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仓仓瘪了嘴:“娘,我错了……你不用担心……”张开了嘴却依旧只能哑口失言。
你不要担心,我虽是女配,现在却升级到能吸人精气了。
天衍门内能让仓仓露这份少女憨娇的人并没有几个。
“你这孩子,又想说些什么。”
仓仓本是靠在床头的,这会儿扭动上身,依赖的靠在余淑怀中。
满足的忍不住叹息一声,好似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将惶恐不安都呼出来。
余淑爱怜的摸着仓仓的头,似哄似劝:“娘知道,自小便拘你于山中,你有些别的念头自是难免的,你如今长大了,想去见辽阔天地也是应该。”
仓仓这才想起什么,若是待在五丈之内才得吸取气运,那……
“娘,比起这个,你能不能劝服爹爹命师兄师弟两人留在天衍百年。”仓仓撒娇的拉扯余淑衣袖,“他们不是天纵奇才嘛,而且皆已结丹,花费百年陪我一同待在堂庭也不算为难对不对!”
余淑看着怀中自小娇养的小女,挺直的肩膀瞬间颓废下来,终究还是太过溺爱,让她成了如今这幅混世模样,是她的错……
“仓仓,此等荒唐想法你最好就此打住,若是你爹爹听了,少不得责罚你。”
她丝毫没有畏惧:“自然,上次他罚我雪淤洞中禁闭三个月不也是手到擒来吗?还有什么是他下不了手的。”言语之间怨气满满。
对这个名冠修界的爹爹,仓仓自是打心底敬佩的。
可他太远了,掌门要忙的事太多了,人生到此,仓仓听到的爹爹比她面见的多。即便成了他徒弟,花在仓仓身上的精力也不抵另外两人的三分。
因着旁人三言两语她敬佩他,当自己直面这位尊者的责罚不解时也更容易埋怨他。
“仓仓,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余淑接下来教导的那一套,仓仓已经能背了,她失神的看着娘亲嘴巴一闭一合,却什么都没进入她脑中。
仓仓生的娇小,比之修炼众人受灵气孕养,个个身姿高大,仙人之姿。
她的苍山阁有私厨,余氏挑选的杂役。人间五谷将她养的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娇嫩丰腴的。
只是加上她平日里嚣张的所为,离旁儿的修士的清逸孤傲相去甚远,只担得一句“娇俏灵动”。
如今这样发呆的样子,面容没有了平日的挑刺,反而惹人怜惜起来。
叮嘱好半响,余淑忧心忡忡的走了。
次日天大亮,仓仓才迷迷糊糊醒过来,挣扎着爬起身,挪到窗边。
“送我到宗门花费那般大的功夫吗?还夸自己来自什么千年之后……”
“嘁,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可去寻更厉害的精怪了哦……”
算来,仓仓养伤已有一月余。命格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自打一一比对过往,对命格所言有了几分信任之后。
接连吐不出半字无人可诉,已然明白不管命格究竟是谁,这可是她唯一的倚靠了。
自然没能等到回应。
倒是门外传来叩门声,能这般肆无顾忌的这般嚣张捶门的只有一人了。
“解厌之!”
人还不及她邀请,推门而入。
自顾自坐到椅上。
“师父提点我来看望你,以全同门之谊。”
少年懒散的靠着椅背,眼略是无力般只睁一半,睥睨着附着窗边之人。
见她无话,仍旧望着窗外,带着几分恶意笑着说:“想起师姐从前上敢着送礼,我屈尊一次也无妨。”
“受了雷霆刑罚也如此迅速恢复了,往上数个千年也是难遇见像师弟这样皮糙肉厚的。”
“贱命果然皮厚难杀。”
少女本是侧身抱肘,此刻才懒懒转头打量着他。
语气奚落,眼中是高高在上的轻蔑,却始终没有怒气,好像他不值得一般。
又是如此!
仓仓后来细想,解厌之尤如污泥,虽脏污过她衣裙,但她有成千上万件。
“掌门是在哪儿捡到你来着?”幼时两人相间,她尚且心智寻常,躲在娘亲身后兴奋而羞涩的看着他。
爹爹朝娘亲述说说落魄枯瘦稚子的可怜身世。
兴许是人生中很少有那样炫目的艳阳天,仓仓记得分外清楚。
“哦,对!流民乱葬岗里,果然是个贱骨头!”
