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妹妹呢?”袋袋完全懵了。
它读过的话本、听过的段子,全都将月流惨案的前因后果归咎在了妹妹秦奺的身上,姐姐秦殷可是大大的受害者啊。
“现下只能确认这一日婚典的记忆属于姐姐,当然,严谨一点,还有可能是姐夫,所以还是别过早总结吧。”迟问条理清楚,“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此情此景的主人便可。”
“嘻嘻嘻,都叫上姐姐了。真乖。”那尖声又笑,“往前,再往前,走快些嘛,是了是了,到走廊里来。”
镇长府邸的长廊是露天的,一行人刚踏上去,便又听到了岛上的人鱼咏歌。
那曲调似有若无,有些飘摇,但应该是真实存在的,并不属于这一日的场景设定,也不受此法控制。
难道云落岛的人鱼并未消失吗?
长长的走廊把他们几个带到了府邸内侧。
内宅的布置比大厅朴素,应该是接待自家亲朋的地方,桌上的吃食看起来都很新鲜,也不知道能不能填饱肚子。
“要么你吃一下?”迟问指着大餐,看向袋袋,“我有些饿了。”
“袋袋不会中毒没错,但是袋袋也没有办法试毒噢。”小麻袋摇头,把锅甩给了路笺,“笺笺可以,笺笺会中毒,但笺笺不会死。”
“不死。”路笺跟着重复一声。
他看起来确实很乏,整个鬼懒懒散散的,又回到了初识那会儿的状态。
神游天外的状态。
“路笺,你困了?”迟问往前,敲了一下他的耳饰。
他今天戴的是捕梦网的款,由贝壳打磨,是昨日新鲜在月流小镇里淘的。
“我困了。”他回答。
路笺基本上没说过他没事、无妨、不必管。
他很坦白,饿了困了需要关注,他都会说。
“抱歉,是我大包大揽了,实在不该。”迟问牵着他坐下,“马上解决,很快回去。”
“不与你约。”路笺眨眨眼,兴致了了。
他也觉得自己今夜有些古怪,虽说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么一个超脱的性子,但明明近来已经变了,他变得对周围事物有体验了。
以往走在街上,小贩与小贩手里的商品于他完全是一样的东西,但现在他分得清死物活物了,这个人有礼貌,那个人很呱噪,前面有人在吵架,楼上有人正告别。
世间百味,他能尝一些了。
但今夜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旧时的状态里,他好像又跟这周遭的一切有了隔阂。
他踏入尘世的这一步,似乎没有踩到实处。
“可以约。”迟问心上有别的事,她没看出来路笺更多的反常。
她只道这小仙兽又再一次委屈了,因为自己没有一直看着他。
话本里有的嘛,占有欲什么的,“你歇着,不会很久。”
不会很久,迟问是真的觉得云落岛的古怪不会有多棘手。
毕竟蒲牢已经解决掉了啊,谁还能比神子殿下难缠呢,始作俑者已经拿下,剩点虾兵蟹将而已,不足为虑。
“真的吗?哈哈哈哈哈,那你来找我,来找我呀。”姒姒夫人的尖声又唤。
“不巧,我不是来找你的。”迟问凝神,以神魂探了这座宅邸一圈。
果然,神体有所反馈,它就在此处。
且是深处。
半神了就是方便,迟问当下就想直接蛮横引归了这块碎片,只不过那姒姒夫人的声音又笑骂一声,“我大红花轿接到家里来的,还不是我的?”
“是你的,也能被抢走啊。”迟问故意这么一接。
就想试试那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
那尖声果然不乐意了,“好啊,也不是第一回有人上岛来要东西了。”
她一生气,整个镇长宅邸也跟着晃了一下,迟问隐约能看到流光在某个瞬间溢出。
是类似于偏光的映射。
“都觉得自己能在我掌心活命?”姒姒夫人这火气上来得很急,听着都已经磨上了牙,“整个岛都是我,就像月流一样,都是我的,都别想逃。”
“固若金汤嘛,有所耳闻,亲眼见见,倒也不虚此行。”迟问还是保持了礼貌,但已经没打算再多话了。
金汤而已,煮沸可破,“路——”
唉,路笺呢?
迟问原想着让小仙兽直接一把冥火点了这个岛的,结果一回头路笺根本不在那。
她那么大一个路笺呢?
“去哪了?”她看向袋袋。
袋袋惊恐,“我没注意。”
小貂亦摇头不知。
这也不能怪他们,路笺一贯是收敛气场的,他不喜欢被瞩目。
而迟问是一行人里最长心眼的那个,她都根本没察觉路笺是怎么不见了的,何况是还忌惮着姒姒夫人的袋袋和貂妖。
只是路笺不过是困了罢了,他那般能耐,谁敢抓他?谁又有那般能耐,可以让他悄无声息地直接凭空消失?
