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语醒来,听到一阵阵的风声呼啸,以及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伸手掀开帘子,有晃动的光通过缝隙照进来,她被刺了眼。
她还迷糊着,看了眼时间,重新倒入陈应旸怀里,他自动地搂紧她。
没能赖多久床,她定的闹钟响了。
她给按了。
过了五分钟,又开始响。
陈应旸也被折腾醒了,捏捏她的脸,催她:“该起来了。”
钟语变成八爪鱼,缠住他,“啊啊啊,不想上班。”
他拍拍她的背,既不劝她放弃,也不鼓励她放纵,毕竟了解她的性情——
她抱怨是这么抱怨,黏了不过十几秒就“腾”地爬起来了。
外套是冲锋衣,抓绒内胆,里面就穿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她背对着他系上内衣搭扣,抬起胳膊时,肩胛骨如蝶翼振翅欲飞。
她穿好裤子,顺手扎了把头发,很潦草的一个马尾。
本来没什么事的话,陈应旸不用从头到尾盯着拍摄,他还可以再睡一会儿,但也陪着钟语起床了。
她戳着他的肩说:“你这剧要是不火,都对不起我这么勤勤恳恳。”
他笑了笑,“看命。”
她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看到她留下的淡淡痕迹,油然而生出一点愧疚之心,就一点。
没办法,谁叫他身娇肤嫩的。
简单地洗漱完,剧组集合,准备开拍。
日出这场是个重要情节点。
男主撒完骨灰,扭头碰到女主在庙中跪拜,他吓得连连后退,试探地叫了声“九九”,女生没有反应。
要演出那种惊惶,既不能太夸张,也不能过于平淡。
这场戏陈应旸和周禹京讲过,讲男主那种微妙的心理活动——他对九九有愧疚,有求而不得的偏执,但没有真正的爱。
剩下的,得靠周禹京自己体会。
这会儿风很大,人都有点站不稳,说话都得提高音量。
钟语戴着帽子,束紧了,还戴了口罩,但演员只能强撑着。
她拿了台手持摄像,偶尔拍一些花絮,然后就是当摄影师的副手,帮着搬东西,搭轨道。
因为人手不充裕,有时候她还要去其他组帮忙。
钟语算是一边学,一边干活,闲一点的时候,坐小板凳上,听摄影老师、场记老师他们唠嗑。
她性格外向,有过几年电视台工作的经验,学起东西快,很容易融入他们。她年纪算是当中比较小的,他们就叫她“小钟”。
陈应旸不太参与,不远不近地看着,听着,想,他爱的钟语,从来都有这股不折不弯的劲儿,到哪里都一样。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暂时休息。
导演在和他们走戏,陈应旸拿来个保温杯,拧开盖子,递给钟语。
她没吃早餐,这会儿啃着面包,正好觉得干得咽,她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旁边摄影老师说:“陈老师,你对女朋友真是好得没话说,一开起工来,没日没夜的,你也一直陪着。”
陈应旸笑笑,剥了颗巧克力喂到她嘴边,看她叼走,才说:“以前我没机会参与她的工作,难得可以旁观。”
钟语抬眼看他,说得他不忙似的。
可不,前两天大半夜,他被导演拉去给周禹京他们排戏。
再前几天,他还抱着电脑调整剧本。
中午,剧组安排吃斋饭。
累狠了,一坐下来,端起碗就恨不得风卷残云,连筷子一起啃了。
陈应旸说:“吃慢点,时间又不赶。”
“饿死了快。”她咽下一口饭,“第一次吃斋饭,没想到挺好吃。”
有土豆片,豆腐,西兰花,香菇,还有辣椒。
陈应旸不吃辣,钟语把他碗里的大块辣椒夹给自己,他轻声笑她:“土匪啊你。”
她冷哼一声,“明明是关心你,不识好歹。”
刚放筷,女主角林韶月走过来。
她给每个人分了一个零食包,说:“谢谢各位老师这几天的包容和指导。尤其是陈老师,那么耐心地给我分析,让我学到很多。”
陈应旸道了声谢,把零食给钟语,“职责所在,不必客气。”
林韶月笑了笑,走了。
钟语看她一眼,压低声音说:“她不仅漂亮,身材好,还会笼络人心哈。”
他不置可否:“怎么,笼络到你了?”
她拆了包蜂蜜味的饼干吃,“她特地感谢的是你,又不是我。陈老师,你觉得她怎么样?”
陈应旸言简意赅:“有野心。”
“怎么说?”
