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

    在接连发出两次几乎相同的感叹时,白瑶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

    何况以卫庄的耳力,她若不设防,在天香阁与颜先生的对话确实很容易被全听了去。

    男人,在可恶的胜负欲下会变成专钓小瑶鱼的庄太公!

    悠悠然垂个直钩,自己就白捡着扑腾一口咬了上去。

    “我去农家一趟。”白瑶找了个借口溜了,溜到一半突然回头,“你要不要一起去。”眼里赫然写着“不去就别跟踪”。

    卫庄思考片刻,判定如今农家比彭城情势轻松许多后,暗中放下背后已然提起的包袱,“马车在据点向东二里的驿站。”

    白瑶一愣,但也先应着了,生怕有人突然改了主意,立刻脚底抹油地溜了。

    卫庄看着她手里的剑,惊鸿么,目光在略显不同的剑鞘上定了定,眸色微动。

    “据点以东据点以东...”

    掠出二里地,白瑶四处张望着,居然还真有个其貌不扬的...客栈?

    之前这可什么都没有。

    白瑶推门而入,果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形,“啊~原来是流沙的新领地。”

    等她的不是旁人,正是有些日子没见的墨玉麒麟,此刻似乎知道她会来,甚至卸下伪装站在简陋的柜台后。

    有些...格格不入呢。

    白瑶突然想起在会稽自己答应了这个看起来捉摸不透,实则性子似猫一般敏感的第一刺客一件事,“我的内力恢复了,要不要先帮你把脉和筋络接上。”之前答应的还什么都没兑现。

    黑麒麟却没应她,魂似的绕到屋后,白瑶跟过去,与粗陋的院子截然相反,一架看起来不太寻常的漆黑马车便在其中。

    白瑶在机关城待过十年,这马车的精妙自然逃不过墨家机关术进修过的法眼。

    她绕车一周,“妙啊,墨家机关术与公输机关的结合,车轮与架构能适应诸多地形,且有卓越的减震效果。”

    就连车前的马都是世所罕见,毛色看似无光,白瑶一伸手,马却立刻准备后撤躲开她的手。身后传来一声口哨,马立刻定在原地,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白瑶,鼻子扑扇着,似乎正在将她的样子和气味记住。

    “这马可不是随便就能训出来的。”她轻轻摸着马,看向黑麒麟。

    “旧时周王室爱驱车出游,宫中便设驯马司,驯良数代,才得到专精于拉车且识人的马。”

    白瑶坐上马车,黑麒麟坐在另一侧,兜帽底森白的目光似乎在暗示她坐进去,“这么说,在不认的人面前,这马会装作不会拉车?”

    黑麒麟拉紧缰绳,“自然。”马得到号令,自己走到院门外,黑麒麟给它方向,马便顺着大路跑起来。

    “哇。”白瑶被马的力道灌地往后靠了下,力量和速度也与常马不同,“有名字么?”

    黑麒麟看了她一眼,“...冉雍。”

    “冉雍!辛苦你哦,回来给你买好吃的。”白瑶超前面喊道,冉雍似乎通人言,立刻跑的更快更稳。

    白瑶凑到黑麒麟边上,本想附耳问,却发现对方还离自己有段距离,不仅笑道,“你躲什么?”

    黑麒麟似乎忍到极限,“你...会天籁传音。”

    不喜欢被人靠近的样子也跟小猫一样,白瑶靠了回去,用天籁传音问,“冉雍是怎么入手的?”周王室的遗马,连嬴政的乘马都是秦国驯良的马种,她也坐过几次,远没冉雍的血统适合拉车。

    黑麒麟还是坐在最靠边的一点,“年末在诸王旧地举办的地下拍卖。”

