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听到这个名字,程云杳轻吸一口气,差点站不住。
她抓着灵凤,颤着声问门外:“我与沈公子相交甚浅,不知所为何事?不若回了程家再谈。”
程云杳一没问为什么沈稻庭会在清远观,还知道她也在,二没问为何沈稻庭有如此属下,明明昨日刚来程家之时,是孤身一人。
她已然被吓得没了方寸。
尤其是昨晚刚见了沈稻庭的杀人场面,今早杀人凶手就要请她过去喝茶!!
“主子有事脱不开身,说姑娘的手炉落在了门外,烦请姑娘去拿一趟,若是不得空,过后亲自登门还给姑娘也可。”耿寅说道。
威胁!!这绝对是威胁!!
沈稻庭杀人不眨眼,叫她过去,必然是发现了她,要敲打她,亦或是……要灭口?
意识到这点,程云杳吓得差点跌坐在地。
“灵凤灵绮,你们回去,若是我今日没有回程家,就去告诉父亲,报官。”程云杳匆忙交代。
“姑娘……”灵凤灵绮不知全貌,也不知程云杳为何如此,昨晚回来就似乎不对,如今听到沈稻庭的名字,更像是吓破了胆。
程云杳却没再多说,赶忙开了门,手心冷汗直冒,快步上前,生怕她去的迟了一步,沈稻庭就提刀上门来要她的脑袋。
“走吧。”程云杳说道。
程云杳满脑子都是害怕,全然忘了,既然是还手炉,为何不叫他手下顺道捎来,非要她去拿,也忘了区区一个手炉,不要也罢,又能如何?而面前的人,真的是沈稻庭的属下?
“程三姑娘,到了。”耿寅见程云杳思绪放空,轻声提醒。
这一声不要紧,但吓了程云杳一个激灵。
程云杳抬头,面前的门恍若虎口一般,深得要一口吞了她!
“主子。”
“进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程云杳腿都软了,半晌都没动。
直到沈稻庭拉开了门。
程云杳听到开门声,下意识退了几步,连抬头都不敢。
目光所及,是他的鞋尖和袍角。
“怕我?”沈稻庭问。
程云杳慌乱摇头。
“抬起头来。”
程云杳本想着打死不从,拒不承认昨晚看见了他杀人,却猛的看到了他手里拎着的手炉。
怎么办……
迫于淫威,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沈稻庭的下颚。
沈稻庭看她如此模样,心不由得一窒。
手炉本来能叫耿寅去还给她,可他想见她一面,手里又有些琐事脱不开身,才叫她来,她怎的怕成这样?
明明前世,她从未怕过他,每日都笑着喊他官人,给他系衣袍,还会和他温声细语地说些家里的琐事。
怎的什么都变了……
思及此,沈稻庭再也无法忍耐,右手扣着她的脖颈,迫使她抬头,和他对视。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程云杳双眼紧闭,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大声否认,吓得缩着脖子,夹住了沈稻庭的手,双手还攀上了他的手臂,紧紧抓着。
沈稻庭失笑,就着这个姿势,扣着她,稍稍用力,带着她往前,叫她凑近:“没看见什么?”
“睁眼。”
程云杳哪敢?!
对峙了半晌,沈稻庭到底是怕她吓坏,外头又冷,她总穿的如此单薄,拉下她紧紧抓着他手臂的手,将手炉塞进去。
他亲自装的炭,手炉还热乎着,本想给她个新的,可怕她用久了舍不得丢,到底是原模原样地还给了她,只是外头换了更柔软更厚实些的套子。
程云杳还在紧紧地缩着脖子,生怕沈稻庭一刀结果了她。
沈稻庭见她如此,原本的心窒缓了许多,整只手被她的脖子挟持,只有指尖能动,他轻轻点了点她的软肉:“松些,怕什么,能吃了你不成?”
程云杳这才稍稍睁开眼,脖子也松开了他的手,她赶紧退后几步,要和沈稻庭拉开距离,却刚刚退了半步就被沈稻庭拉着停在原地,不许她离开。
“仔细说说,瞧见什么了?”
沈稻庭的声音犹如鬼魅,疯狂地往她耳朵里钻。
能不能当没听见?
眼看着程云杳鼻尖冻红了,沈稻庭拉着她,进了客房,里头暖和的紧,和她的客房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烧的是红罗炭。
包括手炉,程云杳刚摸到手上就知道,这手炉外头的套子,是苏杭那边送来的锦云绸做的,连程家都得不到的料子。
她究竟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程云杳被拉着,只感觉下一秒脑袋就能搬家!
刚进去,耿寅不知道从哪出来,给他们关上了门。
!!!