解厌之眼眸猝然冷冽下来,如有寒光般刺向少女。
偏偏她情绪激烈时,什么也顾不得的,丝毫不会愧疚害怕。
愈加得寸进尺说道:“从前送你之物与我来说虽算不得珍贵,却不能给你这样的人玷污了声名了去,还我!”
少女坚定的朝他伸开手。
即便临别之前,他回头看的那一眼,分明是看到不敢置信以及铺天盖地的害怕。
然而此刻此中却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藏了几分有恃无恐的高傲。
解厌之按下心口凸起的郁闷感觉,幼年这样的话不知停了多少次,而开口羞辱他的人早已化作枯骨,眼前这位……
生出几分兴趣,能让蝼蚁如此转变的原因为何?
而少女已然到他面前站定:“你我又不亲近,送你还不如丢去妖灵阁的畜生玩呢,起码还能听得个响。”
“还我!”她可再不需要在这人面前树什么温柔师姐的形象了。
少年始终懒懒注视着,眼中讥讽,脸上是玩味好笑。
面前人还是不退不让,毫无异色。
他才兴奋的乍然而笑:“都在私库,不若师姐跟我走一趟?”
手扣在椅上,缓缓敲出诡异响动。
“嘶,看来只得如此了。”仓仓想到命格,或许就是没有气运,所以它才消失了。
此时当务之急该是集些气运再做打算了。
听到解厌之主动提及,面色都柔和了些。
少年见到此情形,眉眼冷却下来。
不再多说,起身绕开仓仓就往窗边走去,开了窗,穿过木窗一跃而下,准确的立在花丛上。
仓仓扶着栏杆:“果真是低贱无赖泼皮,胆敢伤我院中花草,我一定饶不了你。”
园中郁郁芬芳,她珍惜万分,开的再好的花都未摘过一朵。皆因所植一花一草是她诞生时布下的。
少年阴郁之色缓了半分,眉眼弯弯,外人看着只觉得是个乖巧少年。
然而脚下确实用了力的。
待到仓仓慌慌张张,跌跌撞撞瞬移到院中,一眼就看到他脚下的花朵都枯萎了。
这花圃并不算她打理,院中种植的树,能源源不断带来的生机,也福泽这院中奇花异草,它们是自己长成如今这幅模样的。
已经长了近乎十年,才守得开了大半。这脚下一片是七年才开的。
仓仓呆呆的看了许久。
良久良久,晶莹溢满眼眶,她抿着嘴,哭的惊天动地。
以往,顾忌天衍门威名,再如何的境况仓仓都没在哭过的。
对于相识于幼年之人,仓仓总多几分宽和。
那时候她还不是卜卦中的早夭之躯,还没有一年复一年挣扎在生死之间,一切都是美好光亮的。
仓仓还能随爹娘游览四海参加各类论道,而不是因为病体软禁于堂庭之上。
她自认为她最后保留的些许温柔,也是有解厌之一份的,挑选送去的礼物是她精心挑选的,与他灵根相匹配的。
而今一朝梦碎,她的情窦初开只会加速她的死亡,一个人接连一个人最后都会厌弃她离开她。
她大发善心替他开脱,受完雷霆刑罚立马就来招惹她,来糟蹋她院子,来提醒她,就算她矢口否认,一切却早已改变。
她谁也改变不了,她真是个女配,只他一人如今且不念旧情,终有一日也会人人喊打。
似乎要嚎尽心中积压的冤屈,仓仓开口已是惊天哭嚎,后续更是丝毫未见衰颓之势。
解厌之初时是被怔住的,回过神后快速施术将她的哭声隔开。就在术界外看着她丝毫不顾及形象,毫无技巧毫无言语的哭诉。
等到她哭声将止,少年才不疾不徐的踏入术界。
两人不远不近的干看着,解厌之是因着许久没见过有人如此哭嚎。
幼年那段染着血色的记忆倒是很多这样狼狈的人。
“师姐若是哭完了,便走罢。”
仓仓待到情绪耗尽也觉得有些尴尬,此处是修真界,他比她厉害自然有千百种方法阻止。
而她此刻所作所为又软弱又愚蠢。
但仓仓依旧感觉好些了,从她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到现在哭完发泄完,总算好些了。
