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夜骐马车直接飞进了美国魔法国会的伍尔沃斯大楼,在开阔的平台上平稳落地。奈杰尔跳下马车,打开车门,车厢里的三人依次下车。
美国魔法国会的几名国际办事处官员已经等候在那,热情地迎接他们,挨个与他们握手寒暄。接着,按照流程,他们先去登记魔杖,再在部员的带领下前往位于时代广场的巫师旅馆休息。
这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今天的晚宴是晚上七点开始吧?”卡罗尔在房门口跟其他人确认。
会议召开三天,第一天晚上是用来给巫师们相互认识、相互交际的。
“是的。”金斯莱给出肯定答复,打着哈欠开门进了自己房间,“晚上见。”
“呃,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奈杰尔局促地看了他们一眼——或者说只是看了卡罗尔一眼,他的眼睛从来不敢正眼看斯内普,可想而知在学生时代,斯内普给他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你好好休息,这一路上辛苦你了。”卡罗尔颇有些怜爱地说。
等奈杰尔急急地关上了房门,还在走廊上的斯内普看了看卡罗尔的脸色,“你可以一直休息到我们出发。”
这正是卡罗尔希望的。
“你也是。”她说。
她在马车上还小憩了一会,斯内普却是全程都没有合眼,大概是长久以来的习惯,无论在哪,他看起来都不放心把自己的安全交到别人手里。
“我会的。”斯内普低声应,犹豫了一下,提醒说,“进去后最好检查一下房间。”
卡罗尔明白他的意思。倒不是觉得美国魔法国会可能会对他们做什么,而是这个旅馆里现在住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巫师,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人。
只是斯内普似乎还记得上一次他给她“建议”时的下场,说这话时表情和语气都很注意,生怕又把关心表达成了强硬的指点。
卡罗尔忍住笑,认真回答:“好的,我会小心。”
斯内普看上去微微松了口气。
两人各自进了房间。
旅馆的房间很舒适——毕竟代表着美国魔法国会的招待水准,卡罗尔谨慎地用侦测魔法检查了一遍,确定房间里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后,她才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定了个闹钟,便躺下睡着了。
下午五点,睡了个半饱的卡罗尔起床,开始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
她换上一件款式低调的孔雀蓝长袖礼服裙,搭了一件同色的披肩短斗篷,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徽章固定在颈间。头发依旧是简单地盘了起来,总是随身携带的手提箱被她变形成了丝绸手包挂在臂弯上。最后,她把魔杖变形成了发簪,插进了发间。
对镜自照,卡罗尔确认自己这身打扮既沉稳又庄重,且不失优雅体面,完全不会在这种世界性的巫师聚会中给英国魔法界丢人。想了想,她还是给自己涂了个暗红的口红以增加气势。
七点差十分时,门被轻轻敲响。
卡罗尔打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斯内普。
有那么一秒钟,他望着她的眼神让她不由怀疑起自己的服饰妆容是不是还是过于吸引眼球了,有失稳重。
瞥见他身后没有别人,卡罗尔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好看吗?”
淡淡的血色从斯内普苍白的脸上浮现,像是一种无言却肯定的回答。
卡罗尔拉回距离,笑眯眯地看着他。
斯内普还是那身略显老沉的纯黑色西装和长斗篷,哪怕不用任何身份证明,在宴会上估计也会被人一眼认出——“哦,是个古板的英国佬”。
但——谁说古板就没有可爱之处呢?
另一间房门打开,金斯莱走出来说:“你们都准备好了吗?嗯?奈杰尔呢?”
