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贺凉回家又刷了两套题。
说真的,现在教育卷得要死。家长鸡不动自己,就卯着劲鸡娃,枉顾人性和自然发展规律,盼笨鸟先飞。
全民补课的大环境下,贺凉在暑假把高一上册内容补得差不多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厉害,没想到有更厉害。
张静怡这个大嘴巴在班级里炫耀自己家庭经济实力,大讲特讲她妈妈舍得花钱,光数学班就给她报了两个,一个普通班,一个刷题班。老师牛X死了,给刷高考真题合集。
被郑程程嗤之以鼻,说,新鲜呐~~~就凭你都能进的班算什么好东西。
又说,哪怕给猪从胎教上起,猪也是猪。改不了品种。
郑程程和张静怡的关系剑拔弩张,俄乌战争都没这个硝烟浓。王子说这话的时候,被郑程程按着锤,说,你不想想因为谁。
贺凉耳边是王子被锤的咚咚响的胸腔回响,但她觉得这声音没自己心慌的声音大。
谁家听热闹听得胆战心惊啊。
时代变了,补课班也分阶级,好的补课班注重招牌效应,不似十多年前,给钱就能去。
姜春书在贺凉上初一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顾客嘴里听说的逊市最好的数学班是一个没挂牌子的老太太教的。
姜春书信心满满的带着贺凉摸上门去。那老师眉目严肃根本没说一节课多少钱的事,端坐在办公桌前先问贺凉在哪个学校上学,又问排名,最后甩出一张卷子,让贺凉当场答题。
老太太一边批卷子一边皱眉的样子看的贺凉心惊肉跳,那时候贺凉刚和父母住,像一个旧时代里新进门的小媳妇,恨不得使出全身解数讨婆婆欢心。
以后的日子贺凉都像在做一张张的卷子,慎言慎行,怕自己不能讨亲妈欢心。
如果张静怡的补课班算不得郑程程嘴里的好班,那么这群有钱有势的孩子都在哪里上课?是什么样的老师,上什么样的题?
一种米能不能养百种人不知道,贺凉知道同样的教材能讲出一千种结果。
自己是哪一种?
姜春书虽然能折腾,固然有爱面子的嫌疑,不肯叫贺凉屈居人后。但她是一心为孩子好的。
现在妈妈去京市了,爸爸……贺凉想,爸爸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怎么靠自己,是个问题……又不是洗衣做饭,无师自通。教育窄门下是长袖善舞的姜春书都无可奈何的阶级壁垒,贺凉一个小丫头凭什么突破?
贺凉拿不准其他人卷到什么阶层,心里没底。只好到“十万伏特”探听消息。
加钱不加量:你们复习到哪了?“开门杀”考高一内容的机会大吗?
与其自己纠结,不如找他们探探口风。贺凉想这三个人入学成绩都比自己高,在学习这件事上能比自己靠谱吧。
她其实更想问考的难度能到哪里,总不会真的出高考真题吧?又怕太明晃,叫人觉得势力。不能太贪,贺凉想,就问到这里。
平常心一点,也不能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
郑程程回的飞快。
电一个局:不要命了?快撤回!!快撤回!!!
难不成不能公开分享复习细节?
贺凉想起来郑程程和王子都是附中的,据说附中有规矩,学校发的卷子不让外漏。
姜悦也是附中的,她绘声绘色的讲过卷子是课上发,课上做,讲完老师收上来一块处理。
贺凉听着觉得这事很玄乎。
贺凉以为自己踩她神经上了正懊恼,王子飞过来一条。
皇位继承人:你看她学过习吗?在这恼羞成怒了。
还真没看过郑程程好好学习,她总是把小说漫画套上教辅书皮,明目张胆,走哪看哪。
但是这事郑程程能做,别人不能说。尤其王子不能提。
郑程程和王子又在群里掀起新一轮的厮杀,贺凉插不上嘴,突然想起昨天傅久思说的将他俩聊天截图,等到二人结婚,放婚礼大屏幕上让他们社死。
话说回来,群里就剩傅久思没回话。摊位上就那么几颗小菜,也该卖完了吧。赚钱么?在这摆摊的小贩经常为了摊位打架,傅久思那个位置不错,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总不会看他学习好就让给他。
学习好这个看不出来……长得好看倒是真的。
难不成是看他长得帅让给他的……?
她心绪不宁做不进去题,胡思乱想倒是认真。
学校虽然大,说的难听点是一个大一点的监狱,被圈着十多天很腻歪。姜悦一早约了贺凉逛街散心。
恰逢周末,街里人多,偏生姜悦爱热闹,哪里人多就去哪。
姜悦拉着贺凉往人堆里扎,贺凉跟着穿行游梭到开架化妆柜前面。一群女生拿着试用品在手背上试色。姜悦拿着眼睛盘,没抢到刷子用手指沾着,在手背上试色。一道道的试过去,刚试了两盘眼影手背就没地方了。
她又换口红,旋出一些膏体看了看颜色,对贺凉说:“伸手。”
贺凉熟练的伸手背,看她抹了两道下来。一道深,一道浅色。
奶茶色,挺好看。贺凉鼻子凑近:“巧克力味。”
姜悦拿着口红闻了下点头,问,“润吗?”
“你摸我手上,哪知道润不润?又没上嘴。”
姜悦看着心动,但是这一排少说有几十只口红、唇膏,总不能看中第一个就买,后面也许有更好的颜色呢。
贺凉陪着她把两条胳膊都画满了,像个涂着五颜六色条纹的印第安人。
美妆店为了试妆效果好,尽量把人照的肤白貌美显气色,因此灯光全开。这样自然温度高,加上人密集,屋里便闷热。头顶的风扇呼呼转,但是没有风。贺凉闷得嗓子发干。实在受不来她墨迹,拍姜悦肩膀又指指外面:“我买瓶水,你要什么?”
