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娘安顿好了程云汐,果然气势汹汹地冲来了云茂轩,要讨个说法。
在这件事上,韦氏想要保程云薇,那就只能把一同出去的程云杳拎出来顶罪,而齐小娘一直盯着云茂轩的错处,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从韦氏手里扣点好处。
程云汐落水,对齐小娘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可韦氏敏锐,先一步察觉,让程云杳顶了罪。
韦氏做事滴水不漏,此事也办的及时又漂亮,齐小娘决计没办法小题大做。
而沈稻庭要做的,就是给齐小娘一个可以扭转局面的关键东西,这样一来,齐小娘会咬住韦氏不放,找来她手里最大的依仗程嵇,把此事闹大。
在齐小娘和韦氏的争端中,其实没人在意程云杳的死活,她们二人都是把她当成一个挟制对方的工具罢了。
可程嵇不一样,即便他不偏爱程云杳,也把她当女儿看,若她真的没做错事,那便不会让她受罪吃苦。
“你听说了吗?”一婢女站在廊下,和另一个婢女嚼舌根。
“什么?”
“刚刚,大娘子罚了三姑娘,说是三姑娘没看好四姑娘才导致四姑娘落水生病的。”
齐小娘听到了只言片语,行色匆匆的脚步瞬间顿住。
“真的假的?”
“真的啊!听说打的两只手都肿了,现在在祠堂跪着呢。”那个婢女似乎是说到了兴处,声音都亮堂了许多,“要我说那个沈公子也真是铁石心肠,明明……”
此时婢女才注意到齐小娘,慌忙住了嘴。
齐小娘听了个完整。
程舒睿当时不在场所以对此事不知情,程云汐受了罪,也还没烧糊涂,明明说的是二姐姐在旁,怎的……
随即齐小娘就反应了过来。
刚刚她的院子因为程云汐落水手忙脚乱,都没收到消息,程云杳先一步被韦氏定罪,她现在过去纠缠程云薇,轻了,齐小娘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反而惹了一身骚,重了韦氏反咬她一口,到头来再挨了斥责。
齐小娘给了身边的嬷嬷一个眼神,没一会那个小婢女被喊了过来。
“见过小娘。”那婢女福身。
“你说说,三姑娘怎么了?”齐小娘问道。
“大娘子说三姑娘看护不力,致使四姑娘落了水,狠狠罚了叫跪祠堂呢。”那婢女低眉顺眼道。
“那二姑娘呢?”齐小娘追问。
“二姑娘……奴婢也不知。”
齐小娘不是傻子,听到这话,她心里暗道不妙。
韦氏动作太快了。
现在她竟是只能吃个哑巴亏。
可身旁的嬷嬷却想起什么:“那你为何说沈公子铁石心肠?”
齐小娘细细想了想这沈公子,这才想起是寄居程家那位。
“这……”那个奴婢一脸迟疑。
“快说!”那嬷嬷喝道。
“奴婢听说四姑娘落水时,三姑娘是和沈公子在一处说话的,但不知为何沈公子却不说,任由三姑娘挨打……”那婢女似是被吓到了,慌乱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齐小娘追问,万一这婢女是道听途说呢?
“奴婢洒扫的时候看到天朗院的小厮浑身湿透地回来,好奇听了一耳朵,他们闲聊说的……”
齐小娘微微挑眉,程云汐回来的时候兵荒马乱,程云杳刚进家门就被罚了,都忘了问是谁救的程云汐。
没想到是沈稻庭的小厮。
齐小娘刚刚紧蹙的眉头蓦地松开了。
这意味着什么?
韦氏冤枉程云杳,本以为按死了这件事,可偏偏出来了个沈稻庭,是个旁证。
她喜出望外,面上不显,思索一二吩咐道:“去请沈公子,无论如何叫他来一趟云茂轩,再去找找老爷,让他一下值就来这儿,如此精彩的场面,他怎能错过?”
齐小娘赏了那奴婢一颗银瓜子,拎着裙摆去了云茂轩。
天朗院。
“主子,办妥了。”这说话的人打眼一看,竟是刚刚那个婢女!
沈稻庭从祠堂出来就先回了天朗院。
这是件小事,他本想直接去找程嵇无意间提一嘴,这是最直接最快速的办法,可程云杳不愿和他多有牵扯。
他虽然生气,却不能不顾程云杳,所以他只好迂回一二,给齐小娘个契机,让他从主动变被动。
“嗯。”沈稻庭把玩着手串,垂眸应声。
没过多久,齐小娘身边的嬷嬷果然来了:“沈公子,齐小娘请您去趟云茂轩。”
沈稻庭一时间没说话,半晌才将手串重新戴回手腕。
“所为何事?”
“关于四姑娘落水一事,三姑娘受了委屈,我家小娘看不过,心疼三姑娘,听闻当时沈公子在场,想请沈公子做个证,好让此事水落石出,莫要冤枉了三姑娘才是。”那嬷嬷说道。
“程伯父对我有恩,既如此,跑一趟也无甚紧要的,待我拾掇一二就过去。”沈稻庭声音淡淡,似乎此事本就是看在程嵇的面子上。
“沈公子大义。”
那嬷嬷先走了。
“去云茂轩门口看着,程嵇去了再来通报。”沈稻庭淡声道。
“是。”
若是程嵇不去,这戏可没法唱了。
沈稻庭拿了件大氅,想了想,又拿了个暖袖,她不能摸手炉,那便揣到暖袖里,多少能暖和一些。
“给她送去吧。”
这厢,齐小娘先去了云茂轩外头不远处候着,见那个去叫沈稻庭的嬷嬷远远地过来,朝她点了点头,齐小娘才进去。
她得确定沈稻庭愿意来,才能去和韦氏说个一二。
“见过大娘子。”齐小娘柔声行礼。
她生在江南,是个美艳的,身段又软,说话声音也柔,听的人耳朵痒,心也痒。
韦氏世家大族出身,一向看不惯她,一股子骚劲儿,就知道勾引官人往她屋里去,惯是会吹枕边风的狐媚子!
