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应感到内疚。”
夜深了,露西大约已经熟睡,漆黑的寝室内静到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阿斯托利亚睁着眼睛,那些混沌晦暗的感知与情绪漂浮在空气里,仿佛被无限制地复制成双,然后轻松穿过空洞的虹膜。
她闭上了眼睛,在温暖的被窝里冷静地剖析,嘴唇紧紧抿着却没有发出一个单音:“那些牺牲的无辜者……他们的死亡,并不是我导致的——何况我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格林格拉斯家的小女儿,从来都不是那种勇敢善良永远洒满阳光的人。就好像光屏里的阿斯托利亚一样,她的抗争渺小如尘。
“而‘我’当时……在想什么呢?”
少女轻轻掀开被褥,拿起床边的魔杖。
*
大概少有在假期前的凌晨起来夜游的,今天晚上(其实已到了翌日凌晨)的古堡安静得根本不像是有几百人所生活的地方。
一路上连费尔奇迟缓的脚步也没有听到,利亚慢吞吞地爬到城堡八楼,穿过走廊,在巨幅挂毯前站定。
巨怪们穿着夸张的舞裙,一千年来几乎从未停止殴打傻巴拿巴这位芭蕾舞教师。整个画面看起来又可怜又滑稽。
但利亚感觉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她握紧了自己的白桦木魔杖,开始挪动步子,来回三次后,对面的白墙上突然滑出一道门。
深吸了一口气后直直地走了进去,等着再度见到那个古朴的大木柜——即使她尚未下定决心去推开。
但出乎意料的,中央只立着一块非常气派的镜子:金色边框,高度直达天花板,底下是两只爪子形的脚支撑。
她明知自己应该谨慎,却不受控地想走近去看一看。
“厄里斯魔镜,能看到内心的渴望。”
有个年轻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女孩儿飞快地转过身,但视线内空空如也,只看见那道滑门最后的缝隙彻底消失。
就在这时,一个脑袋在空气里显露出来。乱糟糟的黑发下,闪电形的疤痕只能瞥见末端,然后是双翠绿色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跟踪你——”披着隐形衣的波特先生有点窘迫地说:
“今天晚上我根本睡不着,罗恩情绪有些……难受,喝了点赫敏给的安睡剂才刚睡着……我也翻来覆去感到心烦,正想着也给自己灌一点,打开抽屉发现活点地图里你一个人离开了休息室——”
他解释了一大通,语气有些含混,但利亚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谢谢你,哈利。”她说。
他是出于关心,全无恶意。
年轻的救世主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是想去别的世界的话……阿斯托利亚,希望你能打消这个想法。”
“我没有打算去冒险。”她低下头,轻声说:“何况以我的身份与血统来说,只要小心些,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你不是太会撒谎。”哈利说,视线打量过女孩胸前的绿色领带与院袍的蛇形徽章:“所有人都知道未知有多么危险,即使是马尔福——”他皱了皱眉才继续说下去:
“我甚至觉得其他世界的马尔福也有些……危险。你难道从未感觉……那些马尔福,都有种古怪?”
“我不知道怎样描述这种感觉。”哈利诚挚地说:“但我决不是在刻意攻击‘他们’,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我们甚至没有再互相瞪视过!”
利亚不知道对方是故意想逗自己笑还是认真的,但此刻确实觉得心头轻松了些。
“你把德拉科说得…就像是只鹰头马身有翼兽。”她有些无奈,顿了顿又道:“至于别的世界的他……我想我能保护好自己,既然能去,就能回来。”末句倒说得很坚定。
“阿斯托利亚,接受的背景和教育会让人变得完全不同……当然,就好像我知道自己还是会爱上金妮,罗恩和赫敏也将终成眷属一样,我们能肯定他还是会喜欢你,但那不一样……你不能将别的世界的‘马尔福’看成我们世界的‘德拉科’一样安全无害。”
“你应该不是我那喝了复方汤剂的男朋友吧?”利亚静静地听完,开了个算不上幽默的玩笑话。
而后在那双闪烁着零星怒火并充斥着被侮辱而控诉的绿眸中,尴尬地转移话风:“……我分得清他们两个,真的。”
哈利不太明显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俩说这些有难免交浅言深。但今晚他抓起斗篷出来找小格林格拉斯的时候,也是真的很害怕自己晚了一步。
他不确定她是否有自行穿越两个世界的办法,但如果需要那么一个人去将生死置之度外……哈利.波特,毋庸置疑。
自从光球出现后不久,伤疤有段日子没疼过了,霍格沃茨平静的生活几乎让他觉得未来几十年都将这样祥和热闹地度过了……就连跟随邓布利多教授解密那些画面里的蛛丝马迹,也成了课外实践般的趣味冒险——
直到今天晚上,不,应该是昨天了。
罗恩当时恳求不要看那个世界自己的死亡,根本不是因为难言的恐惧,而是怕他为此下定决心。
恐怕赫敏跟罗恩都早有猜测,他一直都没能成功瞒住自己最好的伙伴。他们只是……不忍心说出来。
那么金妮呢,她知不知道呢?
