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听到的和看到的那是什么……
她又为何落泪?
“灵……灵凤……”
程云杳第一次直面如此血腥恐怖的画面,尤其里面的主角还是她,吓得手都微颤,一时间六神无主,摸索着拉住灵凤。
她轻吸口气,微微抬眼看到了沈稻庭的袍角,惊慌地收回了视线。
不知为何,她对沈稻庭,有种无由来的心悸。
“还好吗?”他低声问。
听到这个声音,程云杳下意识地又退了几步,连抬头看他都不敢。
“多谢。”她没敢多留,匆匆进了宣墨堂堂屋。
沈稻庭刚要伸出去的手僵在原地。
她刚刚的神情动作,沈稻庭都看在眼里,原以为是崴了脚的缘故,但这个反应,她……是在躲他还是在怕他?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叫沈稻庭下意识窒住了呼吸,他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念珠都要捏碎一般。
前世的种种走马灯一般划过他的脑海,沈稻庭闭上眼,终于卸了劲,重新垂眸将念珠戴在腕上,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
无妨,此时此刻,程云杳活着,而程云杳,只能是他的。
“姑娘,怎么了?”灵凤看她手颤,悄声问道。
程云杳没说缘由,只说道:“下午就去清远观吧。”
这一来二去的,又是做梦又是恍惚,怕不是有邪祟!
而且这个沈家公子,不知怎的,程云杳觉得有些害怕。
他虽然看着是个文弱书生,翩翩有礼,举止有度,可程云杳却觉得他很危险。
不过幸好的是……以后约莫没多少交集。
思及此,程云杳有些坐立难安,起身道:“父亲母亲,今日杳杳身子有些不适……”
“无妨无妨,既如此,便先回去歇着。”程嵇见她小脸煞白,鼻尖又通红,大手一挥,允了。
程云薇听了,小声嘟囔道:“一天就她这儿不对那儿不好的……”
程云杳福了福身,当没听见,快步出了宣墨堂。
路上,她吩咐道:“灵绮,把荷包送去给二姐姐,待午时用过膳,我们去一趟清远观。”
“是。”
回了院子,程云杳心神定了些,想了想,估摸着是那噩梦的缘故,许是起得太早,魔怔了。
好容易心绪放松了些,灵凤却进来:“姑娘,沈公子的院子……选在了咱们旁边。”
“什么?!”程云杳惊道。
自从芸小娘过世之后,程云杳养在了韦氏名下,后来说是之前的院子修缮,韦氏就把程云杳挪到了现在的未清院,在这个大宅子里的西南角,偏得很,后来再也没提过要她回去,就一直这么住着了。
看程嵇的模样,对沈稻庭也是看重的,如何能给他个西南角的院子住着?
不过也对……
后宅的事情一向是韦氏做主的,韦氏看不上这个破落户,程云薇在云茂轩住着,离这边远些,如果不过去,一般也遇不到,免去了许多麻烦,也是在旁敲侧击沈稻庭别起些不该有的心思,若是沈稻庭聪明些,也能明白韦氏的意思,叫他知难而退。
如今沈家这么个境况,不管韦氏给他安排到哪里,也没有他说嘴的份儿。
程云杳叹口气。
这可是苦了她了。
虽院子不是一个,但到底是隔壁,本来程云杳就觉得此人不可靠近,沈稻庭还是外男,多少是不合适的,就算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总避不开遇到。
“灵绮,我们不用午膳了,过会就走。”程云杳吩咐道,“灵凤,你去和大娘子那边说一声。”
“奴婢省得。”
天朗院。
“主子。”耿寅刚办完事,身上还隐隐一股血腥味,回来复命。
“处理干净了?”沈稻庭把玩着那串念珠,见耿寅回来,抬眸问道。
耿寅点头,把怀里的信封递给沈稻庭。
“程家怎么给主子安排这么个破落院子?”耿屏前后看看,不满道。
沈稻庭嘴角微勾,看了一眼东边,那是未清院的方向:“我觉得还成。”
他也知道韦氏是什么意思,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沈稻庭都没有想过要娶程云薇,他所为的,一直是程云杳。
“收拾一二吧。”他没再说别的,吩咐道,“耿寅,给那位去个信儿,申时二刻,老地方。”
回了汴京,总该先见一面。
耿寅领命去了,耿屏陆陆续续把沈稻庭用惯的东西搬来。
以前刚去青州的时候,家里境况不好,沈稻庭吃过不少苦。
后来知道自己这辈子不能入仕,转而去做了点生意,再加上别的些境遇,日子过的精贵了许多,用的东西自然不是程家送来的这些东西可比的。
红罗炭烧起来没一会,屋子里就温暖如春了,耿屏把沈稻庭常用的器具摆着,给他沏了杯茶:“主子,暗探就位了。”
“嗯。”沈稻庭点头,想了想,说道,“范围略广些。”
以往暗探布置的范围就完全没问题,虽然不知主子为何要范围广些,但主子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耿屏垂首:“是。”
沈稻庭这才拆开耿寅放在桌上的信封,看了一眼后,点火烧掉。
做完这一切,沈稻庭起身出门,耿屏追上来,给了个汤婆子:“入九了,主子还是注意些。”
沈稻庭挑眉看他一眼,他一个习武之人,何时需要这汤婆子了?
