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配!我还说我是你爹呢你信不信啊?”
一身血污的少女此刻伤痕累累,气势仍旧半分不弱。特别是后半句更是铿锵有力。
此中缘由要从半刻钟前说起……
“师弟……”
少女一身狼狈,撕裂的袖子漏出莹白的手臂,密布鲜艳的红色血痕,或深或浅横纵横。
仓仓下半身已然完全被魔气吞噬,有气无力的朝高高立于半寸之外的墨衣男子求救。
少年脚尖点立在不远处的树梢上,一袭墨色与这夜色、赤黑的魔气融合。
解厌之面容干净,神色从容,看见少女那刻转而带上奚落。
仓仓再无力开口,感知着体内生机所剩无几,只怕……
即便果真见到少年越走越远,少女再也没有因痛苦绝望而□□半分。
“小畜生……”
已然明白怕是逃不出去了,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堂庭之上等候归家的爹娘,喜欢多年的师兄,弃她不顾的师弟……
适才逞强也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泪眼簌簌落下,她迟缓的吐出最后一口气,额头的汗珠迅疾滑坠。
仓仓绝不能做魔气的傀儡,决绝的准备自爆之际……
“我喘不上气了……”少女艰难的说着。
“噗通”一声,人就像烂熟的果子一样,四仰八叉的滚落在地上。
“如你这样无足轻重的配角,是上天垂怜才有得此唯一之机。”它始终未正眼看人。
什么破机缘,仓仓心中诽议,只说了她是个女配,其余什么也没有了。
少女趴在地上,受得伤终于一一显现它本来的威力。
她疼的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再不帮我止疼,我……我立马发信号让我爹爹绑了你!”少女平日里嚣张惯了,哀求之词自成一派。
自称“命格”的精怪沉默的修补蜷曲在地,威胁力度一分不及的少女。
气不得气不得,此人为……
仓仓缓缓爬了起来,暂时没开口其他要求。
“直言我是女配却不能告知后事,异想天开指望我对此深信不疑。”
“天机不可泄露……”命格重复着。
“你莫不是诓我的吧,看我家世不凡装神弄鬼赖上我。”
“我可警告你,我爹娘在修真界可是这个”比了个大拇指“个顶个的厉害!”
“你要是骗我被我抓到了,定将你大卸八块!”
少女转眼忘记救命之恩:“过往诋毁我的人,被我逮到下场皆是十分凄惨,像你这么个连躯体都没有的小小精怪”语气轻蔑,“撑不过半刻钟。”
少女一口气说了许多花,头晕目眩后才低下头来扫视身体,入眼所见皆是血色。搅胃里翻涌,仓仓瞬间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命格倒是不多言,利落的将她脑海中陡然出现的异象屏蔽了。
等仓仓晃晃头,恢复正常。少女这才撇嘴呢喃道:“倒是有几分真本领,但比起我爹爹差远了……”
取下其上的储物袋,想起自己如今根本使不了半分灵气,仓仓一把将袋子甩的老远,哪还想起片刻之前泪眼朦胧追寻它的自己。
“不是我挑刺,就如今这破身体,我要怎么回宗门,走回去……”
仓仓无视精怪冰冷的语气。
“我是绝不会动半步的。”经此一遭,仓仓更加珍惜她如今奢华的生活。爹娘时常不见身影就不见吧,只要将她所要之物带到就好了,活着那么好。
娘亲所言的行侠仗义都是假的,她分毫感受不到成就感,还是早些抛到九霄云外的好,她再也不要下山了!
“你可知女配之路,即便我能保你百年安寓,仍不能避免过程波折坎坷,该受的苦,该遭的罪一分也不会少!”
