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盛时瑶:你也要回澜青了?】
盛时瑶发来消息时,阮笑笑刚出澜青火车站,她低头打字回复:【已经回了。】
【盛时瑶:这么早?】
【盛时瑶:现在高中已经惨绝人寰到这种地步了吗,寒假居然短成这样?】
阮笑笑正准备解释,刚按上一个字母,察觉到手臂被人握住,带着一股牵引,将她换了个方向。
“这边。”
程朝昀宽了宽手臂,将阮笑笑其中一只打字的手牵起,穿过自己的臂弯,“小心走丢。”
“谢谢男朋友提醒。”
不用再注意路况,阮笑笑挽着人继续打字:【准确来说是路过,乌墩没有直达海理的行程。】
【盛时瑶:哦这样。】
【盛时瑶:那你几点飞海理?】
她这语气,明显有什么事要说。
阮笑笑把自己明天的航班信息截图发过去:【怎么感觉你支支吾吾的。】
手机对面的盛时瑶按上语音,到底没忍住八卦,“嘿嘿,果然还是你懂我。我就是好奇,你和程朝昀到底什么情况,又是去海理又是去乌墩的。”
她想到之前春晚那会儿帮人盯着魏逸,脑洞大开:“是不是你们当初因为魏逸,所以有了什么巨大误会之类的,然后程朝昀现在回国,你们误会解开,报复了小人。”
这段语音转文字显现出来时,阮笑笑已经和程朝昀坐上了车。
她心里把“报复”两个字的读音换了几个调子,确定语音转文字没有出现之前将“蒋业营”翻译成“姜夜莺”的错误,偏头看了好几眼身旁的程朝昀。
视线明显,让人想忽视都难,但又不开口说话,像是有什么顾忌。
司机开车,一同回来的程黎坐在前方副驾驶,程朝昀放低声音问:“怎么了?”
阮笑笑抬头看了眼车内后视镜,与程黎探究的目光对视上,停顿片刻,抬手打开备忘录,在上面敲字:【你们把魏逸怎么了?】
她一直没细究魏逸手里的那封信是怎么被找出来的,比起这个,她其实更惊讶魏逸这小心眼的家伙怎么会把信保存到现在。
但这会儿看了盛时瑶的语音,反倒担心起程朝昀和蒋业营要信的手段。
不方便让一个高中生听到,她只能打字去问,甚至贴心地将手机递给程朝昀。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程朝昀将手机还给她,挑了下眉。
阮笑笑接过手机,删删减减,再次放在他手心。
她目光躲避,不自然极了,程朝昀看着屏幕里她刚刚打上的内容,倏忽闷声一笑。
【阮老师,你的胆子很大啊。】
上面一行阮笑笑的内容很简略。
一个警察叔叔的emoji,加上小小的问号。
更让阮笑笑雪上加霜的是,屏幕上方在这时弹出了盛时瑶的对话框。
因为一直没得到回复,盛时瑶发来一句催促地反问:【人呢,亲嘴去了吗?】
“……”
虽然那个对话框弹出了半秒就被她划掉,程朝昀的表情也没什么太大变化,但阮笑笑接过手机的第一秒还是打开微信,将与盛时瑶的聊天设为了免打扰。
【笑笑:刚刚手机在程朝昀手上。】
【盛时瑶:……】
【盛时瑶:!!!】
过了会儿。
【盛时瑶:他什么反应?/耳朵】
十足的八卦。
阮笑笑原本准备回“他应该没看见”,但回之前不太确定,又偏头悄咪咪瞄了几眼身旁的人。
确定确实没什么反应后,正要打字,听见他语调平缓自然地开口:“现在不方便。”
-
“那你们一般什么时候方便?”
盛时瑶双手捧起咖啡杯,抿着杯沿,朝阮笑笑揶揄。
“不开玩笑。”
阮笑笑从笔电屏幕前抬头瞥她一眼,“他当时意思是指魏逸那事,时间太短不方便说。”
“Nonono,我记得你们语文里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一什么关。”
盛时瑶伸出杯边的一根手指摇晃,想了半天,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吐出一句:“没这么简单。”
阮笑笑被程朝昀送回家后不久,还在给自己休假的盛时瑶就循着八卦上了门。
阮笑笑将他们要找小程的事情简略地说了说,又问起盛时瑶关于魏逸的事,语音里的“报复”具体指什么。
盛时瑶承认这是自己脑洞夸大的说法,问程朝昀怎么说。
阮笑笑于是回复了那句“不方便”。
话题被盛时瑶带歪了几分钟,知道阮笑笑脸皮薄,她又言归正传,“魏逸当时是被蒋业营‘请’走的。春晚后台人来人往本来就乱,魏逸追着一个实习生惹人烦,顺势就被蒋业营带走了,估计他也没想到蒋业营是帮程朝昀逮人。”
“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那就要问——”
盛时瑶放下咖啡杯,凑到阮笑笑的电脑面前,看清上面的内容,顿了下,音调带着疑惑而上扬,“这篇作文的主人了?”