“你倒是走啊。”就快夜半子时了,她这落魄户的身子还需按时休息,才能维持灵力运转。
两人无言,隔了三步远,一前一后的走着。
过了雾粉芙蓉树,蝉声不减反增的,原先只有一两声,此刻至少也是五六。
明月高悬,星星点点,树林静谧安宁,其叶隐约可见亮起斑驳绿丝缠绕运转。
这一路算不得无趣,山下长着花草树木,山上亦是绿野环绕,甚至因着灵脉储藏的灵气。
山上夜间叶片也是朦胧的明亮着。好似话本中俗世元宵夜提着的灯笼亮色,是温暖轻柔的明亮。
而行在前面的人显然没什么在意的,只见他手臂一挥,一侧的蝉鸣便没有了。
在他即将戕害另一侧的蝉时,有人抱住了他的手臂。
仓仓整个人悬挂在他手上,单纯的用体重遏制了解厌之接下来会有的动作。
“你脑子是不是不好使,它们活的好好的,也没碍着你什么。”
她泡灵药泉时,半年又半年只有这些鸣叫小物时时陪伴身侧。
想来他设计将她弄死,为何会是眼前撕破脸皮无所畏惧,就算拥有宝物也该有两分害怕才对。
解厌之想不明白,微微皱着眉头往前走去。
察觉到他周身气息变化,仓仓立刻放开了手。
两人继而一前一后走着。
“仓仓!”脑中有声音传来。
“命格!”仓仓尖声喊道,幸好命格出现之际设下结界。
她耳畔微红,不自然的说道:“我还以为比我先死了呢,要不怎会什么也不说就消失了。”
仓仓紧赶慢赶跟上解厌之的步伐。
“我原以为五丈之内吸收气运远近无甚影响,然没想到适才肢体接触可获取的气运更是数倍不止。”
命格早就明白仓仓是怎样的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直接忽视了她的阴阳怪气直奔主题。
“你唤我各各就行。”
“我尽量,可你看到他们对我的态度了。”仓仓有些试探着,“若有足够气运,我果真不会死吗?”
仓仓敏锐感知到各各也很着急。
过了好半响,再即将踏入南岭阁时,各各无可奈何说道:“自然……”
私阁内杂物堆积,又幽幽暗暗空空洞洞。
窗外枯枝抽打窗户,影影绰绰好似鬼魅徘徊。
少年靠着门框,冷笑一声:“师姐,请把。”
仓仓从储物袋中取出珍珠照明,而后没有迟疑迈过门槛。
门被风吹的“咯吱咯吱”徐徐合上,只露出指缝半大小的空隙。
仓仓回过头看去,少年人的衣摆是紫灰色
他院中连弱草都无,便只有夜的颜色。
而他衣裙摇摆就要与暗夜融为一色了,看不出原先颜色。
仓仓只看了一眼,而后回头往里探寻。
因着找东西进展缓慢,好半响才看到不及十分之一。
解厌之的私阁设的又偏又乱,物件层层堆积,即便仓仓掏出十余颗珍珠将此处照的蹭亮,仍旧难寻。
她叹了口气,将珍珠收回,只留一颗置于手心。
“不若我明日再来罢……”
转身的瞬间,仓仓感知到有冰凉的剑锋刺入她体内,极其靠近心脏。
少年玩味的笑着,仔细端详研究着她脸上神色变化。
仓仓煽动的眼睛一如寻常。
仓仓已是筑基最重要之所不是心脏而在丹田,可即便如此,若是稍有不慎,依旧累及性命。
“我算好的。”少年顽劣的低垂眼眸看她。
“只是受些皮肉苦。”她如此胆大不过就是再验证一次。
借着珠光荧光,而他们离得很近,他看到仓仓甚是眼眶都没红半分。
顿感无聊之际,仓仓总算有了动作。
她伸出手来按在握住剑柄的他的受伤,微不可见的挪动转动半分,划破心脏一角。
心头血很快就顺着剑身渗出,人却并无杀气。
解厌之一直轻视仓仓,此刻好像尘埃落定“师姐这是打算行苦肉计了?”少年眉梢流露出厌恶。
仓仓另一只沾染污血的手不知何时也搭在剑柄处,一光极快窜出,盖因其为法器上品,解厌之没了反抗之力。
正当时,解厌之脸色突变。
眼睁睁看着仓仓扶着剑往后退去,而他定在原地不得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