理由相信,你的精神不太正常。”主法官边上,一个瞧起来很年轻的、像是在专门做记录的女巫激愤开口:
“麻种是巫师界的新鲜血液,公爵大人从未歧视过我们——他亲口说过,巫师的血,每一滴都很宝贵!”
坐在被审判席的女巫终于有所反应。
她循声望过去,唇角扯出讥诮的弧度,喃喃道:“在中世纪,即使最吝啬的领主,也会爱护宝贵的牲口……哪怕是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说话的声音很轻,眼中却并无畏惧,看着周围陷入狂热的人群,赫敏只觉得悲哀——
既得利益者赞颂着黑暗公爵的英明伟大,而被剥削的人,因为还有更软弱可欺的诸多存在供其摧折,他们不觉难过,兴奋且安于现状。
“魔法即强权”是世界的公理。
那么,强权之下,匍匐的究竟是谁呢?
主法官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得像个磨砂的老物件:“格兰杰,如果只是向新生分发那些印有污蔑言辞的纸片,你该被判关到阿兹卡班至多二十年……”
他停住了话语,眯着眼睛试图看清被告脸上的追悔莫及与恐慌。然而他注定失望。
棕发女巫坐在那里,岿然不动。仿佛身处的不是足以决定自由乃至生死的审判室,而是面对几十个出题刁钻的教授。
而格兰杰小姐从不惧怕任何难题。
“……我们还询问到了证人,有个霍格沃茨的三年级学生主动找到魔法部,声称去年,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你说要举办一个‘麻种及混血巫师权益促进协会’……”
“我违反了哪一条法律?”赫敏问。
如果不是铁链子锁住了臂膀,也许她会有礼貌地举起手,而不是只能插嘴。
“显然,你试图挑起麻种和混血与纯血巫师间的矛盾。”之前的年轻女巫尖锐地说:“你呼吁麻种新生们互通有无,学习一些明显不适宜他们的魔咒;你编撰魔法界的历史,混淆巫师和麻瓜的根本界限——”
“不——”赫敏仰起脑袋,直截了当地反驳:“最根本的仅仅在于,我们都是人!有父母、有家庭、有朋友、渴望爱与被爱的人类,这一点不论麻瓜还是巫师都没什么两样!”
声音高了许多,掷地有声。
语气却很平淡。也许因为她知道自己说得是对的,而真理无需辨明:
“从出生起就有人告诉我们,如果你不是巫师,不论你拥有什么样的天赋,都不值一提。而如果麻种、混血与纯血真的一视同仁,那么为什么‘泥巴种’这个糟糕透顶的称呼如影随形?为什么彼此通婚都必须付出高昂的代价?”
“那是因为魔力的传承需要保持血统的纯正,格兰芬多的‘问题大门牙小姐’。”
一个留着两撇短胡子的青年男巫突然插话,皱着眉煞有其事地说:“我记得你的毕业成绩很优秀,却连这样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我想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当初是作弊!”
他们显然是认识的。
他原本只是坐在角落里,这会儿在人群面前高声发话,竟显得分外骄傲似的,粗红的脖子都使劲儿伸长了。
“是的,弗里曼,我的学识确实还太贫瘠。”霍格沃茨最聪明的女巫深吸了口气,谦虚地说:“正如你所知所感,作为麻瓜家庭出身的小巫师,我们即使在图书馆也借阅不到那些更高深的书籍……也许只有一个问题,是你、你们——包括我身后的所有麻种巫师们,所能给予我解答的。”
赫敏褐色的瞳孔环顾四周。
她的眼睛含着一丝湿润,但光屏外的所有人都没有从中察觉出半点软弱。她像一位坚定的战士般昂扬挺胸。
“——告诉我,你觉得你那不会魔法却含辛茹苦生养了你的父母,你身边从亲密无间到卑躬屈膝的亲戚朋友们,只是某种……会说话的高级动物吗?”
*
礼堂内掌声雷动。
很可惜,画面里的人听不到光屏外如浪潮般的欢呼声。罗恩搂住了自己的女朋友,他的眼眶比她的更红。
而哈利抱住了他们两个。
旁观的马尔福级长对此感到匪夷所思,他是真的不能理解格兰芬多铁三角之间的友谊,也是真的无法与非纯血感同身受。
“……”当瞥见阿斯托利亚眸中含泪欲坠未坠,就几乎有点儿手足无措了。
他还没亲眼见过她掉眼泪。
——居然是为了赫敏.格兰杰?
