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敲响,十二点。
尖利的斧头劈砍而下,瓦而用手臂无力地挡住了一击。
头上的伤口汩汩流出了血,将额前的长发一缕缕打湿,不一会儿就在黑色的发丝上凝结成了猩红的团块。
瓦而试图将头发拨到耳后,可血液已经流到了眼睛上,再用颤抖的手背抹去也毫无办法。
原本她的眼睛应该蜇得生疼,但此刻肾上腺素飙升,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视线早就模糊了。
她抬起头,冷冷盯着眼前的场景。
眼前是血红的一片,窗户打开着,能看见墨蓝天空之上,黑云翻涌,而青色的窗帘被屋外的风高高吹起。
在稀薄的月光下,一个穿着沾血的黑色西服套装、戴着斑斓小丑面具的高大男人,正狂笑着朝她劈下!
......
“滴滴、滴滴。”
瓦而醒来了,伸手按掉了十一点半的闹钟。
“嘶......好疼。”
人工客服依旧保持着欠扁的绿色史莱姆头像,发来一条消息:“恭喜玩家,你的模拟战斗又一次失败了。”
反话正说,阴阳怪气。
瓦而抱着胳膊,歪了歪头,左手点击着屏幕,疯狂敲着键盘:“人工客服,你不觉得这次怪物的数值也太高了一点吗?
纯纯数值碾压,怎么打?这游戏难道还有氪金系统吗?”
人工客服:“只要玩家死亡,任务就是失败了。难道怪物还会和您讲竞技精神、公平正义吗?这边建议,菜就多练,输不起就别玩呢亲。”
人工客服发了一条消息:“建议玩家打开手机授权。”
瓦而一头雾水地点击了“同意”。
下一刻,完整的游戏录像就被投在了空中。
“啊?我手机还有这个功能吗?”
人工客服自说自话:“您已经通过了新手关卡。自此以后,就该进入正式的游戏关卡,每个游戏关卡都有主线,玩家只
要保持存活状态,自然会走上主线。”
“因此,玩家需要时刻保持战斗意识与生存本能,不断获取资源来壮大自己。”
冰冷的机械音居然带上了点语重心长的意味:“像新手关卡那样,把重要资源拱手送人,是没有什么必要的。别说对方只是个NPC,哪怕她同样也是玩家,都没有这个必要。”
只有完成游戏任务,她才能重获新生。
而完成游戏任务的前提,是她足够强大。
瓦而坐在椅子上,抱着胸看录像,录像里的自己手里拿着一把菜刀。
那黑西装反应极快,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攻击。
瓦而被他的速度震到了,简直快得不像人类!
黑西装看得出她露怯,于是立刻就用斧头一击,瓦而手腕吃痛,菜刀咣当掉在了地上。
瓦而叹了一口气:“哪怕你说我是所谓的‘圣母’,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送给她。虽然你已经告诉我这是个游戏,但在我眼里,那是活生生的人。人和人之间,不就应该互帮互助吗?”
手机屏幕上的绿光闪烁了几下:“但据我所知,人类都是邪恶的、利己的。在利益受到损害的情况下,人类会抱团,会比经过火堆的蚂蚁还要团结。但一旦内部利益有冲突,又会毫不犹豫地互相背刺、下毒手。”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在我看来,何必要搞得你死我活呢?”
瓦而走上去观察黑西装,连因为动作过大而崩开的线头都纤毫毕现。
“况且,我在游戏里也不是喜欢杀戮与血腥的人,如果能和平地解决,为什么要用刀剑呢?”
“而且,如果新手关卡就这样了,那么以后主线还会发生什么?我害怕的是,即使我复活了,也分不清游戏与现实的界限。”
人工客服听着瓦而的话,闪烁了半分钟的绿光,才道:“玩家你在曾经的现实之中,也未必是分清了的状态。如果你确信你曾经是能够分清的,那为什么游戏里你还束手束脚?”
“也许我生来爱好和平?如果可以,在游戏里,我连只鸡都不想杀。”
人工客服将西装男等比例投影在空气中,狞笑的小丑面具正对着瓦而,手上的斧头还在滴滴答答滴着血。
“如果在现实之中,玩家遇见了这种丧心病狂的罪犯,也会因为‘爱好和平’而选择袖手旁观,或者乖乖等死吗?”
瓦而嘴角抽了一下:“不会,我想我会报警。”
心里默默想着:你在教我做事?给我上价值?你小子等着,等我回去,立刻就给你打差评。
表面上她叹了口气,道:“人工客服,再来一遍吧,我想我有了解决他的办法。”
......