耿屏缩了缩脖子:“大娘子吩咐的。”
沈稻庭闻言,笑了:“不若将你送回青州,给我母亲效忠。”
“属下不敢。”
“滚。”
“哎!”
话虽如此,他到底是手团了团,稳稳地放在汤婆子上暖着,踏步出了院子。
他想去看看她。
今晨想见,她也在眼前,沈稻庭却不敢见。
如今前世今生的思念蜂拥而至,难捱至极。
可出了门,隔壁院子却已人去楼空。
他微微抬头,吹了声哨。
没过一会,一个黑影在他面前站定:“主子。”
“人呢?”
暗探不知沈稻庭问的是哪个人,想想后面的院子,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道:“程三姑娘出门了。”
罢了,来日方长。
沈稻庭垂眸,站定了许久,才回了天朗院。
清远观在城外,路途有些远,一来一去,怎么都是要住一晚的,不过清远观灵验世人皆知,据说连官家都来拜过,因此平日里香客颇多,贵人也多,还有专门的兵士驻扎,倒也安全。
“姑娘,午膳都没用就出来了,吃些点心垫一垫吧。”灵绮解开油纸包,递到程云杳眼前。
程云杳也饿了,拈起一块吃了一口,马车里实在冷,她拢了拢大氅,受不住打了个喷嚏。
“姑娘……”灵凤扶着她,带着些哽咽,“待明日回去,奴婢定要去库房,好好和她们那群老泼皮说道说道不成!没炭了也总推脱着不给,这入九天的是要冻死姑娘吗?”
程云杳拉着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库房是大娘子在把着,若不是她授意,库房又怎敢克扣?之前闹过几回了,哪次有用?拿着这个,明日去街上买些炭回来,不用太好的,可烧便是了。”
“姑娘……”灵绮看着也急了,“这簪子是姑娘不多的值钱物件儿了,若是典卖了,姑娘还剩什么?日后还怎么过?”
“日子总要过的。”程云杳勾了勾唇,拍了拍灵绮安抚,轻声道。
灵凤知道自家姑娘的顾虑,韦氏在家里说一不二,就算去了,也只有被推诿责骂的份儿,过后还有数不尽的麻烦,姑娘哪是不知道反抗,是没办法反抗。
芸小娘在世的时候,老爷宠爱,韦氏不知受了多少气,小娘没了,韦氏自然要磋磨磋磨这个庶女。
就是苦了姑娘了。
到了清远观,程云杳冻得直哆嗦,灵凤和灵绮虽然糙一些,可也冷的止不住发抖。
她们加紧几步,入了道观,有小道士指引至客房:“善士便在此住下吧。”
“多谢道长。”程云杳微微垂首。
道观中虽说点的不是上好的炭,但也暖和许多,程云杳的十指都冻得僵直,缓了许久才好。
待好些了,听闻今日观主在,程云杳便赶忙出门,观主道法高深,想必灵验非常。
她先跪在大殿里,磕了几个头,转而才跟着小道士的指引,去了一旁。
“见过观主。”
“善士有惑?”清远观的观主据说已经一百多岁,可他仙风道骨,若是说古稀,程云杳也信的。
“近日噩梦缠身,常常心悸,怕是招了邪祟,想和观主求个驱邪镇祟的物什。”程云杳说道。
观主看了一眼程云杳,眉头稍紧,暗暗掐指,说了一句:“善士,福祸各有其道,福祸却也相依。”
观主画了个符:“梦,不一定是噩梦,噩梦,不一定是祸事,此符压枕下便可。”
程云杳想追问是什么意思,可观主讳莫如深,一旁的道士止住了她的话头:“善士,请。”
她拿着符,见此情形也不好再多问,行了拱手礼【1】(遇到此标识请看作者有话说):“多谢观主。”
灵绮在外头候着,见程云杳出来,上前道:“姑娘可求到了?”
程云杳点头,还有些神游,她在琢磨观主是何意,噩梦,为什么不一定是祸事呢?
“主子,清远观到了。”
沈稻庭下了马车,看了眼清远观的牌匾,心中杂陈,拾级而上。
进去之后,他轻车熟路地去了以往的客房,这里还有些熟悉的痕迹,这么多年过去,这里依旧干净如初。
“观主念着主子,这么久了,这里还如此整洁干净。”耿屏说道。
“别告诉他我来了。”沈稻庭解了大氅,说道。
“观主神机妙算,不说也算得到。”耿屏接过沈稻庭的大氅,说道。
耿寅看了一眼耿屏,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果然。
“滚出去。”沈稻庭端着茶碗,拨了拨沫子,垂眸抿了一口,淡声道。
“多年未见,和之怎的火气变大了?”一个男声从外传来,有些羸弱,语气里带着些熟稔和调侃。
沈稻庭放下茶碗,起身行礼。
“官家。”【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