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辉映此时早将文若仙和水豚丢在脑后,她年纪尚小,文慧中比她高一个头,不得不在接吻时踮起脚。正当缠绵悱恻之际,忽然听见几个年轻男子叽叽喳喳朝这边走来,丁辉映顺势将文慧中带入货架后的视野死角,将男子按在墙上密吻。外头是年轻男子的笑语声,听声音像是坤泽,文慧中下意识捂住丁辉映的腺体,奈何那汹涌的海潮味已经密不透风占了整个空间,其中更挟有丝丝缕缕甜润的山茶花香。文慧中几乎要站不稳,想推她也无力;丁辉映听声音渐近,猛然记起信息素这回事,忙松开他调整呼吸,待那两名坤泽男子离开方说道:“慧哥的诚意我收到了。”
文慧中红着脸推她一下:“你的豚鼠毛好扎人,快拿开。”丁辉映便将豚鼠与小红狐狸放入自跟随购物车中,文慧中自然要那只掀盖茶壶,趁文若仙不在,也要将大章鱼兜走。丁辉映道:“若仙跑去哪了?要不给她打个电话。”
“她是十七岁又不是七岁,还能跑丢不成?”文慧中笑道:“现在打过去一定不接,等她那股傲娇劲儿过了自己就回来了。”
丁辉映虽然明白“知妹莫若兄”,可文若仙到底是未成年人,还是给她在如晤上发了消息。文慧中见她低头琢磨终端,探过来一看,见上面是篇哄人的话语,登时吃味,揪起丁辉映的发辫子扯了一下,丁辉映惊道:“怎么了?”
“你好像很关心小若?”
丁辉映品过味来,哭笑不得:“慧哥你在想什么呢?我和若仙都是女孩子,也都是乾元。”
“那又怎么样,女孩子就不能和女孩子在一起,乾元就配不了乾元?事先声明,我可是很开明的。”
丁辉映听这男子越发口是心非,凑到他跟前,笑道:“可是我只喜欢慧哥,怎么办?”文慧中脸一红,昨晚因谌商奇未说尽的话存下的醋意方才倒干净,捏捏丁辉映的鼻梁,道:“口红都花了也不知道收拾,我在这儿等你。”
“好。”
丁辉映哼着曲儿洗毕手,从手包内掏出唇膏,女性乾元的洗手间内没有镜子,丁辉映只能就着手镜补口红。此时里间传来冲水声,随即一名高挑女子走出来,那女子蓄着长直发,身上是剪裁考究的暗银色兰纹套装。女子见了丁辉映一愣,丁辉映也看她一眼,并不认识,继续专心将唇上的口脂晕开。
女子一面洗手,一面暗用余光打量丁辉映。丁辉映立在一盏水波纹玻璃罩壁灯下,鹅蛋脸上映的光影似幻似真。她生得五官深邃,乌眉修眼,高鼻檀唇;更兼一副长挑身材,浓发结成粗麻花辫子绕至胸前垂下,随动作一晃一晃,天然自成一种野性不羁的张力;偏偏这种张力被她温静的神态收敛,另烘出斯文内秀的气质;仿佛天鹅装入了豹子的躯体,既怪异,又和谐。
这厢丁辉映补完口红,离开洗手间。回到原来的地方,左右不见文慧中,正疑惑他转到哪里去,忽然听见前方喧哗声,丁辉映心一颤,忙跑去一看,只见一群人乌泱泱围在厨具区看热闹,文慧中站在人圈中的空地,身后护着两名年轻的坤泽男子,对面一个中年男乾元口沫横飞地嚷道:“是他要浪到我面前,我摸他一下又怎么了?你要报警抓我,警察来了看监控就知道是他先和我搭讪,他先勾|引的我!”
“我没有!”其中一个坤泽男子已经气出了哭腔,他的同伴急忙安抚地拍他的背:“我只是问他床上用品区在哪,他就……就对我动手动脚……”
“你们都听到了,他问我‘床上用品在哪’,一个坤泽问乾元床上用品在哪,这还不是暗示是什么?”
那坤泽男子的同伴咬牙道:“你简直有病,人家问一句你脑补十句!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长什么样,有眼睛的谁会看上你?”
男乾元啐一口,大骂道:“你不要给老子装清高,你们坤泽嘴上说不要,也没见哪个发情时真能离得开乾元的**!”
丁辉映左右看看,正好附近有一辆无人认证的自跟随购物车,忙过去按下屏幕上的警报器,人工智能柔和的男声问道:“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得到您?”
