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通话的这一会儿时间,天色又暗了几分,阮笑笑挂断电话,对上盛时瑶的目光。
车窗外的光线随着汽车的前行不断交错,明暗闪烁里,盛时瑶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人,时而蹙眉,时而沉思。
阮笑笑被她看得不自在,问:“干什么。”
盛时瑶又盯了她几秒,最后痛心疾首下了结论:“阮笑笑,你完蛋了,你彻底陷入爱河了!”
她表情太生动,阮笑笑第一反应是忍着笑,过了会儿才说:“没事,我可以去学游泳。”
“算了,”盛时瑶摇摇头,“你专心培育祖国花朵吧,还好是程朝昀,到时候有什么不对,我可以去海理绑架喜之郎,然后开船去捞你。”
“好啊,如果有什么不对,我就向你的小船挥挥手。”
阮笑笑顺着她的话说,还是笑起来,“不过绑架徐知然听起来不太有威慑力。”
“不,”盛时瑶神秘兮兮道,“喜之郎知道挺多秘密的。”
阮笑笑好奇了,“比如?”
“我还没拷问出来,”盛时瑶说,“最好不要让我有拷问他的机会。”
说话间,蒋业营约见的地点已经到了。
盛时瑶戴上帽子和阮笑笑下车,吐槽最后一句:“感觉他憋着好多事,我以前都没发现程朝昀喜欢你,他居然比我先发现了。”
说到一半,她又顿住,“不对。”
阮笑笑看见她慢慢回头,帽檐下唇瓣抿起,“说起来,好像你们几个人都憋着挺多事。”
再说下去,友谊的小船似乎就要翻了,阮笑笑立刻发誓:“现在没有,都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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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业营约见的晚饭地点在江滩边一家新开的西餐厅。
据盛时瑶所说,厨师手艺精湛,菜品味道很不错,就是老板的堂弟不行。
具体怎么不行,阮笑笑被侍应生带到包厢时就理解了。
老板的堂弟就是魏逸。
阮笑笑和盛时瑶走进去时,包厢里只有他一个人。
魏逸大剌剌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靠背,另一只手拿着电话,吊儿郎当,睨着屏幕。
手机听筒外放着语音,听声音是一个年长的男性:“你给我礼貌一点,家里和蒋家的生意还要继续,跟人家客客气气的,问什么答什么,要不你就和你那帮狐朋狗友给我滚远点。”
语音结束,他倒扣手机,看向推门而入的人,满不在乎地端正坐姿,语气夸张:“欢迎啊欢迎,蓬荜生辉,请问阁下是蒋大公子的哪位佳人啊?”
帽檐遮了大半张脸的盛时瑶在最前方,侍应生在她身侧偏后,阮笑笑在后面半个身位,被两个人挡了大半个身子。
魏逸被人强迫请来本就不爽,看见来人也没多尊重,正眼都没给一个。
盛时瑶懒得和他计较,问领路的小哥:“请问蒋业营……?”
侍应生小哥:“蒋先生好像出去接电话了。”
盛时瑶点点头,拉着阮笑笑转身就要走,“楼上有个酒吧,我们先去那看看,程朝昀没到,蒋业营估计讲电话也要挺久,跟他待着太晦气了。”
“你他妈晦气——”
刚迈出半步,晦气本人气得站起身,侍应生在他出声前已经转身离开,魏逸一愣,就这么看见了阮笑笑。
准备爆发的话语被意料之外的人打断,他压紧的眉头松了松,变成确认的问句,“阮笑笑?”
这么多年过去,自毕业后,阮笑笑就和高中同学断了联系,更不用说魏逸这个甚至不同班的人。
阮笑笑没回他的话,只快速看他一眼,魏逸已经确定,脸上不自然,语气也僵硬,“好久不见啊,你回澜青了?”
人与人的交际似乎就是这么神奇,即使在同一个城市,但不处在同一个圈子里,也依旧碰不到见不着。
阮笑笑多年没见这个人,偶尔只会听盛时瑶吐槽几句,加之学生时期没什么好印象,这会儿完全做不到一个友好的打招呼。
甚至没否认他的误解,她只点了下头。
魏逸还想叙旧,盛时瑶扬了扬帽檐,不客气地笑了,“魏逸,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追人家电视台实习生吗,现在这会儿怎么了,移情别恋了?”
“谁移情别恋?”