刚说完,奈杰尔从隔壁房间匆匆走出来,慌张地道歉:“对不起,我起晚了。”
卡罗尔的目光从他眼底的青黑扫过,总觉得他看起来根本没有好好休息。
一行人出发前往会场,会场外,魔法国会部署了许多傲罗负责安保,三人拿出邀请函证明自己的身份,奈杰尔作为金斯莱的助手,也被允许进去会场。
晚宴是以冷餐会的形式举办,宴会厅高大气派,布置精美,有妖精指挥着演奏高雅的音乐,也有举止得体的侍应生操控着托盘在大厅里穿行,闪着金光的餐具和漂亮的餐品摆盘都相当具有档次。
卡罗尔他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到了一些巫师,而他们三个一进来就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卡罗尔猜,比起主席,估计所有来参加这次会议的巫师更想看到的是他们——英国的这场动乱起码能给全世界的魔法界提供好几年的社交话题。
这时候就不得不把格林德沃拿出来说了,当初整个欧美乱成了一锅杂烩汤,格林德沃的手却没怎么伸到英国去,英国巫师们都在看其他国家的笑话,现在风水轮流转,也终于轮到英国被当成茶余饭后的乐子。
总要有这么一遭的。卡罗尔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保持着既不热络也不冷漠的态度,从容地和上来搭话的每一个巫师进行友好交流。
“穆巴里克先生,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院长,卡罗尔·弗洛加特……噢,原来你和拉尔夫是老朋友……不,请别这么夸奖我,我很荣幸……”
……
“谢谢你的称赞,我很高兴还有人对我的研究感兴趣……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可以对此做进一步的交流……”
……
“感谢你的关心,医院里一切安好……噢,我不会说这场战争是一件好事,但至少,英国现在九成的黑巫师都在阿兹卡班,剩下的在其他国家逃亡——当然,我希望他们没有去你们国家……”
……
“是的,我也很遗憾,邓布利多无疑是几百年来最伟大的巫师……毋庸置疑,斯内普和邓布利多一样,在霍格沃茨也备受全体师生爱戴……”
……
卡罗尔说得口干舌燥,趁下一个搭话的人还没过来,她赶紧去餐桌上给自己拿了点东西吃。一边吃一边搜寻金斯莱和斯内普的身影,看到他们两个身边的人同样络绎不绝,不免感到十分欣慰——有苦大家一起吃嘛。
她理所当然地多分了点关注给斯内普。
他的状态让她感到有些意外,既不同于在学校里时的威严凛然、不苟言笑,又不像面对她时那么紧张和生涩,在这样被众多人团簇着或结交、或试探、或明嘲暗讽的复杂情况下,他表现得几乎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一时热情地微笑握手,和人友好攀谈,一时绵里藏针地周旋,挡住了所有别有用心的打探,一时又面若冰霜,冷冷地驳斥某个人不善的话语,但下一刻,他就转为和煦,游刃有余地将场面拉回到轻松愉快之中。
从始至终,他都镇定自若地掌控着主动权,不露怯,不倨傲,不退让,不张狂,完美地展现了霍格沃茨新任校长的能力、气度和风采。
卡罗尔看到许多巫师的脸上都闪过或是忌惮、或是考量、或是欣赏的神色,显然,邓布利多的去世和伏地魔的动乱为英国魔法界带来的一些负面影响,在斯内普的这番表现下,一定程度地抵消了一些。
似乎感受到长时间的凝视,斯内普目光如电地看了过来,在看到站在餐桌边的卡罗尔后,凌厉的目光乱了一瞬,跟着转变为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隐晦柔情。他露出探询的表情,像是在问她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卡罗尔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低下头喝了口香槟以掩饰唇边的笑意。
西弗勒斯·斯内普——真是个令人无法不心动的男人。
等到大厅里的巫师们差不多都到齐后,国际巫师联合会的主席,弗洛伦斯·布拉德利,也终于施施然地露面了。
她是一位身材并不高大但气势却十分迫人的女巫,年龄大概在四十五岁左右——作为主席来说,相当年轻。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像是某种特殊血统导致的。她穿着金色的立领礼服裙,在随从人员的簇拥下进场时,像一轮耀眼的太阳在众人眼前升起。
奏乐停止,巫师们停下说话,向中间聚拢。
弗洛伦斯站在台阶之上,眼神锐利地扫过全场,“声音洪亮”的效果下,她说出的话清晰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晚上好,诸位。”她用一种十分典雅的语调不紧不慢地说。“你们都是全世界巫师中的佼佼者,每个人都事务繁忙,所以能通过这个机会见到诸位,和诸位进行宝贵的交流,聆听各有所长、充满智慧的声音,我感到万分喜悦。”
台下的巫师用热烈的掌声当做对这番恭维的回应。
弗洛伦斯微笑着继续说:“我相信,这次的会议,不仅仅是为了选拔出各国的优秀代表成为国际巫师联合会的委员,共同参与维护魔法世界的稳定、促进魔法世界的发展的任务,同时也是为了让诸位——包括我,在交流中开阔思维和眼界,明了世界局势的最新变化。我同样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巫师,都会成为举足轻重的舵手,带领魔法世界驶向更光明、更美好的未来。”
旁边的助手适时地递上一杯红酒,弗洛伦斯高举酒杯,大声说:“敬诸位有识之士。”
下面几百名巫师也举起酒杯,齐声说:“敬主席。”
卡罗尔和身边的斯内普交换了一个眼神,相互会意。
这位新任的主席,确实是一位善于掌控人心,手段圆滑而娴熟的聪明人。
但这样的人成为领导者不一定就是一种幸运,因为整个魔法界的稳定几乎就在她的一念之间。但凡她想法偏激一点,就是第二个格林德沃。不过要是她心性中正,志向远大,那她无异于魔法界的摩西了。
弗洛伦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后就走下台阶,跟凑到她面前的巫师挨个进行简短的交谈,就卡罗尔的观察,她连着两个小时都在巫师间游走,表情始终都郑重其事,没有半点敷衍和不耐。
卡罗尔大为钦佩。
心想只要她不发动战争,等到下次选举,她一定把自己的选票送给这位女士。
刚这么想完,弗洛伦斯转头时恰好对上卡罗尔的眼睛,她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便脱开包围,向她走来。
“你好,弗洛加特女士。”她主动打招呼。
真厉害。
卡罗尔更加叹服了。连一个没见过的、名声不显的人的名字都能记得,怎么叫人不对她产生好感和敬重?