    如今藩王割据,众人反秦复周,称大周才是上个正统王朝,于是东周王都洛邑变成了所谓的诸王旧地,谓天下诸王从此始。

    那些藩王多有钱白瑶是清楚的,本就是没落贵族,嬴政在世时他们不得不上缴田地资产,随着二世上台便有复辟之势,如今各据一方搜刮民脂民膏更是肆无忌惮。

    甚至有许多逃难商人会被严令上缴全部资产在能获取继续在属地营商的许可,如此收割,自然富得流油。

    对于毫无自保之力的人,平安就是天价,也不得不为了活着背上高昂税赋。一藩王如此,诸家不甘落后。于是除却西楚与汉,其余藩王不过打打假仗,吓唬百姓老实交税罢了。

    待到岁末,藩王便遣使者聚在一处,乔装商贾,实则为奇珍异宝一掷千金。

    岁末...那不正是她窝在据点忙着置办年货的时候。

    那时她还没有恢复的迹象,卫庄便用流沙不少的家底换了一匹马,她还连护手都没送出去,马已经不声不响地养在新建的据点了。

    这会儿白瑶也说不出“只是诸王不敢驱车出游,周王遗马怕是卖不出价格”这样煞风景的话了。

    黑麒麟以为她又在憋什么坏,余光中,那家伙居然只是安静坐在车前,眼底隐约翻着水光。

    黑麒麟费解。

    黑麒麟沉默。

    或许对于他而言,即便修复了断脉,依旧只是形似常人。

    冉雍脚程拉车一点不输寻常骑马,若非骑的宝马良驹真不比冉雍快出多少。

    大泽山似乎变了,不仅神农氏雕像被几个毛手毛脚的年轻人弄的“一地鸡毛”,连田间地头的农家弟子都少了许多。

    “你留在此地,保护冉雍。”白瑶只探了最外围,便走了进去。

    黑麒麟即便要跟,断脉方被接续,易容术受气息运行影响变得不太稳定,此刻确实不易露面。

    大泽山她并未来过,农家底细白瑶却清楚,前些年争侠魁死了一个堂主,这几年内斗又死了不少头领,陈升带领众弟子起义反秦,被王离杀的片甲不留,六堂先下百废待兴,只靠田言为首的几个头领维系。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白瑶站在山门前,对神农像颔首致敬。

    四周传来几股气息,看来是有人发现了她的到来。

    神农像巍峨耸立,耳畔日光明灭间多出一个倩影,与此同时,白瑶左右各出现一个人影,左侧人率先发起攻势,白瑶侧身躲过,右侧余光里一股浓烈的粉雾直直朝口鼻钻入。

    白瑶看着神农耳畔的人影,手中掐诀,脚下升起阴阳阵法瞬间困住两侧的人,她悠悠道,“田侠魁既然不打算至我于死地,还是不要让倚重之人犯险才是。”

    田言从神农像高出一跃而下,轻巧落地间,明眸流转出黄金似的光,融融盈在眼底,双眸如鹰隼尖锐洞明,“初次见面,白姑娘果然艺高人胆大,只身犯险,却不算高明的纵横术。”

    秋水凝眸,察言观色。农家田言练就的独门秘籍,据说双眼能洞悉人体内气息周转,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只是见农家侠魁一面,犯险二字说的好像我是那包藏祸心,无端扰你们清净之人。”白瑶耸肩。

    缠绵酥骨的声音从右边响起,“你可比那两个鬼谷来的伶牙俐齿多了,都说花言巧语的男人不能信,我看还应该加上你这个小女子~”

    胭粉的及肩短发、上下高开叉的艳色罗裙、莹润如玉的脚趾踩着暗色木屐,白瑶眼神藏峰不住地看着田蜜,蜜之一字取得甚好,整个人香香的,好像一块白玉玫瑰酥。

    另一侧传来的声音就很耳熟了,“白姑娘的伤似乎好透了,竟不知你还有此等身手,能毫无动静潜入至此。”是梅三娘,她上下打量着白瑶,尤其是白瑶手里透露着不寻常的长剑。

    田蜜见白瑶神色如常地看着自己,正要施为,白瑶却轻声提醒,“田蜜堂主,我也略通幻术,堂主的幻术虽然香软嗜骨,但若遇到修为远高自己又心怀不轨的人,未免有些危险。”

    田蜜懒洋洋眯起眼看着她,朱唇轻启,“哦。”

    白瑶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瓶递了过去,“这是我对雾里看花研制的解药,听说堂主精通药理,若想提升幻术,不妨从此处入手试试。”