笔电旁连着ccd相机的内存卡转换器,阮笑笑对照网上搜来的教程将照片一步步变得更加清晰。
在乌墩时让她还存有疑虑的照片这会儿清晰呈现在了她眼前。
作文标题“读《窃读记》有感”,标题下是“明理小学五年级一班程朝昀”。
确确实实是程朝昀的作文。
不会再出现曾经的巧合。
心里积压的大石终于落地,阮笑笑抬头看盛时瑶,弯唇点头:“嗯。”
澜青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雪,今天终于放晴,窗外光线在铺展的白雪下更添亮色,落在桌前,一路蔓至阮笑笑身侧。
她抬头这一瞬,微偏了头,原本在她右耳与肩上的光线随着动作流转,让她半张脸都浸在了光里,透白的肤色,澄亮的眼眸,细密睫毛逆着光,落下一道浅影点缀在弯起的唇角边。
盛时瑶近距离看着,清晰感受到眼前人的变化,温暖和煦,毛茸茸似的可爱,周身的放松如流动的水,点点喜悦简直快要溢出来。
她双手捧起阮笑笑的脸,带着点不成器的气急败坏,“啊啊啊啊,我们笑可爱怎么就被程朝昀拐跑了呢!”
-
将阮笑笑送回家,程朝昀带着程黎径直去了医院。
毕苍老爷子的身体自十年前睡眠不好,被老伴拉着去检查,查出肝癌早期做了手术后,一直有着大大小小的毛病。
这次被要求住院,主要是心脏方面的老毛病。
医生一年前建议他进行手术治疗,但老爷子不太能接受剖开胸腔在心脏血管里装个东西,想保守治疗。
就这样耗着保守治疗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如今还是耗不下去了。
“我肝癌那会儿人家医生是腹腔镜手术啊,和心脏手术完全不一样!”
病床上,面对老伴劝他早点进行手术的说辞,毕苍反复反驳,“我要是死掉了怎么办?”
老伴:“你没听医生说,你几根血管都堵百分之八九十多了,你不做手术你也得死!”
来看望他的亲朋好友也都劝他听医生听老伴的话。
程老爷子说得直接:“你十年前要不是听你老伴话,你那肝癌能查出来?早死透了!我跟你说,听医生、听你老伴的话!”
程庆阳被人使了眼色,也过去劝:“毕叔叔,我查过市医院手术成功率,顾主任操刀,百分百堵塞的也术后恢复不错。”
几个人轮番劝,毕苍语气软了软,对着老伴道:“咱们年后做手术,好不好?”
程朝昀带着程黎步入病房,正好听到毕苍继续说:“年后做,要是这喜庆的日子我死掉了,你以后还怎么过年?”
总之最后就这么定下了手术的安排。
程朝昀过去和毕苍聊了会儿天,被问起女朋友的事,“听你沈阿姨说,终于找到女朋友了?”
大概率是程老爷子说的,因为知道程朝昀和他关系不好,才提了沈阿姨。
程朝昀没揭穿,“等您病好了,您就有机会见了。”
“哼,”毕苍看着他佯装生气,“所以我生病了还没资格见人是吧?”
“医院病气多,”程朝昀直言,“她以前身体不好,我不想她生病。”
“好啊好啊,”毕苍笑呵呵拍拍他的肩,“这么久没见,是会照顾人了。”
探望结束走出病房时,外面天色已经处于蒙昧的灰色调,街边路灯亮起白光,从窗外望过去,萧瑟寂静。
程朝昀没和其他人一道,避开众人出了医院,慢慢往停车场走。
特殊节假日,他让司机先回去了,这会儿一个人,独自走在路上时,思绪蓦地想到阮笑笑。
准确来说是刚到病房时,听到毕苍那句话后,他就想到了阮笑笑。
十年前的雪天,阮笑笑父亲去世,这十年期间的冬季,似乎很难度过。
他停顿片刻,拨出了电话。
即使是等会儿就要见到的人,但这会儿他已经想要听听她的声音。
“喂?你快到了吗?”
阮笑笑的声音很快通过听筒传过来,“虽然我没去过班长说的那个位置,但盛时瑶可以带我去的,你不用担心。”
他们约好了晚上解释魏逸的事情,程朝昀轻嗯一声,“我刚出医院,不用着急。”
他声音一向清冽沉冷,这会儿温和的话语却有些闷。
很细微的情绪,但被阮笑笑捕捉到。
“怎么了?”
她语气担心,“病情很严重吗?”
“不是。”
程朝昀沉出一口气,“毕叔叔打算年后手术,怕新年期间手术出现意外的话,以后每个新年,都会让妻子伤心。”
他很小心地提及这件事,甚至下一秒就换了话题,“等会儿你可以——”
“程朝昀。”
她真的很敏锐。
程朝昀停下脚步,听见她说,“澜青近十年很少下大雪的。”
“唯独今年。”
阮笑笑声音轻柔地传递过来,“但我再次遇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