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锁好车,走到沙滩上去找她。
简安倒是心大的很,直接往下一躺,不管干不干净。
秦毅是个体面人,没简安这么随意,他脱下西服外套,垫在沙子上,然后坐下。
用瓶子的盖子,点了点简安的脸颊,好像在提醒她起来喝水。
简安胃里面不舒服,一阵一阵的翻腾,她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你这么开车,早晚出事。”
秦毅不当回事,低头对着她脸看了看,问:“我是没想到你还真不演戏了?”
简安望着满天星辰,城市里看不到这一幕,北京城只有高楼大厦和铜墙铁壁。
“我倒是想啊,秦总您不是把我封杀了吗?”
“我有那么无聊?”
简安本来还想抢白几句的,但现下想想,有什么必要呢?
关于那个遥不可及的梦,她早醒了。
无论是不是故意,秦毅又说:“不重要了,反正你以后也不会再去演戏了。”
简安从他手上拿过矿泉水,小口地喝,她嘲弄的口吻说:“懂了,以后就专职勾引男人。”
秦毅先是对她怒目而视,转而又破天荒的笑了出来。
简安的眼神从天上的星,转移到凡间这个俗人身上。
她半撑起身子,此时的简安是天真浪漫的。
身后是无边无垠的大海,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是最好的安眠曲,海波连接着月光余晖,在海天一线处隐没。
海上是明月,月下是美人。
简安居然笑了,并且笑得很缱绻慵懒,好像是一个大姐姐在笑无知幼稚的弟弟,不是嘲讽,也不是鄙视,而是真的把自己说的话当成一个笑话。
“秦毅,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封杀我,我可能还是会留恋于那个充满了娱乐、轻抚,每天就是男男女女,就是身体皮肤,没有一点温度的娱乐圈。”
后半段说得挺对的,但是秦毅还是辩白了一句:“我再跟你重申一遍,我是有工作的,不是每天闲着没事做,跑到每一个剧组精准封杀你,你当我吃饱了撑的?”
那是谁封杀她的?反正各大剧组对她的拦截封杀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管是谁封杀的呢,已经不重要了。
简安又躺下,看夜空,看月光,看秦毅。
“随它去吧。”
简安是和自己和解,也是和那些不知所谓的过去和解。
宽恕也是饶恕,自己饶恕了自己。
秦毅看入神了,嘴里念叨着她刚刚说的那句话:“随它去。”
简安疑惑地瞥了他一眼,秦毅立马望了望其他地方,来消除仓促。
看着她躺下这么舒服,秦毅也在她身边躺下,身下是带着点湿寒的沙子,垫在身下居然那么清软舒逸。
很久没有这样放松的时候。
“我发现这里挺适合睡觉的。”
秦毅也很久没有这样静下来,他突然想到一个词:超然物外。
“你后来,是怎么……”
刚扭头看看身边的人,小姑娘睡着了。
身体平稳地起伏。
呕吐造成了身体血液加速流动,新陈代谢加快,人的神经系统遭受创击,导致了需要通过休眠来缓冲。
秦毅靠近她,单手撑着头,看着睡眠质量如此之好的小姑娘,嘴角忍不住的上扬,他想着自己二十岁的时候,也没这么好的睡眠啊。
他从小,就没轻松过。
或许是戏弄,或许是想捉弄,他用手指从她的额上朝下滑动,这一路漫长而颇具忍耐。
饱满圆润的额头,高挺鼻梁,尖翘鼻尖,丹红唇珠。
一路向南,男人的指腹划在她的下巴时,简安忽然慵懒地翻了个身,空气里都是沙子混着海洋贝壳的味道,她微热的脸颊感触到了自己的存在。
简安不由分说的抱着他的胳膊,头枕在肩上,又睡着了。
这次秦毅没有推开她。
过了很久。
简安感觉自己腰下面隔了一个很硬的金属物品,应该是自己的手机,正在嗡嗡作响。
睡觉时候被人吵醒是最不爽的。
她闭着眼睛摸,摸到了手机,但是感觉似乎比以往自己手机的触感大了一圈。
接通后把手机放在耳边,懒怠困倦地喂了一声。
对方不说话,她还以为是销售。
“谁啊?” 简安朝着电话里喊了一声。
过了两秒,电话里传来非常沉静并且能听得出火气的女声。
“你是哪位?”
声音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但简安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女声简直就是咄咄逼人,接着又逼问:“你到底是谁?”
简安:“你打我电话,你问我是谁?”
对方似乎是压着火气,才勉强把话语组织清楚,并且完整表达。
“你到底是谁?”
简安烦死了,以后谁在她睡觉的时候打电话,麻烦排队去跳黄浦江。
她骂了句:“神经病吧你。” 非常愤恨地挂了电话。
往边上一歪,正好是一个温暖的身体,简安强撑着困倦抬头,光线朦胧下男人柔和的睡颜,挺鼻,眉眼温顺衬着他天生白皙皮肤,显得特别乖,就像是诸暨村口的温柔的小黄狗。
简安睡意浓重,没分清现实和梦境。
月光把男人和女人的睡影拖得老长,刻在城市的这一处,如同一生一代。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简安感觉阳光没有很刺眼,是在温度恰好的车里,座椅彻底放平,她身上盖着一张柔软的毛毯。
简安缓缓坐起来,闻了闻毛毯的味道,非常清新干净的气息,有太阳晒过的温热。
她并不觉得热,简安这才发现正对她的一大块车窗玻璃上,被一件黑色西服覆盖着,可能怕滑下来,被人用雨刮器手动调整到了一个很恰当的角度。
但是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简安心里想,秦毅再有钱也不至于这上百万的车都不要了吧?