程云杳一听关门声,扭头挣脱他就想跑,沈稻庭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抿了抿唇,到底是没说什么。
他想清楚了,这一世,程云杳和他不过只有两面之缘,昨日才刚刚认识,她害怕,躲他,都是应该的。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程云杳投进他的怀抱。
他可以等,他有一辈子的时间,等着她。
沈稻庭解了大氅搭在椅子上,坐在炉边:“过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门打不开,程云杳急得眼眶都湿了,怎么办……
沈稻庭的话她是一句话都不信啊!话本子里多少杀手,那都是上一秒和颜悦色,下一瞬就一刀封喉的!!!
她口水咽了一下又一下,半晌才开口:“沈公子,说到底我父亲和你父亲也是有些故交在的,何必如此?若是我今日回不去,我的侍女知道是你喊我来的,必然会去报官,你也跑不了,而且我一个闺阁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不了多少人,更没什么朋友,我不多嘴,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你放我一条生路,以后见了,我便当不认识,绝口不提昨日和今日之事……”
她先说了情理,双方家里好歹是有些情面在的,希望沈稻庭能饶她一命。
接着又说自己留了后手,希望沈稻庭投鼠忌器,放她一马。
最后再说自己的处境,说出去没人信,她也没什么朋友,没地儿说去,让沈稻庭完全可以放心。
说到后面,她甚至有些哽咽。
从小到大,程云杳连出程府都没有多少次,又被韦氏打压了十几年,她谨小慎微,甚至会下意识讨好,只盼能顺风顺水地活着,如今这个事儿,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和承受范围。
沈稻庭听了她的话,总算知道她的心思了,他没说什么,只是倒了两杯茶:“过来坐。”
程云杳如今落在人家手里,自然不敢再反抗,挪着转身,一看屋子里的陈设,差点又哭出声。
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离他远,却偏偏被他搭了大氅,她不敢坐,还有一把椅子能坐人,就在沈稻庭左侧下首,可坐下之后,无论如何,都会和他膝盖碰着膝盖。
沈稻庭半天没听到响动,抬头看了她一眼,程云杳和他对视,赶忙移开眼睛,小跑着坐到椅子上,缩着腿想离他远点,再远点。
沈稻庭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把刚刚倒的茶递给她,左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朝她靠近。
“你先是想让我不看僧面看佛面,然后威胁我,又想安抚我。”沈稻庭失笑,愈发觉得他的杳杳可爱极了,说的有理有据,聪明得很。
程云杳没想到他会直接戳破她的意图,眨巴着眼睛,装傻喝茶。
这茶……
她从未喝过如此好的茶,好香。
“所以……你到底看见什么了?”他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程云杳,还不忘指了指小炉上暖着的点心,“刚出炉的,尝尝。”
程云杳看着那些精致的糕点,颇有些自暴自弃,谈不拢,怕是要脑袋搬家,她如今肚子空空,若是死了,不会最后成了只饿死鬼吧?
如此想着,她捻了一块点心送进嘴里,喝了一口那极香的茶。
吃着吃着,鼻子酸的很,下一瞬,眼泪顺着脸颊滴答在衣服上。
沈稻庭原本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见她哭了,也不想再逗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怎的还哭了?”
说着,大拇指划过她的脸颊,顺便给她把嘴角的点心碎屑也带走。
程云杳哽咽着:“我看到你杀人了。”
但下一秒她赶紧又否认:“我也没看清,都不知道是不是你……”
沈稻庭失笑,也不跟她拐弯抹角了:“人是我杀的,但你前脚报官,后脚状纸就能出现在我的案上。”
程云杳闻言,嘴角下意识一撇,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看到杀人就不说了,杀人犯还如此嚣张,枉顾律法,一点都不害怕。
“你说你守口如瓶,我自然相信,但我既握着你的把柄,日后便不能装不认识,我有些琐碎的活计,想必杳杳很乐意帮忙。”
到底是谁握着谁的把柄?
可程云杳能怎么办,吃着他的,喝着他的,跑又跑不了,打也打不过,他还什么都不怕,只能点头。
“我父亲与你父亲是故交,你我也是有情分在的,按理,你该喊我声哥哥才是。”沈稻庭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逐步下套。
“若是当做不认识,那情理自然也没有考虑的必要,你说呢?”
程云杳听的一愣一愣的,他的意思是,两家有交情,叫他哥哥,那便是自己人?
“多吃些,给你准备的。”沈稻庭把点心盘子推到她面前。
盘子里的点心,有些程云杳之前都从未见过,这茶也是,如此好茶,她从未喝过。
他一身宽松道袍,肆意又慵懒地靠着椅背,食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
“听明白了?”
程云杳点点头。
沈稻庭勾唇:“那叫声哥哥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