蒋业营正好和程朝昀过来,看清包厢内的状况,表情微妙地瞥向程朝昀,“你再来迟一点儿就好玩了。”
他招呼着几人坐下,让侍应生上菜。
程朝昀径直走到了阮笑笑身边,没理蒋业营的调侃,淡淡抬眸看了眼魏逸。
漠视般的眼神。
仿佛在看一个小丑。
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面对普通人或许高高在上,但面对那种长辈从小提及、很早以前就知道不是一路的优秀同龄人,他的嚣张完全被上涌的自卑覆盖,现在全靠情绪虚张声势。
魏逸翻了下桌上的手机,“噔”的一声,无声龇牙又顶腮,摆出松弛却难掩僵硬的姿势,低着视线看向蒋业营,问:“所以你们找我,还是跟那封信有关?”
他原本还以为是惹了蒋业营的什么人,这会看见阮笑笑又看见程朝昀才算是明白,还是跟春晚那天交出去的信有关。
春晚那会儿魏逸自知躲不过去,在堂哥的出面下,一听蒋业营提起程朝昀的那封信,交代的特别坦诚,找到信后立马就交了出去。
他堂哥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说他以前年少轻狂,人还小不懂事,现在知道程朝昀回国了,也刻意避让着,不去触人的霉头。
总之避重就轻,话说得像是什么良家妇男遇到霸权,半点不提程朝昀的助理打电话公对公地约过见面时间,结果却都被他避之不见。
魏逸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原来并没有。
蒋业营没正面回答他,似笑非笑道:“不是我问。”
“都过去几百年了,不就是拿了一封信,用得着这样?”
魏逸被他那眼神看着不耐烦起来,转头看另一个人,“程朝昀,一定要这么斤斤计较?”
他以为要来问话的是程朝昀,看过去时恶狠狠的,但程朝昀甚至没看他一眼。
——“魏逸,你当初是怎么拿到这封信的?”
意料之外的女声响起,他狠着的眼神凝滞住,顺着程朝昀偏头的视线看向声音来源出。
阮笑笑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冷淡继续问他:“你怎么会把一封和你无关的信保存这么久?”
本就意料之外出现在这里的人,又说出了一段出乎意料的话。
魏逸沉默了会儿,低头笑了几声才抬头,“阮笑笑,这算是从认识到现在,你和我说过最长的话吧?”
在此之前,阮笑笑和魏逸说过最长的话是一句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阮笑笑。”
十年前的夏季,离异的于涣华带着阮笑笑离开了乌墩。
当时的于涣华和弟弟于耿中在海理联合开起了超市,生意不错,只是阮笑笑的学习还没有着落。
主要是转校的问题,他们生意主要在海理,原本打算让阮笑笑在海理入学,但由于户籍原因,跑了好几趟都被卡住,没办法,一来二去,最终还是让阮笑笑留在了澜青。
澜青的几所高中在师资上都不错,于涣华跑了几所学校的教务处,虽然原籍是县城学校,但阮笑笑成绩还不错,申请时比较好谈,就是卡在了时间上,之前耗得时间太长,手续怕来不及。
焦急时,一次生意的商谈,于涣华碰巧遇见了曾经的高中老同学魏文博,魏逸的大伯。
魏文博和前妻离婚时,带着孩子转校有这方面的经验和认识的人,在他的出面下,阮笑笑的转校手续总算快速办了下来。
之后阮笑笑被于涣华带到魏文博家道谢,魏逸当时正好在大伯家,将前因后果听了个全。
只是在个人经历的刻板印象下,他信息的接收有点偏差。他当时恶意满满地想,这人和他一样,是走后门上的学。
然后那个他以为和他一样的少女就站在了面前,魏文博热情的向人介绍侄子,阮笑笑在于涣华的示意下抿出一个笑,说出了那段自我介绍。
那会儿魏逸就把嚣张跋扈当耍帅的手段,被一众同龄人喊着老大,又有着优越家境,被不少人捧着,并没将人放在眼里,但却记住了阮笑笑的那张脸。
少时的阮笑笑外表是一个看着很文静的女孩子,她外貌遗传了她父亲,秀眉杏眼,肤色白皙,抿唇笑起来时温温柔柔,眼眸微弯,让人看起来就感觉甜甜的,很难不让人喜欢。