她打开车门,朝车外走去。
没寻到人影,她回头看了看这充当遮阳布的西服,还有它的主人。
简安把西服从雨刮器里抽出来,上面有星星点点的沙迹,她出于本能地抖了抖,沙子卷着海水的味道很明显。
“看不出来,菲菲还挺贤妻良母的。”
简安听到熟悉的声音,知道是秦毅,她没有回头。
只是低头在整理西服,并且几下就把西服给叠整得很整齐。
秦毅从旁边给她递了一杯咖啡,简安看了眼,看起来黑黢黢的一杯,肯定是苦咖啡。
“我不喝黑咖啡,一看就……”
秦毅凑过去,在她耳边非常笃定地说:“加了糖,我特意看着咖啡师加的。”
听到这句话,简安嘴角抬了抬,莫名想笑。
这才看向他,北京西郊的清晨,耳边鸟鸣阵阵,如悦耳的和音,配上这个人的这张沾染了人间烟火气息的脸庞,总会给人陷入一种奇妙的甜蜜中。
秦毅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说了一句很欠揍的话:“怎么,被哥迷倒了?”
什么叫做灰飞烟灭啊?
这就是。
辰光滤镜没了,简安大口喝着黑咖啡,用来解渴。
“昨天,你把我给…整车里的?” 简安终于问他。
秦毅眯着眼,摸索着这句不怎么清晰直接的话,好奇地问她:“你不是南方人吗?怎么说话一股子东北味?”
那是因为她不想用抱这个词来形容,好吗?
“我是怎么到车里的?”
这问题就好像是小孩子问爸爸妈妈,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秦毅用指尖在半空中浮夸地划了个弧线,“你是飞过来的。”
简安点点头,也行。
回京的路上,简安用他车上的无线充电设备给自己手机充电,一边充一边评论:“其实你们公司无线充还挺快的,我之前买过。”
“太不容易了,你是我衣食父母。”
“不过我买的是盗版,你们卖的正版太贵了。”
秦毅额上道道黑线,一个是产权债主,一个是侵权当事人。
居然能忍住没干一仗。
“把我送到四惠东地铁站,我直接去上课。”
秦毅问她:“什么学校。”
简安没吱声,她不想让秦毅知道自己在什么学校,省得多事。
“不说啊,不说你就在前面那个收费站下车吧。”
简安有些气了,扭身不悦地叫了他一声:“秦毅!”
言外之意,就是——
你这个坏种有完没完?
简安嘴里嘟囔了一遍学校名字。
“学什么的?”
“法语。”
简安把身子别到一边去,说完专业的时候,还故意问他一句:“你懂吗?”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不耐心地敲了几下,眯着眼似乎在想什么。
“你们老师不会是叫徐朝贤吧?”
简安再次摆出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一脸不是吧大哥?
徐朝贤是专业法语著作翻译出身,毕业之后没有选择外事工作,专心编撰中法文学。
虽然简安的学校不算什么名校,但是徐朝贤却入职任教了很多个年头,据说是她买的房子离简安学校是最近的,所以就选择这里工作。
是的,四惠东附近,买房。
就是这么任性。
并且徐朝贤生得还奇美,是个清冷大美人,当年当入职任讲师时,很多本地的研究生男生还追过她,但是都被徐朝贤拒绝了,有人说她的眼光不是常人能及。
简安无意之间似乎发现了徐朝贤和秦毅奇怪的连接,有意无意的试探。
“徐老师,是我专业课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我朋友。”
三个字,极其的干练直接。
简安言之有味地哦了一声。
当车子开向市区的时候,秦毅补了一句:“普通朋友。”
到了学校三号门,简安急迫的下车,因为还差几分钟就赶不上第一节课。
秦毅却在这时,锁上了中控锁。
“等等。”
秦毅徐徐拿出手机,在手机上按了几下,弹出一个二维码。
“什么?”
“加我。”
简安从手机里往后面翻了好几页,才打开微信。
秦毅飞快地瞟了一眼,收回了手机。
“太快了,我还没扫上。”
“你拿小号加我啊?”
“谁拿小号啦?”
这人是栽赃陷害的一把好手,简安真的很无语。
“我才注册的微信,以前我都用小企鹅。”
真诚永远是最强悍的必杀技。
秦毅嘴上重复了一遍:“企鹅?”
简安掰开他的手“当然用□□了,我感觉微信根本就不好用,我们同学都用企鹅。”
她对着二维码扫描上了,手机里滴答一声,传来验证。
简安收好手机,还没等秦毅抬头,她就潇洒下车,关车门的时候,简安透过半开的副驾车窗对秦毅说:“秦总,你的历任女朋友有没有说过,你睡觉时候像只小狗狗。”
说完,她两只手胸前一搭,非常可爱地动了动,然后眉扬目展。
少女在阳光下,肆意大笑。
她身上处处都对秦毅拿捏到位,刚好皆宜。
秦毅开车回公司,每天公司都一堆文件等着他来签发,这一路上他心里总感觉被什么扯了一把似的。
朝阳门堵车,明明才四个红灯而已,他笑了不下十次。
秦毅知道,这是一件荒谬的事情。
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