小马尔福先生感到脑袋发胀,既心疼又气愤,然后生出点因无能而导致的烦闷。
所幸女孩儿合目,掏出手帕轻轻擦拭了下眼角。再睁开时,漂亮的蓝眸依旧是水润润的,但好歹卷翘长睫上没有沾染晶莹。
察觉到他在看,女孩儿侧过身看过来,没有说话。德拉科抓住机会,握住了她的手。
光屏跳跃,切换掉了那些过于阴沉的画面。大家只能在心中祈盼:那个世界勇敢正义的人们,终能获得安宁和幸福。
后续的展开没有特意吊人胃口。
没过多久,画面显然已跃至审判后的时间段。场外的天色是明晃晃的,大约正值午后。
大家注意到赫敏拿回了自己的魔杖,但神色里并没有劫后余生应有的激动或喜悦,神色甚至比之前更凝重。
她板着脸,褐色的眸子盯着眼前的人。
那是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巫。西装裁剪得体,铂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耀眼夺目,灰色的瞳孔充斥着对周遭的不屑一顾。
“帮助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顿了顿,赫敏率先开口,语声迟缓而清晰:“我以为斯莱特林们总是无利不起早。”
“显然,我今天心情很好……”男巫回答说,唇角带着令人生厌的笑意。
“就算是蟑螂老鼠那样没脑子的蠢东西,我也乐意发发慈悲,让它们因重获自由而感恩戴德……何况只是个臭烘烘的——泥巴种。”最后,他拉长了声音补充道。
女巫握紧了魔杖,死死瞪视对方:“而你只不过是条腐烂在富贵窝里的卑微可怜虫。”
这样直楞楞的眼神与状若怜悯实则辱骂的词句,会让每个自诩高贵的纯血都感受到冒犯,向来高调且目中无人的马尔福则理所当然更为震怒。
“看来你确实是坏了脑子,可悲的泥巴种。啧,不得不承认……”冷灰色的眸子高傲地打量了对方片刻,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立即移开,语气则透着点儿恶毒的雀跃:
“——在阿斯托利亚不在身边时,说出这种客观而万分贴切的称呼——让我感到身心愉悦。”
他负着手,在吐出后来的名字时自然而然地柔和了声音,随即加倍地语带嘲讽。但最后故作大方姿态:“你可以滚了,格兰杰,顺便说一句……阿斯托利亚不会参加你跟那纯血叛徒韦斯莱家的婚礼,他们家简陋得像地是精挖的土洞……我可不想有任何乌七八糟的东西弄脏了她干净的裙摆。”
“你真是专制又蛮横。”赫敏面无表情地反击,略微压低了声音:“凭你这样的为人——是永远不可能打动她的。”
“没人请你信口胡诌地进行评判。”回应她的是马尔福的冷笑:“泥巴种可不配过问纯血家族的事儿,我保证你决拿不到婚礼邀请函跨入庄园半步,连侍奉的名额都拿不到。”
光屏彻底暗了下去。
*
“……你知道,我再没骂过那些难听话了。”马尔福级长小心翼翼地说。
见女友并无任何特殊神情,顿了顿,他凑过去,极轻地说了一句话。
阿斯托利亚惊讶地看着他。
“就是这儿……”他拉着女孩儿柔软纤细的手,覆盖在自己的左脸。字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嘶嘶声,简直低不可闻。
等金发少女不得不靠近凝神倾听,他才挤眉弄眼、故作姿态地抱怨道:“你不知道她的手劲儿有多大,像只巨怪似的,太疼了……利亚,现在想起来都疼……给我好好揉一揉……”将得寸进尺演到极致。
经过这一番插科打诨,利亚缓过神,不再沉浸在画面里的灰色情境中。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触手光滑温热,棱角分明。
她趁机捏了捏他的脸。
马尔福级长佯怒,指着胸前的徽章说要给拉文克劳扣分。然而眼前的鹰院女生丝毫无惧,“不……你不想。”
“为什么?凭什么?!”男生眯起眼睛。
女孩儿望着身侧人,略微抿了抿唇,似乎也有点犹豫,最后选择小声凑过去,同他咬耳朵:
“——My boyfriend will know about this.”她用最无辜的口吻,诉说出最搞怪又甜蜜的反威胁。
德拉科努力憋着股气,用恶狠狠的目光瞪她。可惜没能坚持多少工夫,就灰溜溜败下阵来……冷灰色的眼睛里布满笑意。
唇角比伏地魔的阿瓦达还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