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落地的瞬间,一道禁锢咒就打在了卡罗尔的身上,于是她还没站稳,就被迫双手缚在身后,踉跄着摔倒在了地上。
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的灰尘从地面扬起,扑进了她的鼻子里,呛得她咳嗽起来,咳嗽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荡起回音。
卡罗尔假装咳得喘不过气来,实际上眯起眼睛快速观察周围的环境。
在昏暗的光线和飞扬的尘土中,她看到自己被门钥匙传送到了一个十分牢固的铁笼子里,格栅足有手腕粗,看起来能关一头挪威棘背龙。
——真是小心,没有魔杖的情况下难道还指望她徒手掰开笼子吗?
笼子被放置在一处废墟中的平地上,头顶是布满裂缝和孔洞的拱形天花板,前方矗立着一排高大的石柱和装饰性的拱门。从砖缝中长出杂草的地面上除了烛火投下来的摇摆黑影,还有一些彩色的光斑,卡罗尔转头,发现背后是一片彩绘玻璃,虽然低处的玻璃已经碎了大半,但高处的玻璃还算完好,不时有奇怪的亮光从外面闪过,透过最顶上的十字架彩窗投下一个一掠而过的十字架幻影。
这里应该是一个废弃的教堂。
卡罗尔找了一下对她施咒的人,发现一左一右的石柱后各自站了一个男巫,一个缩头弓背,脑袋神经质地四下乱转,像一只焦虑的老鼠。一个身材结实,气息粗重,正捏着魔杖指着她。
他们的脸都隐匿在阴影里,卡罗尔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她刻意把咳出来眼泪拼命往外挤,装作害怕地捏着哭腔问:“这……这是在哪?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两个人都没回答她。
“是不是抓错人了?不是说那个女人很难缠,很不好对付吗?”像老鼠一样的人有些犹豫地说。
“女人!”另一个人用粗野的声音轻蔑地说,“不都是这样吗?还真以为她们遇到危险时能有多镇定?”
两个人都是英国口音,从他们的对话里,卡罗尔意识到这是刻意针对她的一场精心布局。而这个团伙甚至至少有三个人。
可是目的是什么?她只是圣芒戈的新任院长,既没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也没有特殊的权力,国际巫师联合会的席位申请还没通过,她身上也不存在什么国际影响力,这一伙人为什么要特意跟到美国来劫持她?
答案很清晰。
这伙人的最终目标不是她,而是想要通过挟持她来威胁仍在会场的斯内普和金斯莱,逼迫他们做出扰乱会场的事。
想了想,卡罗尔又把人选限定在了斯内普身上。
问题是这伙人怎么知道她和斯内普交情匪浅的?他们俩从来没在人前表现得过从甚密,甚至私下里都还保持着彼此心知肚明的距离——最过分的也就摸了下手,还是在她自己家里。他们是怎么断定斯内普会为了她听从他们的命令?
卡罗尔心思急转,正想着该用什么方式刺探出更多的信息,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轻微的振翅声,她悄悄地抬眼,看到天花板的破洞中飞进了一只鸟。
那两个人也注意到了,他们变化了一下站姿——为什么是迎接的姿态?
那只鸟盘旋飞落于卡罗尔的正前方,这时候她看清楚了,是一只黑色的乌鸦。
乌鸦落地后诡异地膨胀起来,像一摊烂泥向四周蔓延,渐渐地转变成了人形。
卡罗尔听到那个粗野的男人嫉妒般地说:“天生的阿尼玛格斯,真是好用。”
乌鸦?阿尼玛格斯?