魏逸记住了这张抿唇笑着脸,但真正对人感兴趣时是在开学后。
男生们聚在一起时,除了打球打游戏的话题,也会谈论女生。
先是某个人不着痕迹的提起话题,说一班的盛时瑶最近好像和一个陌生面孔玩得挺好。
然后有人响应,说陌生面孔是新转来的学生,叫什么笑笑,就是性子冷,没见她怎么笑过。
接着又有人开玩笑,说是不是新同学从小不爱笑,她爸妈希望她多笑才叫笑笑。
猜测起来没完没了,就是话题里那个“冷清不爱笑的女生”和魏逸印象中的不符。
他听着听着,来了一句:“假清高吧,她妈当初找我大伯帮忙入学的时候,笑得挺甜的啊。”
他们就见过那么一次,他却用这一次判断了多位同学见过的数次。
这个“挺甜的”评价让一群青春期男生发出起哄的嬉笑,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转校生平常大部分除了学习就是一个人,魏逸你不怜香惜玉吗。
随着次次口嗨,终于有一次,一群人起哄到了阮笑笑面前。
抛开跑操或路过教室时偶尔会看见阮笑笑,那应该算是魏逸与她第二次正式见面。和第一次见面截然不同,阮笑笑好像不记得他似的,眉头皱着,唇角下撇。
面对起哄的告白时,她更是冷了脸,直白地拒绝了人。
“不行。”
两个字刚脱口而出,魏逸的脸面就挂不住了。接下来场面混乱,直至闹剧结束,她也没再对他说一句话。
而那些争吵里,除了阮笑笑至始至终的一张冷脸,就是结束前,人群后边她弯着眸向程朝昀道谢。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渐渐散去,阮笑笑也回了宿舍。魏逸离开时越想越没忍住,转身朝人挥出了拳头。
程朝昀报警结束了这件事,而魏逸和他的梁子也彻底结下。
后来关于程朝昀和阮笑笑的谣言四起。
其中一个是程朝昀和阮笑笑在偷偷谈恋爱。
魏逸听到时就嗤笑,觉得程朝昀完了,程家那古板老头子不得打断他的腿?
结果观察几日,发现唯一的异常是阮笑笑经常去保安亭。
就这样,魏逸经常蹲守在保安亭里,企图找到他们早恋的证据,好不容易发现了三封信,却都被程朝昀拿走。
后来他不抱希望的再去翻找,终于拿到一封信,可惜的是信里的内容太过普通。
那种伪装两人没见过面、像是告诫小朋友的笔触甚至让他嘲笑。
阮笑笑怎么看上这么一个人?写信也要伪装?
这种哄小孩似的信就能让阮笑笑对程朝昀另眼相待?
他偷走了信,放在书柜的一角,后来发生太多事,他自己都忘了信的存在,直到如今多年以后被人要走。
“如果不是后来程朝昀得了绝症要去国外治疗,”魏逸哂笑,“这封信我当初应该是会交给程家那个老头子的,虽然没什么威慑力,但起码让人难受。”
“等一下。”
听到这里,盛时瑶表示疑惑,“其实我挺好奇,你当初是从哪里听说程朝昀得绝症的?”
“我自己看到的不行?”魏逸语气拽得没边,“你以为程朝昀去医院看癌症,又说要留学能瞒得住我?”
他瞥了眼程朝昀,“就是没想到什么癌症这么好治,居然没死成。”
盛时瑶:“啊?”
蒋业营:“什么癌症?”
阮笑笑也看向程朝昀,眼睛眨了眨,魏逸语气太过自信,仿佛当初程朝昀出国留学,真的是为了治疗自己的绝症。
“十年前的话。”
因为刚刚探望了毕苍,程朝昀很快想起这事,“毕叔叔被发现肝癌早期,我去探望过一次。”
“……”
阮笑笑清楚看见了魏逸语噎的神情,看起来没胡诌,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盛时瑶无语的闭了下眼,蒋业营嘲笑出了声,“你这思路真是与众不同。”
阮笑笑还记得正事,询问他叙事的顺序无误,“你再想想,你什么时候拿得这封信?只拿过这一封?”
魏逸:“就开学的时候拿过这一次。”
阮笑笑捋着逻辑松了口气,却听到他继续说:“你们下学期不是闹掰了吗,后面也没写信了啊,你们互相写信还不知道时间?”
不是高二上学期的开学,而是下学期。
阮笑笑思绪断片,下意识看向程朝昀。
魏逸偷拿的这封信,是在他们收到的那三封信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