“起吧。”韦氏垂眸点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嫌污了自己的眼,额前不净,留着几根头发须子,纯纯的小娘做派!
“汐儿可好些了?”韦氏先发制人。
“起了高热,大夫说幸好救得及时,才不至于落了什么大病。”齐小娘自顾自地坐下,神色悲伤,柔声道。
韦氏动作不停:“我已经狠狠罚过杳杳,都怪她当时没有看顾好汐儿,你也莫要神伤了。”
齐小娘抿了抿唇,心道这韦氏手段还真是狠辣,程云杳什么都没做,就又挨板子又罚跪,成了那替罪羊。
“这……不知是谁向大娘子嚼的舌根,竟说是杳杳的失职!”齐小娘瞪大眼睛,一脸震惊的模样。
“想来是下头的人兀自揣摩主人家的心思,胡说八道的!明明是薇儿带着汐儿落了水,却说成杳杳,大娘子又岂是那不分黑白,包庇自个儿闺女的人!”齐小娘气愤道。
“我看这撒谎的婢子合该打了板子发卖出去才是!”
齐小娘明着骂婢子,可有脑子的都知道,此事必是程云薇说的,她狠狠地撕开了韦氏的伪装,转而又讽刺韦氏不分黑白,打了韦氏的脸。
韦氏的脸色当即拉下来了些许。
“大娘子向来公正的,杳杳平白挨了板子,实属不该的,即便是薇儿没有看顾好妹妹,也没什么紧要,说到底汐儿又没丢了性命……”齐小娘嘴巴不停,喋喋不休地说着。
“没什么紧要?”程嵇在外头听了一会了,闻言怒道。
外头的嬷嬷赶忙给程嵇打起帘子。
程嵇进来,韦氏暗道不好,齐小娘却心想来的正是时候!
“那还有什么是紧要的?多大的姑娘了,带着汐儿一个孩童出去玩,只顾着自己,竟是一个小孩都看不住,让汐儿落了水,这是汐儿没事,要是有事,看我不扒了他们的皮!”程嵇气急,他也是刚刚才听说了小女儿落水,刚匆忙走到云茂轩就听到这番言语。
“官人,当时舒睿去和朋友喝茶,薇儿又贪玩,去了别处,还嘱咐杳杳小心看顾,谁承想出了这档子事,我已然罚过她们了。”韦氏解释道。
“怪就怪在这处呢。”齐小娘抬袖擦了擦眼角,“我却听闻是薇儿在看顾汐儿,所以才想来云茂轩问个究竟……想来都是下人的错!”
韦氏看了装腔作势的齐小娘一眼,拍了桌子,拿出来了大娘子的款儿,怒道:“我看是你身边的婢子嘴碎,挑拨离间罢!”
“来人!去把小娘身边的婢子老嬷子都叫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挑拨是非嚼舌根!”
程嵇听她们二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脑袋都发紧:“都住嘴!”
“郎君……”齐小娘眼泪说落就落,“妾身有证据的……”
“那你说说,有何证据!”韦氏冷声,她处理得干净,她就不信齐小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齐小娘看了一眼身边的嬷嬷,嬷嬷会意,去喊了在门外的沈稻庭。
沈稻庭进来,给程嵇行了个礼:“伯父。”
“你怎的……”程嵇惊愕,不知沈稻庭怎么又牵扯进来了。
“本来贵府之事不该我这个外人插手的,但有位嬷嬷来请我,想让我做个证,来说句真话,想想不该冤枉了三姑娘,才来说明些情况,还望伯父恕罪。”
韦氏看到沈稻庭进来,当即皱眉。
她细细问过程云薇,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程云薇细细说了,最后她远远地望见是沈稻庭身边的小厮救了程云汐,韦氏本想着,若是要答谢沈稻庭,也该是齐小娘答谢,因此也没多管。
而且沈稻庭到的时候,程云薇正好去找人搭救程云汐了,二人根本没打过照面。
所以齐小娘所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好,你说。”程嵇蹙眉道。
“今日我出府会友,在东大街金锣巷附近看到了三姑娘,就和三姑娘说了几句话。”沈稻庭如是说道。
“后来我还有事,就先告辞去了附近的酒楼,听闻有人落水,就下了楼,发现是四姑娘,恰好这时三姑娘跑来,向我求救,我的小厮会凫水,便叫小厮去帮了忙,当时裴二公子也在场。”
“几个姑娘都在一处,怎的你就只看到了杳杳?你说你救了汐儿,你可在那处看到薇儿了?你说这些,可有证据?”韦氏听完,当即反驳,程云薇在程云汐被救起来之前,可没见过沈稻庭!
“没有。”沈稻庭摇头。
他不需要证据,在他的形容里,他只是一个看客,他没有证据才对,有证据,那就是有备而来了,程嵇必然起疑。
而且整件事前因后果严丝合缝,位置精确到了金锣巷,还掺和了一个裴二,一考证便知是否属实,程嵇是刑部侍郎,平日里断案多了,当然听得出真假。
齐小娘适时插嘴:“汐儿说,她落水时,是二姑娘陪着的……”
程嵇怒不可遏,这件事本来是家事,却让外人看不过去张了嘴作了证,韦氏这是做的什么烂糟事!
他当即看向了韦氏:“你说罚了,我回来看到薇儿在外头玩,罚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