话虽如此,一转眼功夫便没了身影,席卷仓仓瞬移到了振山台前。
祁仓仓以横行霸道在修真界声名远扬。
然而命轨却如诞生初卜卦预言,即便能逆天而行,即便已经搏得个筑基境界,仍旧是虚妄,尚且不能避食五谷。
除却她爹娘,世间无人知晓刁钻跋扈的少女隐秘。
筑基后她也就这次枉顾师命,十六岁少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山,谁曾想竟遭平日内敛乖巧的师弟钻了空子,差点丢了小命。
仓仓此刻怒意冲冲,心中响起精怪的话来。
最好果如其言,解厌之的气运能助她逃脱什么狗屁宿命。
两人交集不多,十年间不过寥寥数面,每次见面仓仓都大方的备好礼物,平日他躲在自个阁楼中,仓仓也是抓紧一切可趁之机宣扬师姐的派头,不是,寥表关怀。
想想十年间自己大方的挥霍,送出去的礼,仓仓痛心疾首。
天杀的白眼狼。
“该死的小畜生!”拍了拍胸口,郁气消散些许。
仓仓抬头看向振山台,怎么从前未曾注意到这台阶真是巍峨庄严,它怎么能铺设的如此之长。
她是一步也迈不开了,深深叹气。
捂着命格无余力救治的腰间的一侧伤,还在往外冒血。
骄阳似火,仓仓挪到树荫下收在台阶下久久没动。
脑海中设想下来,连连摇头。这巍峨宏阔的长阶她是绝不会走的。
命格给她口中的磨难她一步都不会踏入,她可是第一修门祁掌门之女,堂堂大小姐,什么苦难轮得到她亲自来受?
适才嘴上应允的容易,仓仓心中早已另有打算。
等了好半响,才见到台阶上走下一衣着月色的男子,其后还跟了一人。
少女挥舞双手,一瘸一拐走到明亮处。
直到近处看清男子面容。
修界流传天衍育有一朵天山雪莲,君子高雅俊拔而谦谦有礼,于众宗门众同辈修士中拔得头筹,可见其风姿神韵。
盛誉美名说的正是眼前君子。
只见他略挑起眉头说道:“师妹怎受此重伤。”
仓仓追随段竹白身影数年光阴,下意识赔上亲切的笑脸。
嘴角已然翘起,她突然想起什么。
这是大气运者,转而言之就是男主中一人。她的死亡定然有他的推波助澜,又或者无心之失。
谁知晓呢,毕竟她只是云云配角中一人,甚至没活到男主渐明之时。
仓仓僵住的笑渐渐转凉,她尴尬的开口,语气乖软:“能否劳烦师兄送我入武英大殿”指了指他腰间储物袋。
命格最好没有骗他,段师兄难得主动开口关心她,这可是多少女修望穿秋水渴慕的。
否则,她此次绝不只是恐吓而已。
那贼人害她如今在段师兄面前丢脸,日后定要与他一一清算。
男子闻言,从储物袋中掏出丹药,由身旁侍立之人递到她手中。
指尖探出一点光亮,仓仓一人已到武英殿中。
众峰主及掌门正为殿中跪立之人定下了刑罚。
仓仓推开惊呼搀扶她的弟子,用尽余力扑倒在少年身侧。
一道灵力阻拦,只轻轻柔柔慢慢落下。
武英大殿上,衣着破损,处处可见血痕的少女斜斜跪坐着。
“掌门,各位长老峰主,仓仓所言句句属实!”她蹙着眉头,似是压抑着巨大痛苦。
“解厌之!”少女瞳孔转了转,咳咳两声,嘴角的血还未干涸又有新丝冒出,语气瞬间软下来:“解师弟虽因恐惧丢下同门,任我被挟制被魔蚀。”
“但他一直懦弱贯了,此事也算不得全是解师弟之过,怪只怪那魔物太过强大。”
将自己私自下山一事完全摘择出去。
喘了口气道:“等余人去撤离百姓,师弟留下牵制。谁曾想,师弟竟被魔气生生弹飞了”
钳制魔气是真,只不过没引进绛魔屠中,牵引到受伤昏迷的她那儿了。
从前他如何与段竹白并称天衍二绝她管不着,只是今后她要他名声全无!