记忆闪现,卡罗尔想起了斯内普在圣芒戈外面等她的那天,路牌上停了很久的那只乌鸦。
怪不得,他们早就在盯她的梢。
变形结束,透过笼子的间隙,卡罗尔对上一双阴鸷而疯狂的眼睛。
只是这一眼,她就认出了他。
她曾在魔法部的通缉令上见过他的黑白照片,也曾在十七年前的审判室中见过他还没有瘦脱相时的样子。她在隆巴顿夫妇的记忆里与包括他在内的食死徒们对战过不知道多少次,她和他甚至还曾在霍格沃茨做过几年同学——当年欺凌过她的人里面就有他。
“你好,弗洛加特女士。”他用故作优雅的姿态掸了掸身上的浮尘,露出了一个虚伪而无情的笑容,彬彬有礼地说,“以这种方式邀请你过来,确实有些失礼,请见谅。”
这人很危险。
卡罗尔心中响起了警铃。
他的压迫感并不来自于体格和样貌,恰恰相反,他个子不算高,身材极为枯瘦——像是埃及木乃伊扯掉裹尸布复活了一样。面容不算可怖,如果不是因为过瘦,他圆圆的脸型本来应该会显得很稚气。只是现在他咧开嘴的时候,那白森森的牙齿充满了血腥味,看着她的那对深绿色眼珠像狼一样冒着残忍的幽光,仿佛在思考怎么下嘴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并且卡罗尔还意识到一件事,既然他毫不介意被她看见了阿尼玛格斯,那就说明,无论他的目的最终是否会达成,他都不准备让她活下来。
——
宴会厅里。
一团冰冷的火焰在斯内普的身体里燃烧,但他越愤怒的同时,也愈发冷静,将担忧和焦虑的多余情绪摒弃,他快速地思考着对策。
从那封信的语气上可以看出,写信之人是认识他并且对他有一定了解的人,那人的主要意图也不是让他杀了主席制造动乱——现场至少有十来个傲罗紧紧地盯着主席和她身边的所有人,在主席本身实力不可小觑的情况下,他能成功杀掉她的机会微乎其微。
那个躲在幕后的人真正想要的,是看他陷入抉择和挣扎的痛苦,并且彻底毁掉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声名、前途以及感情。
那人深深地仇恨着他。
这样的人不说多,也绝不会少,起码目前还流亡在外的食死徒,每一个应该都恨不得对他扒皮拆骨,食肉饮血。
斯内普并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确定幕后人的身份上,也不想白费功夫从会场中的几百名巫师里找出那双盯着他的“眼睛”,但他可以先排除绝对不会参与这场阴谋的人,为自己找个帮手。
金斯莱——似乎完全可靠,但,斯内普深知,有时候权力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腐蚀掉一个本来立场坚定的人。
奈杰尔——现在想来,他过于不安的言行有些可疑,他是真的在害怕曾经的教授,还是在害怕别的?
还有谁?
弗洛伦斯·布拉德利——会是她自导自演想要陷害他吗?
不,他们之间毫无利益冲突,更无矛盾和过节,就算她可能在私心上讨厌他的为人,但她的身份地位远高于他,犯不着冒着自毁前途的风险来针对他。
那有没有可能是利用他来打击英国魔法界在国际上的声誉?
不,如果是邓布利多在的时候还有可能,但现在的英国魔法界完全对她构不成威胁,操动这番干戈却获取不了相对应的价值,这不是一个精明的领导人会做的事情。
而且,假设他真的对她动手了,也只会让全世界的巫师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完全信服于她,愿意接受她的领导,那么她今晚耗费苦心的笼络和营造的声势便要大打折扣——她不会愿意有人破坏她的这场完美的亮相开幕式。
结论不难得出。
只有这位主席,才是现场完全可信的那一个人。
那么,在“眼睛”的监视下,不能与任何一个人进行接触的他,该怎么做才可以让布拉德利主席知晓眼下的状况,并得到她的配合及帮助?