他拍拍她的脑袋,“老实吃你的。”
钟语直觉有瓜,不过他不说,她也能从其他地方听到。
下午提前布好景,晚上到寺里拍夜戏。
这场则是拍结局的戏份了。
两个演员还不是特别熟,对这种需要爆发力的戏很难,大家磨了很久,一直磨到凌晨。
钟语打起哈欠了,她起身去厕所,顺便打算冲把脸,醒醒神,走到门口,听见两个工作人员在讨论林韶月。
“她签约才多久,第二部戏就女一了。”
“你要说捧她吧,她也是靠自己本事争取的,你看她多拼呢。”
难怪陈应旸说她有野心。
不过没背景的人进这个圈子么,图名图钱,总归不会是为了好玩,对女演员来说,有野心并非坏事。
聊着聊着,又聊到周禹京。
“不过你说,周禹京怎么会来救场?我看他和陈编的交情也没多深,我是不信他为了人情,当爱豆不好么。”
“他是拍戏进圈的,估计他想两手抓吧。”
钟语走进去,她们便收住声了,朝她笑笑,擦过她的肩出去了。
这天拍到两点多才收工,睡不了几个小时,又要早起。
钟语懒得换衣服,直直地躺上床,隔着被子,搂住陈应旸,咕咕哝哝:“还好你在,不然我连床都没的睡。”
山上湿度也大,她一身潮湿寒气,还脏,他也不嫌她,把她裹进来。
她闭着眼问:“你还没睡啊?”
“被你吵醒了。”他吻着她的唇,没深入,只贴了下,“还熬得住吗?”
但钟语想吻他,不让他退开,互相用津液给对方润着干燥的嘴唇。
无须任何气氛烘托,唇舌一相触,自发地厮磨着,身体紧紧地拥作一处。但衣物束手束脚,碍事得很,最后到底偃旗息鼓。
她叹气:“熬不住也得熬啊,左右只有这几个月,杀青再给自己放个假。”
“突然有点后悔邀你进组了。”
“为什么?”
陈应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变得更没空搭理我了。”
钟语听罢笑笑,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我们天天待在一起,你不嫌腻啊。”
“要腻早就腻了。”
她没反应。
他低头一看,她睡着了。他失笑。
在山上拍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把那几场戏拍完,然后马不停蹄地下山,赶往蔓城。
天天熬夜的钟语还没怎么样,陈应旸先发烧了。
那会儿刚落脚,因周禹京要赶通告,先拍配角戏份,钟语忙转了一天,不见陈应旸,发消息问他。
Endlich:你今天没来片场吗?
陈老狗:嗯,还在酒店。
她没放在心上。
晚上回房间,陈应旸已经睡了,但床头还亮着一盏小灯,是给她留的。
钟语简单洗漱完,轻手轻脚爬上床,被窝焐得很暖和。
她贴近他的身体,发现异常的热。她摸摸他的额头,叫他:“陈应旸,你发烧了?”
他意识朦胧地“嗯”了声,尾音上扬,含含糊糊的。
“量了体温吗?吃过药了吗?”
“吃了。”他翻了个身,面朝她,“快睡吧。”
她看到旁边外卖的袋子,里面大概是药和体温计。
已经到了三月,白昼渐长。
和山顶恢弘壮阔,令人心颤的日出不同,城市里太阳升起,那么日复一日,过于寻常。
太阳只露出一个头,阳光色调浓郁,如油画棒晕开了。
钟语睡得不踏实,早上醒来,先摸摸陈应旸,他身上发了汗,黏糊糊的。
他抓住她的手,睁开眼,嗓音被烧得哑了几分:“你这是对病人干什么?”
“你病恹恹的,我能对你干什么?”她翻了个白眼,“起来,等你量完体温我再走。”
他坐起来,她竖起枕头,让他靠着。
陈应旸笑了笑,“因祸得福,难得被钟小姐照顾一次。”
“说得跟我平时对你多差似的。”
她下床,趿上拖鞋去洗漱,洗完正好取出体温计。
三十七度。
低烧。
陈应旸没太当回事,说:“差不多退了。”
说完咳了两声。
钟语烧了开水,兑上冷水后递给他,“您老身体宝贵得很,还是好好在酒店休息吧。”
他垂眸看了一眼,抬起眼皮,望着她,有气无力地说:“你喂我。”
“得寸进尺了是吧。”
“昨天头痛欲裂,食不下咽,都没敢和你说,怕你担心,早如此,就该让你多心疼心疼我。”
钟语好气又好笑,“你吃的药是不是有伤脑子的副作用?”
陈应旸的语调更低了,声轻轻的:“钟语,你好凶啊,我是病号,你还凶我。”
“服了你了。”
她捏了下他的后颈皮肤,粗鲁地喂他喝了口水,“过犹不及,演过头了啊。”
钟语放下水杯,正要走,不料,他把她抱住。高度差的原因,他坐直了,脸将将好埋在她的胸口处。
他闷闷地说:“我说的是实话,我是想让你心疼我。”
她拨拨他的头发,有段时间没修,长长了不少,“发个烧而已,怎么还委屈上了?陈黛玉吗你是?”
他不答反问:“今天通告几点?”
群里发的是八点。
“那还有时间。”
她以为他打算做,要劝他,没退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结果他只是这么抱着她。
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为她镀了一层金色的,毛绒般的边。
抱了几分钟,陈应旸才放开她。
钟语问他:“亲吗?”
他摇头,“会把病气传给你。”
她就只亲了亲他的脸,“乖乖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