“你好,主席。”卡罗尔语气尊敬。
“我一直期待着和你见面。”弗洛伦斯的态度相当亲切,“道克瑞先生给我写了信,信里详述了你的可敬品质。听说你也是邓布利多的朋友?他是一位伟大的巫师,我很遗憾没能为他做点什么,刚上任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交接一些繁杂的事务。”
她语带歉意,看起来在发自内心地为邓布利多感到难过。
卡罗尔不怀疑其中的真实性,但依旧对这位主席持保留态度。一个人只要成为了政治家、领导者,那她的真情实感同时也会是一种左右人心的手段。在这一点上,邓布利多其实也是。
她暂时还不太想给第二个人卖命。
“请不必对此感到自责,主席。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正是邓布利多希望看到的,我想,邓布利多也是更愿意你为整个魔法界做点什么,而不是为他。”卡罗尔也把话说得十分动听。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
弗洛伦斯微笑:“我还有事,你请自便,弗洛加特女士。”
卡罗尔也微笑:“你请忙,再见,主席。”
弗洛伦斯点了下头,转身朝金斯莱走去,看样子是打算跟他们三个人都聊一聊,亲自对他们三张新面孔探个底。
卡罗尔也在弗洛伦斯从她这离开后赶紧朝大厅外走去——她得上个厕所,好打起精神应付下半程的社交。
出门的时候她看到奈杰尔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发着呆,特意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把他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去吃点东西吧,普雷查德。”卡罗尔说,“晚宴结束还要很久,别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噢,好的,谢谢您,弗洛加特女士。”奈杰尔结结巴巴地说。
卡罗尔转身就要离开。
奈杰尔却叫住了她:“弗洛加特女士,您觉得——”
卡罗尔等了一会,没听见他继续往下说,便问:”什么?
奈杰尔讷讷地摇头,“没什么,抱歉,女士。我大概有些昏头昏脑的。”
卡罗尔认真地又看了他两眼,见他确实神情恍惚,便说:“你快去喝点什么,或者回旅馆休息吧。不用担心,我会和金斯莱说的。”
奈杰尔露出感激的笑意,低声说:“我没事的,谢谢您,弗洛加特女士。”
真的不像没事的样子。
可卡罗尔实在内急,只得快步离开,想着回来再去找金斯莱说一下。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一个年迈得仿佛有三百岁的女巫和她擦肩而过,两人微笑着点头致意了一下。
还没走出几步远,卡罗尔就听到盥洗室里响起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随之而来的痛苦□□。她赶忙折返回去,就见那位老女巫倒在盥洗室内的地上,手捂着胸口,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看起来出气多进气少。
卡罗尔先习惯性地抬手确定了一下时间,晚上九点半,跟着冲过去蹲下。
“你还好吗?女士。”她抽出发簪变回魔杖,刚要对她进行检查,就见老女巫艰难地伸出颤抖的手指。
“药……我的……药……”她指着滑到旁边的黑色丝绒手包。
估计是心脏方面的旧疾,包里有她的常备药。
卡罗尔连忙把手包召唤了过来,迅速打开手包翻找。然而,就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时,一道无可挣脱的吸力从上面传了过来。
糟糕!是门钥匙!
卡罗尔当机立断,想要施展咒语砍断手臂。
“除你武器。”
她的魔杖被打飞了出去。
在被传送走之前,卡罗尔最后深深地看了眼那个身手矫健地从地上爬起来的老女巫,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划开一个阴冷得意的笑容。
到底是谁?
宴会厅里,斯内普刚结束和弗洛伦斯的对话,习惯性地用目光找寻某个人的身影,却没找到。
还没回来吗?他心想。
这时,一个侍者走了过来。
“先生。”他恭敬地说。
“什么事?”斯内普打量着他。
“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他递过来一张纸条。
斯内普不动声色地看着侍者手里折起来的纸,谨慎地用魔杖把它引到了面前,打开,见无事发生,这才仔细地看着纸条上的字。
你很擅长做选择,西弗勒斯·斯内普。
现在又到了选择的时候。
你爱人的性命,弗洛伦斯·布拉德利的性命,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只能留存其一。
我很期待,这一次,你仍然会做出最有利于你的选择吗?
嘘,我知道你拥有狡猾的唇舌。直到做出选择之前,不要跟任何人说话。
我在看着你。
手里的纸条无火自燃,迅速消失在了空气里,纸条上浓郁的恶意和阴毒却像燃烧后的难闻气味一样久久地凝聚在斯内普身边,使他难以呼吸。
卡罗尔出事了!
斯内普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凌,从内而外的刺穿了他的皮肉和心脏。他眼前发黑,脚步摇晃了一下。
本来准备离开的侍者看到他惨白的脸色,担心地问:“先生,您怎么了?”
斯内普咬紧牙齿,一声不吭地环顾宴会厅,视线在每一张欢笑的面孔上扫过,想要从上面挖掘出端倪。
然而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正常。
是谁?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