唱哪出?!
迟问再度凝神,直接引了路笺身上的神印。
他在,至少离得不远,可是他没有回应迟问。
以往迟问引那神印还需要放些血渡之,如今神体攒过了半,自是不必如此,与神印的联结也比初识深入许多。
她本打算今夜把两千亡魂的怨念喂给路笺之后,便将一直压制着他的神印取回来的。
谁知眼下出了这个岔子,在没确认路笺状态前,她定然不能取印,就连取用都得思虑一番。
因为路笺今夜确实反常。
他刚才说困了......
“是梦吧?”迟问自嘲着笑了一声,果然不可大包大揽,的确是她狂妄了,一夜就想解决月流小镇和云落岛两处的问题。
“什么,什么什么!”袋袋很是着急。
“这个婚典场景不是简单的循环记忆,而是反复的梦。”迟问咬着牙道出真相。
她自诩聪明,解密却还是慢了一步。
她只考虑了自己,却根本没有把路笺的存在一块儿打算。
神子鸱吻不做梦,人类迟问很少有梦,但路笺只要一入眠,必有恶梦。
云落岛上的陷阱不是冲迟问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姒姒夫人被说中了手段,心情反而欢了,“以前倒也有过聪明的来,可他们都觉得我这个是记忆回放,只有你看出是梦了。”
“月流冤魂年年重历的也不是什么加害者的记忆,而是他们自己最触目惊心的濒死恶梦。”迟问的手紧扣在招魂幡上,情绪第一次涌得几乎不受控制。
她早就知道云落岛的秘密与天境有关,甚至蒲牢的存在也告诉她,此地早就被神子动过了手脚,为何她就没把循环、反复、濒死这些元素再放到一块儿细想半分呢?
明明路笺的梦,便是循环、反复的濒死记忆啊。
他为何会有这些梦,这些梦绝不自然,必是人为,可这份答案近在眼前,她却只是很敷衍地觉得,路笺不舒服,是因为自己没有一直看着他。
自大,狂妄,愚蠢。
不。
迟问迅速冷静了下来。
她的神体碎片在此,而她的神体碎片会出现的地方,全是她堕神前就安排好了的地方,是她鸱吻设计好要自己踏足入局,步步为营之处。
云落岛梦境,自然也是之一。
人类迟问没考虑的路笺,神子鸱吻已经考虑过了。
只是九殿下约莫是没料到,小仙兽如今在自己这儿,分量可不轻了。
姒姒夫人不合时宜地又笑,“你的表情真可爱,让我看了心痒得很,还不快来,供我赏玩。”
“……”迟问不语,只是勾了勾手指,让小麻袋化形,变回挂在她腰带上的小物件。
貂妖则直接被她甩在了肩上,非常乖巧且有预知性地抓紧了爪下的衣料。
只有姒姒夫人还在不知死活,“年轻真好啊,看样子你还真是把那一位放在心上了呢,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这种情节只能在话本里看到。”
她止不住笑,还越笑越疯,“勇士要为了公主屠龙咯,可龙在哪,公主在哪?这城堡,你破得了,走得出来吗?”
“真吵。”迟问把招魂幡往前一伸,“谁说这城堡我要破,要出了?”
她可以进嘛。
她招魂幡里,正好有路笺的梦呢。
迟问片刻也没再耽搁,径直以神力取了之前存在招魂幡里的梦境,一瞬便把自己送到了路笺的恶梦里。
他肯定在这里面,只不过因为他现下又同时陷在了姒姒夫人的梦牢之中,故而此梦只能充当入口,寻他还需再费些力气。
迟问不寻他,迟问直冲梦主而去。
她之前便猜过着姒姒夫人该是金属系灵脉,眼下造梦这一技能,更是印证了迟问的猜想。
不论是以梦为牢还是那些关于时间循环的把戏,都是金灵脉可以做到的。
而克制此系的,应是火属。
迟问没有火属灵脉。
但她有被金克制的木属。
只一刹那,姒姒夫人造出的极大梦牢便被新生的花木占满,迟问也只消片刻,便探知到了哪一处最受遏制。
“啊!”
姒姒夫人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年轻人吓了一跳,这么多年来她根本没有真的见过那些送上岛来的祭司,她吞噬他们只凭梦魇,完全不必动用口齿。
她也早就没了口齿。
“换做之前,我是定要好奇你为何长得这副模样的,但现在我已经全然没有耐心再听故事了。”迟问看着眼前这一摊黏腻的肉泥状物什,“赎罪吧,怪东西,梦该醒了。”
她说罢,直接生敛了对方的魂魄,半点喘息之机也不留地,径直碾碎了姒姒夫人的生机。
梦牢自然应击既碎。
整个云落岛摇震起来,循环着一日月流的街道和府邸全数消失,只剩下它原本的模样。
一个只有人鱼居住,没有别的生灵踏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