    田蜜看向田言,田言金眸中明暗未变,见此,她伸手接过陶瓶,指尖微微在白瑶的掌心剐蹭了下,白瑶仿佛看到了一只毛色鲜亮的长毛大猫,朝自己懒洋洋地伸了伸爪子。

    真是媚骨天成,白瑶眼底闪着光,突然想到梅三娘的话快要落地,“自从西楚大营一别,也有些时日,梅姑娘看起来修为亦有提升,你我都算寻得机缘之人,修炼至今有所突破自然是好事。”

    “白姑娘好辩术,”田言开口,“来者是客,姑娘不妨与我们里面小坐。”

    梅三娘引路,进入山门后越过许多农舍,里面的人朝田言和梅三娘打招呼,对白瑶的到来却视若无物。

    “如你所见,这里并不欢迎外来者。”田言道,“上次墨家人和鬼谷那二位的到来,给农家带来了太多血流成河。”

    白瑶一路观察,到一处格局略大的小筑外,梅三娘入内整理后,请田言与白瑶入席就坐。

    茶与点心上好后,田言开门见山,“白姑娘虽然周全,却并非无故上门,盖聂最近似乎对楚汉之势格外上心,若要农家出山,机敏如白姑娘恐怕也得铩羽而归了。”

    白瑶稳稳拿起一块茶点,“农家元气大伤,参与泰山论道都大出我的意料,我此行,自然不会釜底抽薪。”

    “哦?”田言挑眉,端起茶杯轻呵一口气,吹散茶汤上的浮沫。

    “我只想问问鲸鲵大人,罗网四散后的旧部,可是被你收拢了?”

    寒光乍现,梅三娘亮出兵刃在室内画出一道冷厉的弧光,白瑶如常坐着,甚至喝了口茶。

    田言示意梅三娘按兵不动,反问白瑶,“白姑娘空口无凭,这世上心怀不轨的人许多,可不要听信谣言。”

    “就是没听说任何谣言,才觉得能将事办的如此不着痕迹的,只有鲸鲵大人你了。”白瑶抬眸,那双暗金色如鹰隼般的秋水凝眸正瞄准猎物般看着她。

    田言勾唇,“只凭...一个猜测?”

    白瑶微微一笑,“世间能行此事者不多,需足够且隐秘的人手、足以震服罗网旧部的战绩,以及...能控制罗网杀手的千蛛噬梦。”

    她放下茶杯,“而符合这些的人,除却我可以排除的,只剩你了,鲸鲵小姐。”

    田言周身的威压骤然狠戾,白瑶看着方才还温文尔雅的农家主人此刻眼眸翳翳,已然掀开罗网顶级杀手的面纱一角,暗影之中的金瞳如蛇如鹫地盘桓着。

    “如果你将农家视作符合条件的人手,鲸鲵之称视为威名,千蛛噬梦尚欠考量。”田言帮她细数着。

    白瑶很清楚田言的父母,这样的血脉浇灌出的定是一朵至善至毒的花,“千蛛噬梦应该不会在大泽山内被发现,但我想,田言小姐总会有出门的时候。”

    白瑶起身,走到一边梅三娘准备茶具的斗橱边,“农家百废待兴,如果连我都能探到山门,会不会有心怀不轨的嫁祸之人...可以将赃物藏在,”她拉开最下面的抽屉,“这里。”

    室内寂静,一只木盒正躺在抽屉中。

    白瑶退开的一瞬间,余光扫过梅三娘错愕的神情与田言骤然亮起的秋水凝眸。

    梅三娘看向田言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木盒放在田言面前。

    “鲸鲵大人觉得里面会是什么?”白瑶起身,看着气氛已不再缓和的室内。

    梅三娘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根暗色线香。

    白瑶走到田言的另一侧,伸手关上盒盖,垂眸看向田言,“不过,田侠魁以为里面是什么?”

    梅三娘怒喝,“打什么哑谜?”她伸手掀,木匣盖却纹丝不动。

    田言抬手,梅三娘便退了半步盯着白瑶。

    田言看着木匣半晌,指尖按了下侧面不甚明显的机关,木匣抽屉似的弹出一格,里面是一个卷轴。

    白瑶已经站在门口,回身朝田言悠悠道,“很多事物本身并无意义,用它来为善为恶,却在人心。”

    一阵风吹入闭塞的屋内,随着清风,光也一同透进来。而门口白瑶所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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