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寿村说大不大,村头连着有几家卖香蜡纸钱的铺子,村尾就是义庄。义庄后有一条上悬棺山的路。悬棺是靠人力运上去的。山崖上钉着许多小腿粗细的木头桩,远看去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爬在一块巨大的斧头状的石头上。

    山崖下的义庄隐在悬棺山的阴影里,柳木的门板破了一扇,风一吹过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义庄的竹篱笆上头削得尖尖的,篱笆上不知是什么污渍,黑得有些黏腻。义庄的味道更是难以形容,是腐臭中夹杂着艾草和蒜的味道。

    芝樱有些泛恶心,一脚踹开了破烂的柳木门。

    院子里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在一堆杂草之中倒着一个柳木箱子。那箱子像轿子,可又比一般的轿子要小些。箱子上刻着窗花的样式,但却是封死的,不透风。

    芝樱脚尖勾住箱子,将箱子抬了抬。箱子并不重,木料看着厚实际上轻轻,芝樱稍微一用力箱子就翻了过去。箱子下一张红纸扬了起来,又落进了草丛里。

    芝樱挑起那张红纸看了看。十分劣质粗糙的红纸上,用黑色的墨汁写了一个喜字。那个喜字歪歪扭扭,墨汁在劣质的红纸上晕染得张牙舞爪,十分邪性。

    芝樱嫌恶地将喜字踢得远了些,捂着鼻子走进了义庄房里。芝樱抬脚往里走,一个没注意脚下绊了一下摔了个趔趄。她回头细看才发现这义庄的门槛高得离谱,都没过了她的小腿肚。

    芝樱揉了揉被撞疼的手肘,一抬头险些被吓得摔出门去。一个披散着头发面色惨白的女人直勾勾地盯着芝樱看。

    芝樱心里咯噔一跳,立刻扣住了青魅铃。僵持片刻,芝樱发现那女人并没有动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是……死了?

    芝樱壮着胆子走上前,借着夜明珠才看清那个女人竟然是个纸人。这纸人扎得十分逼真,身上穿着红色嫁衣,料子还不错。但在这么一个阴气森森的义庄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纸人,怎么看怎么诡异。

    人界义庄规矩大都相同,用白不用红,义庄不放香蜡纸钱,更不会放纸扎的人。

    义庄里除了那个纸人,还放着一口棺材。芝樱走到棺材旁,轻轻推开一条缝。棺材里堆着一团东西看不清楚。芝樱一伸手把棺盖哗地推了下去。

    那棺材里竟然躺着一具死尸和一只死猫!

    那是一具男性死尸,血肉模糊地蜷曲在棺材里,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得看不清形状,堆成好几团破烂的棉絮。

    死猫就僵硬地倒在那人胸膛之上,口中吐出白色的唾沫。死去的黑猫圆睁着眼睛,绿色的瞳仁里没有光泽,死死盯着棺材板。

    棺材里面全都是带血的划痕。看样子是有人将人和猫一起关在棺材里,猫出不去就把人抓得稀烂。

    芝樱浑身发凉。倒不是因为这具血肉模糊的死尸,而是因为这块棺材板。她推开的时候并没有用多少力气。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关在棺材里的人没能推开棺盖?

    还有这只死去的黑猫,也极其诡异。人界传闻死尸遇到黑猫会诈尸。这也算是空穴来风之词。人有三魂,分为天魂、地魂、人魂。人死的时候人魂先灭,天魂和地魂会离开躯壳在人界徘徊一些时日。

    有的黑猫煞气过重,碰到刚死的尸体,就将天魂和地魂压在了躯壳中。此时躯壳的感觉和记忆都是在的。地魂中的执念过深,就会牵动躯壳站起来。将黑猫和人一同关进棺材里,就是要这个人死不瞑目,一遍又一遍地受折磨。

    只是棺盖并不重,也没有钉死,里面的人不知是什么原因没能打开棺盖。

    棺材盖掀开了以后,腐臭味更加重了。屋子里挂着的一串又一串的大蒜都压不住那腐臭之气。芝樱捂着鼻子重新将棺材盖盖了回去。

    屋外已是夕阳西斜,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芝樱虽然想炼化那么一两个鬼魅来为自己所用。但在这么一个恶臭熏天的义庄里,她半刻钟都待不下去。

    芝樱往屋外走去,还未迈过那齐小腿高的门槛,她的肩膀被什么东西轻轻拍了一下。芝樱身体一僵,缓缓侧过头。搭在她肩膀上的,是一只干瘪、皮肉外翻、血迹斑斑的黑色猫爪!

    芝樱心里一惊悚,扣住青魅铃挥手扫了过去!“喵呜”一声,黑猫蹿了出去。

    黑影从芝樱肩头一闪而过。芝樱刚想舒一口气,忽然浑身一僵。方才还靠在墙上的纸人此时挪到了屋子中间!