想到这里,哈利又感到有些懊悔。
“……哈利?”利亚以为对方是恼怒自己的油盐不进,又觉其眉宇间的情绪更加沉郁,应当是还有别的烦心事。
“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了,阿斯托利亚。”出乎意料的,已成年的黑发男生突然开口道。
他的面孔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漂浮”着,本该至少有些惊悚的,然而配上那副温和的神情,有让人惧怕不起来。
“同样的,希望你也不要阻拦我。”
年轻的救世主露出了个极浅的微笑。
*
不论在哪个世界,霍格沃茨都好像是个让人感到安全的庇佑之所。
这个世界的六年级“新生”阿斯托利亚,只是“失踪”了大半天,几乎无人发现……几乎。
大约是临近午夜,她敲开了地窖办公室的木门,上面的蛇形装饰游动着转开,好像在嘶嘶发出威胁。
“不是每个可怜的教授都是学生肚子里的蛔虫,能看得懂他们在作业纸上潦草得惊人的奇思妙想,或是为心血来潮说走就走的旅行者精准掩护——”
斯内普校长头也未抬地在羊皮纸上打了个笔锋尖利的“P”。
没有得到回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眉目阴沉的魔药大师继续喷洒毒液:“你们的男学生会主席非常负责,哪怕有人错过了晚餐,他都会谨慎地打报告确认对方没有晕倒在寝室里。”斯内普短促地哼了一声:“再晚些他恐怕要上报魔法部了——”
“我太难过了,教授。”女孩儿张口道。
斯内普抬头,鹰一样锐利的眸子瞪过来,好像面对的是只四脚朝天翻肚皮撒娇的火蜥蜴。
他疑心对方受到了什么刺激。过去的短暂接触,至少证明这女孩不至如此无可救药。
“……我可以见见我的未婚夫吗?”阿斯托利亚继续道,用种梦幻般的口吻说:“我现在特别想要见到他。”
在经过了迷情剂以及大约是有关黑魔法的简单检测后,霍格沃茨有史以来第二不讨喜的校长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面镜子:
“德拉科.马尔福——”
脸色蜡黄的男人词句清晰:“你的小情人想见你……NOW(现在)。”尾调的寒冷与低沉,足以令让普通学生瑟瑟发抖。
双面镜那头传来些不甚清晰的窸窣声。
过了会儿,小马尔福先生神采奕奕地从壁炉里走了出来,彬彬有礼地跟此间的主人问好。
斯内普头也不抬地继续批改卷子,笔画尖利,力透纸背。
“德拉科——”利亚从椅子上站起来,像金色飞贼般灵活地扑进未婚夫怀里,挽住了他的手臂:“你来得真快。”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教年轻男巫受宠若惊,却几乎没有停顿便欣然接受。事实上,他的神情堪称享受:“随时恭候你的召唤,亲爱的利亚。”
“我做了噩梦,这里的环境太陌生了,一个人在湖底的宿舍里更是可怕,窗外就好像有黑漆漆的影子——”
……金发少女说得既无助又可怜。
煞有介事的,雾蒙蒙的蓝眸溢出水光。
斯内普听完忍不住冷笑了一下:“看来我得为别的斯莱特林们的勇敢加上几分。”
他的教子恍若未闻,柔声道:“那么你跟我回去?只是这座壁炉连接的是主宅……但我相信爸爸妈妈明早见到你会很愉快的。”
“……只要不吵醒他们好眠,我想应当不至于初次见面就留下一个坏印象。”阿斯托利亚显得有些犹豫,慢慢松开手:“但这、毕竟于礼不合。”
“不,时机很合适。”马尔福挑了挑眉,快速道:“他们早就想见你,只是我拦住了才……”
“希望法律执行司的副司长——发发慈悲,不要征用你教父——这间拥挤潮湿的办公室——谈情说爱——”忍无可忍的教授冷眼挖苦。
“抱歉……我们这就走,教父!”小马尔福无比真诚地表示,带着未婚妻走向壁炉,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飞路粉。
“……夜不归宿,赫奇帕奇扣五十分。”
终于得到清净后,斯内普教授冷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