姜悦说:“冰的都行,要碳酸!”
地下街都是买衣服的商铺,除了尽头有一个快要倒闭的美食区,想买水只能找出口。还不是每个出口都有买水的柜台。
贺凉走了三个出口,终于在卫生间附近找到一家水吧。
公共卫生间打扫不及时,那股味传出很远。霸道的好像把方圆十米内的一切都腌透。贺凉拧着眉陷入A or B的抉择:买疑似被腌入味的水还是搏一搏走远点。
就在纠结的时候目光扫到卫生间对着的一家十字绣摊。准确的说是十字绣摊位前的男生。
随着热度退去,十字绣市场不断缩小。曾经辉煌的店铺如今龟缩一角,只能租卫生间旁边的便宜位置。没屋子,在安全出口摆两节柜台,头顶只有公共灯,光线昏暗。
傅久思面向柜台,背对贺凉,微卷的发尾和脖领之间露出一节被白炽灯照的青白的脖颈,细腻的像一节岫玉。
他从双肩包里掏出一副十字绣,展开。不用细看,只搭眼瞧一瞧颜色就知道是那副“乾隆百福图”。
曾经在自己腿上盖过,贺凉绝不会认错配色。贺凉想,上回看还剩下半幅没绣好,没想到傅久思手这么快。百福图一般是过寿用的吧,上午傅久思叫板车上的老人“爷爷”,是他快要过生日了吗,可真急,白天军训,晚上自习,不知道傅久思什么时候绣的。
到底是别人家事,贺凉不想凑热闹。虽然不知道这两人在做什么名堂,但是过于沉默的氛围叫贺凉觉得不简单,于是没有出声打扰。
看着有六七十岁的男老板岁数大了,眼神不好。举起十字绣借着顶灯光挑毛病,大约没挑出来,从柜台里拿出老花镜带上,接着找。
傅久思安安静静的站着,好脾气的等着对方挑三拣四。穿着早晨贺凉看到的那套衣服,没图案的白体恤和牛仔裤,干净利落。一副纯良学生的模样。
老板放下,说:“行,老规矩,中幅大小给150块。”拉开腰包拉锁,数出一张一百一张五十递给傅久思。
傅久思笑了笑,没接。带着书卷气的笑容没有攻击性,试图和老板讲道理:“你这个是个急活,你说给两百块我才接的。你也知道我是个学生,白天没时间,熬了好几个夜。”傅久思软着神色,近乎求情:“一百五实在不行。”
老板眉毛立起来:“打劫啊你!!中幅平时都是一百!你这个百福,才绣几个字?要是密密麻麻的大图,我二话不说肯定痛快给钱。我看你上学缺钱才找你,不然这种俏活找别人也是干。一百五十块里的那五十就是冲着你熬夜给的心疼钱。你也不是第一次卖成品,一个十字绣送到我这来,我要配边框和玻璃,不要钱吗!一幅才卖300,,给你两百块,我再配上框,干赚吆喝了。”
傅久思还是那副好脾气,只是双手捏紧书包带,笑吟吟的看着他,十分坚持:“咱们说好的。”
“你不卖?不卖拿回去,说好了十字绣的押金我不退。”老板打定主意赖账,这次把钱也一并收回腰包。
老板吃准了傅久思把十字绣放手里没有丝毫意义,肯定贱卖。果然,傅久思态度松动:“再加一点。林叔你也说咱们不是第一回做生意了。而且这次客人要得急,我猜是家里有人过寿吧。我拿回去了,你用什么交差?叔……”
傅久思没说,但是恭顺、疲惫的眉眼写着各退一步。
老板一脸算了,不和你见识,又拿出一张十块钱,不管傅久思接不接,强塞进他手里:“算了算了,你个小孩带着老人不容易。算我做善事,赔就赔了!”
傅久思依旧贴笑脸。只是腮帮子咬的隆起。
卫生间附近味道大,来往的人有意识捂着口鼻,不想灌一嘴味,没人说话。安静之下贺凉把老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只需要脑补一些不甚明显的细节就知道根本不是给老人绣十字绣祝寿,傅久思是来卖十字绣的!
太震惊了,这年头固然有人做手工活补贴家用,但是那是成年人的艰苦世界,傅久思……傅久思是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学生啊……
水吧老板轻推贺凉肩膀,贺凉没站稳似的栽了半步。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语气尖酸刻薄:“你不买就放下,闻什么啊,嫌骚赶紧滚!”
贺凉抱着两瓶水,垂着头掩藏震惊面孔的动作到老板这里变成了闻水有没有味道,贺凉说不清,也不想辩解,她只想趁着傅久思没注意到这里赶紧离开。
贺凉扫码,付款,转身离开,又被人拉着肩膀扯回来:“你付款了吗就走!!没看到这写的啥?”
老板指着冷柜上的纸板:地下信号不好,付款请出示成功界面。
这个“请”没有一任何请的意思。
书面语和口头语天差地别,像有的人被世界温柔款待,有的人被推搡拖拽。
贺凉屈辱的站在原地,垂着脑袋,对着墙角调出付款界面,冷冷地说:“我可以走了吧!!”
老板甩手,贺凉在她不耐烦的鄙视下带着一肚子气离开。
刚转身迎面撞上一堵墙,略微柔软但是无法包裹住嶙峋的骨头。
贺凉迎着傅久思的视线,后退半步。干巴巴的说:“好巧,又见面了。”
傅久思说:“不巧,你都看我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