    那纸人画得红红的嘴唇,竟然笑了!那纸人活了过来!她殷红滴血的嘴角向耳朵咧了开去!那纸人的脸依旧是纸般惨白,用笔草草勾勒的眼珠转了转,死鱼一样看着芝樱。

    芝樱骇得后退一步,双脚被小腿高的门槛绊住,整个人直楞楞地向后倒去。还未挨着地,她的衣领一紧,竟被人给提溜了起来。

    她还没站稳,就正对上玄卿一双冷若冰霜带着些薄怒的眼睛。

    芝樱也说不准玄卿和纸人比起来,究竟谁更可怕些,只是下意识地想跑。可她脚下不稳,左脚绊了右脚,又向后倒去。

    这一次玄卿用手臂揽住了芝樱。他略有些不解地看着芝樱问道:“摔上瘾了?”

    芝樱嘴角抽了抽,蓦地站了起来。她拽住玄卿衣袖就要跑,那纸扎的女鬼还在后面呢!

    可玄卿没有半点要动的意思。芝樱扯着玄卿衣袖急道:“有鬼呢!”

    芝樱回头一看,那纸人女鬼从屋里飘了出来。芝樱浑身僵直,动也不敢动。那女鬼竟然从她的身侧飘了过去。

    芝樱长舒一口气,想了一会儿反应了过来:“师尊你用了隐身咒?”

    玄卿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芝樱一眼。

    芝樱尴尬地笑笑,她怎么没想起隐身咒呢?关键谁能知道这隐身咒对纸扎的女鬼也有用啊?她有眼睛吗?

    芝樱心里正犯嘀咕,没想到那女鬼又转过了头来,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能看见似的。那狭长的、死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芝樱。芝樱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躲到了玄卿身后。

    那女鬼盯了一阵,又缓缓地向院外走去。过了半响,那女鬼折了回来,手里拎着一只黑猫。那黑猫正是棺材里那只。猫爪血肉模糊,眼珠子也少了一只,明明都只剩一张猫皮了,可还在拼命地挣扎。女鬼走回义庄,抬手一扔将死猫扔进棺材里。

    死猫一落入棺材,就像是开启了机关。浓烈地煞气从棺材中溢出,直冲空中血月。那死猫就像是被扔进了一口油锅。棺材里顿时传来咔咔咔的剧烈声响。

    棺材里的那具死尸,上下颌不停地颤动发出咯咯咯的响声。他磨得稀烂的指骨不停挠着棺材板。那腐烂皮子下包裹着的脊骨扭曲着一下一下哐哐砸着棺材。

    而在那棺材之上,那纸扎的女鬼压在棺材之上,咧到耳根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那女鬼笑得肆意,一张惨白的脸越发僵硬。她看似轻得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身体,竟能压住棺材板,任凭里面的人怎么挣扎,也没能把棺盖推开。

    渐渐的,棺材里没了动静。女鬼从棺材上爬了下来。她缓缓推开棺盖,伸出惨白的手爱怜地抚摸着棺材里那具死尸的脸。腐烂发臭的死尸经过刚才一翻挣扎,又掉落了些腐肉下来,露出发黄的骨头来。

    茫茫夜色中,唢呐声从薄雾中传来。仔细听去,竟是迎亲的喜乐!薄雾中,一队黑幢幢的人影一歪一扭向义庄走来。

    那些迎亲的人面容僵硬,一举一动仿佛被人用线提着。为首的吹唢呐的人,吹得嘴皮子都流了血。浑身上下仿佛唯有一双眼珠子是自己的。这些人穿着也相当奇怪,身上虽然栓着红绸,但衣服却是灰色粗布,额头上缠着白布。

    见一群人敲锣打鼓地走到义庄前,屋里的女鬼动作僵硬地走了出来。从荒芜的杂草从里,将那个刻着窗花、贴着喜字的木箱拖进了屋。

    随后,女鬼将棺材里被折磨得零零碎碎的尸骨拎了出来。她从义庄的角落里拿来了一把斧头。斧头高高扬起,咔得一声斩断了尸骨的右臂。再一声,左臂也被齐齐斩断。

    咔、咔、咔、咔。总共四声,那具死尸只剩下了头和身体。

    女鬼抱着死尸的头和身体,将他塞进木箱子里,又拿起一块红布像红头盖一样罩在死尸的头上。

    义庄外的迎亲队伍鱼贯而入,将木箱抬了起来。四个人像轿夫一样抬起箱子。后面的几个人手里捧着“彩礼”——一盘纸扎的金元宝、一座纸扎的房子、一套纸叠的凤冠霞帔。

    迎亲队伍里的最后两人,一个人捧了一颗纸扎的猪头,另一个人捧了一个痰盂。

    那两个人不是玉钏和瑶天又是谁?玉钏捧着猪头一脸苦笑。而瑶天捧着痰盂,竟好像……很满意??

    芝樱:……

    玄卿:……

    唢呐声再次响起,玉钏和瑶天二人紧跟着迎亲队伍向义庄外走去。

    芝樱分明看见,瑶天为了合群,竟也僵直了双腿,踏着小碎步走路。

    这还演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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