“滴滴、滴滴。”
瓦而摸上了手机,十一点四十五。
她又从床上醒来,手脚冰凉。
这次,她摸黑去了厨房,烧一壶开水。
思绪纷杂繁乱,她趴在窗台上,支着手臂吹着冷风。
瓦而的头发又长又乱,风一吹都糊在了脸上,她懒得整理,随手往后一捋,用腕上的皮筋扎了起来。
天很黑,楼下的路灯十之有七是坏的,剩下的也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昏昏暗暗处,隐隐约约有星点红光。
瓦而眼神聚焦,那红点是一根点燃的烟,忽明忽暗,那是一个西服男人在吸烟。
那个人一边吸烟一边打电话,一个电话打完,烟也快见底了,他直接把烟往脚下一丢,皮鞋碾了几下烟头就灭了。
水烧开了,瓦而返回了厨房,又拿着水壶趴回了窗边。
那个男人又点了一根烟,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打电话,他身边站了个女人。
两人正在交谈。
那个女人背对着瓦而,头发高高地绾起,露出光洁的脖颈。
一袭红色露背长裙,身姿曼妙,绑带从胸前绕到脖后,随后在天鹅般修长的颈后打了个结。
哪怕看不到脸,瓦而也能断定这朵精致的玫瑰花连指尖都萦绕着香气。
风越来越大,男人绅士地将自己的外套给女人披上。
白色衬衣之后,女人看不见的地方,正别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斧头。
他要动手了!
瓦而见时机已到,冷笑一声,直接连水带壶,朝着西装男泼去!
速度再快,防装再厚,就不信连热水都破不了他的防!
那男的吃痛,正不知发生了何事。
瓦而也懒得用摇一摇快速接近,直接拖着一张凳子,从三楼一跃而下!
“快闪开!他要杀你!”
利用自身加上椅子的重量,黑西装直接被压倒在地。
还好这是游戏,要是现实之中,至少也要骨个折,住医院个把月才能好。
她不敢停住,直接一凳子呼上西装男脑门,木凳子非常结实,瓦而用上吃奶的力气,将这串数据砸得七荤八素。
又趁机抽出西装男后腰的斧头,甩得远远的。
边上的女人惊得呆了,瓦而正想转头呵斥她,让她快走,一扭头却看到一张哭泣的小丑面具,吓得心脏都要停了。
但手上动作却没停,那西装男虽然活着,但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瓦而将手中凳子一丢,她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飞快地化成一个个像素点,然后土崩瓦解。
从夜幕上掉下来一个个黑点,解体的云像雨一样落下来,风也化解成透明的物质,与月光像素一起掉落在铺满马赛克的地面上,叮铃哐啷。
......
冬季中午的太阳很暖和。
季占春戴着一副黑色墨镜,正蹲在地上,吃着盒饭。
他扒拉着饭,就着盒饭里的菜一起吃。
说是菜,就全是菜,没有一点肉。
哪怕有肉味,那也是卖盒饭的菜没洗干净,所以留下了那么一两只小青虫,但他并不是那么介意。
车站门口有出租车、有三蹦子、还有摩的。
这是淡季,人并不多,所以等的司机也少,有的有自己的固定客源,早就开走了。
季占春在摩的那一块,蹲在外围,一边吃,一边听边上的摩的师傅聊天。
他本来是外地人,到了这个地方来,人生地不熟,最近才勉强听得懂一点方言。
正吃着,眼前突然被阴影盖住了。
季占春抬头,是一个穿着棕色飞行夹克和牛仔裤的长发女人。
逆着光,看不清长相。
“500块,就在这个镇子内跑,我说去哪就去哪,半天时间,接吗?”
“接!”季占春赶紧站起来,站得笔直,还把墨镜推到了额头上,像个发箍似的。
瓦而后退两步,这个人身高给了她一点压力。
她这才看清,眼前这个黑皮衣黑墨镜黑摩的,居然长了一张好脸。
唇线清晰,唇珠饱满,下唇略厚。鼻梁挺直,鼻翼紧窄。那双眼睛就更特别了,又大又圆,还带点下垂。
感觉和某个人好像......
又因为正对着光,眼睛上那层泪膜格外明显,瞳色是非常清澈的茶色,长长的睫毛在里面投下阴影。
瓦而看了一圈周围的脸,都很符合这个环境,只有这小子格格不入。
她疑心病犯了:难道这是重要角色?自己一来就碰上了?
既然如此,瓦而也不急了。
她微笑道:“不急,你慢慢吃,我等你,你吃完我们再去。”
但季占春哪能让五百块等着。
他直接饭盒一合,歘一下就把一次性筷子插到了泡沫盒中,往边上的垃圾桶里一丢。
嘴巴一抹:“走吧!我早就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