表面丰神俊逸的少年,平日里那双吊翘丹凤眼悉数堆积着温顺羞怯,且没想到手段凌厉心又如此黑。
少年此刻跪于身侧,身姿挺拔俊秀,垂首低眉。
师叔伯们看不到他神色,她还能看不见,真是一点悔悟之心都没有的!
天杀的白眼狼!
她送出手的东西多少人一生求而不得,给他不如喂狗!
仓仓拍拍胸脯缓了口气。
想着他临走时漠然恶意的一瞥。现如今的毫无波澜,无动于衷。
即便在她到来前,掌门及一众长老对他孤身回来,宣称弄丢了师妹且恐人已入魔的行经做出惩戒,绝潦台受四十五道雷霆之刑,自去省过崖关押数百年。
“真的,师弟不是有意丢下我的,想来是害怕逃走了罢。”
边说着还颤颤举起手来比划,指尖在空中抛出一道无与伦比悠长的弧度。
“师弟只是太弱了,又是胆小惯了的,若换做师兄……”
说起段竹白,她总少不得兴奋了些。只可惜话没说完,接连又咳嗽数声,心中郁气拱起翻涌。
“唉,可怜师弟哪怕再给个二十年。”情绪忍不住激昂了些,咽下喉间的痒意。
“终究人品修为皆是天差地别……”
话毕,少年才偏了偏头,居高临下看着她。
或是面容拢在背光处,便觉得那眼中是黑雾旋转笼罩,幽幽暗暗。
仓仓朝他微不可见挑了挑眉,蔑视的冷眼扫向他。
若是仔细观察,仓仓或许能见少年嘴角诡异的翘起一丝完美的弧度。
“祈愿师父怜悯,不要让师弟去思过崖了。”她可没说雷霆之刑不受,最好能将人劈得神识尽丧,只得躺在床上任由她收集什么气运的。
掌门搭在椅柄上的手青筋可见。
“莫再言!既是如此,厌之自去领受二十雷霆,万不能再行抛弃同门之事。”
仓仓见惩罚保留了,心中积郁顿然冰消。
掌门高坐,脸色寻常“扶下去医治吧。”
眼见座下悯儿伤得不轻,椅子扶手已被祁叔裕震碎了,只灵力控制得宜,仍旧保持原样。
闻言,一堆人急忙将仓仓送上玉垫浩浩荡荡离去。
这次仓仓终于不再反抗了,人已然晕了过去。
掌门站了起来:“事既已商定,各长老峰主也散了吧。”大手一挥,疾步走下,倏忽不见。
预备受刑的少年轻轻掸了掸衣袖,信步款款随人出了大殿。
日头正足,他定眼望着极远处:“不及师兄?”
眼中寒光一闪,殿上一只胡锦落了下来,没了气息。
袖口中拢盖的指尖陷出血痕。
修炼之人最忌恶气。
命格只清除魔气,然身躯破损的厉害。
若不是它来,仓仓就算不死只怕再无修炼可能。
迷梦混沌中,估摸是命格那家伙传送不熟练,她隐隐约约看到些混乱的片段。
仓仓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一少妇坐在床沿,手帕拭着泪。
“水……”
哭的十分专心。
“水,水……”她手颤颤巍巍拽了拽。
女子这才回过神来:“醒了,可算醒了,我的悯儿……”边说着边急急伸手端水
“可把娘吓坏,你说说你,怎能偷偷跑去绞魔地……”扶她起来喝了水,一连饮下好几杯。
“娘只片刻不在山中,你就做下这样大的闹来,差点丢了性命”
仓仓泪眼朦胧:“我是……我……。”
娘,你是不知道,你捧在掌心上的好大儿是个女配,就是戏文里不得好死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