斯内普紧紧地盯着仍在人群里游走的弗洛伦斯,并不掩饰自己直勾勾的、不太礼貌的注目。弗洛伦斯很快就有所觉察,不明所以地朝斯内普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斯内普面无表情。
他不动声色地对弗洛伦斯用了摄神取念。
意念的强势入侵让弗洛伦斯即刻变了脸色,她收起微笑,表情冰冷。在挡住了斯内普的攻击的同时,毫不留情地用更凌厉的神识反击过来。
斯内普已经做好了准备,无关的记忆被封锁,弗洛伦斯的气势汹汹地冲进了他的脑海里,翻阅到的正是他刚刚打开的那张纸条。
只是弗洛伦斯在惊怒之下的报复还附带着额外的伤害,斯内普感觉像是有密集的箭矢瞬间洞穿了他的头颅和身体,尖锐的疼痛令他胸口一闷,不由自主地轻晃了一下身体。
太阳穴突突跳动,斯内普费劲地将上涌的血液咽了回去,沉默地、不做任何多余示意地继续凝视着弗洛伦斯,竭力将自己恳求的心意通过目光传递过去。
弗洛伦斯轻轻眨了下眼睛,然后像是被他的无礼给冒犯了一样,不快地皱了皱眉毛,自然地转过脸去。
她接着跟身边的人交谈,带着专注的倾听神色微微点头。等到这场对话结束时,她似乎有些口渴,招手叫来自己的助手,低声地说了句什么。她的助手点头离开,很快送过来一杯白葡萄酒,接着再次不惹人注意地退到了一边。
宴会厅里还是那么热闹,所有人都在碰杯、畅谈、欢笑,没人察觉到平静的表象下有激越暗流在涌动。
斯内普的余光留意着宴会厅四周,见那些站在暗处的傲罗悄无声息地走动起来,心里终于稍稍地松了口气。
这时,一直像株植物一样扎根在角落里人向他走来。
“斯内普教授。”奈杰尔飞快地抖动着睫毛,声音有些瑟缩,“您还好吗?您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
斯内普直视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是他吗?只有他吗?
奈杰尔被他眼里刀锋般的锐光刺痛,禁不住地躲闪开来。但他并没有退却,表情里还流露出些许压抑的怒火。
他带有催促之意地继续问:“您怎么不说话?斯内普教授,您的身体不舒服吗?需要我帮您找弗洛加特女士来给您检查一下——啊!”
斯内普猛地伸手钳住了奈杰尔的手臂,奈杰尔面露惊惧和痛色,下意识地想要挣脱,那只手却像一个扣紧的锁环一样牢牢地箍在他的手臂上。
奈杰尔惊慌失措下甚至想掏出魔杖,但不等他动作,斯内普的唇边忽然溢出一股鲜血,他双目一闭,昏厥过去般倒在了奈杰尔身上。奈杰尔连忙去扶,却还是被撞得半跪下来。
这番动静吸引了宴会厅里所有人的注意,金斯莱急忙冲了过来,大声说:“怎么回事?奈杰尔,西弗勒斯怎么了?”
奈杰尔说不出话来,他浑身僵硬地撑着斯内普的肩膀,面色和斯内普一样惨白。
弗洛伦斯也在身边人的环护下走了过来,她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冷静地说:“斯内普先生似乎身体不适,他有什么旧疾吗?”
“旧疾?”金斯莱楞了下,不确定地说:“他前段时间刚从一条大蛇的口中死里逃生,当时抢救了许多天。”
“原来如此,看来长途跋涉还是对他尚未痊愈的身体造成了负担。”弗洛伦斯语带关切,“利亚姆,特里斯坦,你们快送斯内普先生去休息室,沙克尔先生,还有这位——”她的目光轻飘飘落到奈杰尔的身上,“你们也一块儿过去照看吧。”
“好的。我们的同伴里有治疗师。”金斯莱说完才发觉不对,转头看了一圈,“卡罗尔呢?”
“她去卫生间了。”奈杰尔脱口道。
弗洛伦斯看向自己的助手,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从容地说:“放心,等弗洛加特女士回来,我的人会带她过去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