“K区有乾元挑起冲突,对方情绪激动,请尽快派保安过来维持秩序。”
丁辉映刻意强调“乾元”“冲突”两个关键词,果不其然,终端智能识别出事态严重性,回答道:“已通知安保中心,安保人员将在五分钟内抵达现场,必要时请进行避险。”
丁辉映报了警,一头扎入看热闹的人堆,凭借巧劲挤开前面数个人高马大的乾元,在一片骂声中挤到文慧中左斜方,她的位置正好能看清那两名互相扶持的坤泽男子的脸,比预想中的还要年轻,看打扮应该是在读的大学生,这男乾元定是见他们年轻好欺负才挑他们下的手。丁辉映听男乾元嘴里污言秽语不断,正要上前震慑他,可想到目前与文慧中尚未公开关系,倘若贸然出头,不知后续会不会给文慧中带来困扰,便蛰伏在一旁借机行事,若男乾元暴起伤人她亦能及时护下文慧中。
文慧中巍然挡在两名坤泽男子前方,听男乾元挖空心思歪曲事实,面上风平浪静,眼神却寒得瘆人,待他说完一篇才开口道:“先生,我亲眼看到你骚扰这位男士的全部过程,根据中洲性别保护法,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我还想提醒你,在公众场合使用信息素无差别侵扰他人,情节严重者会被判处寻衅滋事罪,罪上加罪,可不止处罚拘留这么简单。”
他说完,人群中有几名坤泽附和道:“就是,人家只是问个路,根本没说多余的话,他就动起手来;现在还乱飙信息素,要不要脸啊?”
“没错,就是他突然抱上来的。”
“我们也看到了!老公,你说是不是?”
“呃,我没怎么留意……”
男乾元听他提到性别保护法,神色略有动摇;又见形势十分不利于自己,连忙改口道:“我就是想和他开个玩笑,难道开玩笑就是性|骚扰了?搭个肩膀就是性|骚扰了?那全世界的乾元都要去蹲局子了!你说我骚扰他,你看见我脱裤子*他了吗?没有吧?我告诉你,就他那烂*样,上赶着贴钱叫我*他我也不稀罕!”
那坤泽男子如何听得这样下流无耻的话,一时羞气,“呜呜”哭了出来;他同伴气得发抖,怒驳道:“你敢说你没欺负他?你连他的腺体都碰着了,这还不是性|骚扰是什么?”
“我不小心的嘛,要不是他背对我,我能碰得到他的腺体?你怎么不说他先不知廉耻把腺体往我身上贴?再说他脖子上不是带着狗圈吗?我可没碰到肉,我是无辜的啊。”
文慧中听到“狗圈”两字时拳背青筋骤起,沉声道:“你也不必费劲为自己开脱,你做过什么事在场的人都有目共睹,况且警察不会采信毫无根据的证词。我劝你消停些,现在说得越多,后续量罚时有你苦头吃。”
这番话无疑点中男乾元的心事,性|骚扰罪是没得跑了,既如此索性破罐子破摔,听他怪笑两声,指着文慧中的鼻子骂道:“死*子,我知道你是世家的人,你以为靠你有权有势的爹妈撑腰就能替人出头,我告诉你,你再厉害这辈子也是被人骑替人下崽的货色!一身乾元的臭味,不夹着**滚回你乾元姥姥家去,敢在这里和老子摆谱?”
话音刚落,一股浓烈的山茶花香直扑面门,将空气中的乾元信息素碾得支离破碎;男乾元被逼得连退几步,差点绊了脚跌倒,正惊骇这坤泽的信息素怎会如此霸道,一排狂澜怒潮轰然抛来,竟比那山茶花香更强悍十倍,当头被拍跪在地,人已经懵了。一时场内人人俱惊,鸦雀无声,唯听文慧中森冷的声音说道:“区区一个性|骚扰犯,谁给你的资格来定义我?我也不妨提醒你:现在的社会已经不是乾权社会了,乾元的性别更不是你行恶的免罪金牌。有胆量知法犯法,那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让一让!请让一让!”
保全姗姗赶到,从后方拥上来控制住那名男乾元,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拍手称快声此起彼伏,一名保全将针管扎入男乾元后颈的腺体,被信息素打懵的男乾元这时才回过魂,疼得直嚎,嘴里说“好痛好痛”,又有“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种种话,在地上挣扎不断,丑态毕露。那两名被他欺负的坤泽男子见状,又好气又好笑,指着他痛骂,文慧中也禁不住露出一丝笑容;男乾元被摁着打完强效抑制剂,再挣扎几下就没了动静,被保全七手八脚扛死猪似地抬走,围观群众纷纷掏出终端拍下他这副丑态传到网络上;这时月袤家居的总经理匆匆赶来,一叠声向文慧中与那两名年轻的坤泽男子致歉,正准备邀请他们到总经理室小坐,忽然看清文慧中的脸,登时骇得魂都飞了,“文……文总?怎么是您!”
她这一声不高不低,被前面几个人听见,纷纷交头接耳,“你听到没有,她喊的是‘文总’?”
“Giant集团的总裁文慧中?”
“真的是他,是文先生!”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登时如烧开的热锅沸腾起来。文慧中正叫那两名坤泽男子拉着道谢,一转身被人团团围住,男女坤泽争破头想挤上前与他握手;有人翻遍全身想找出一张能用来签名的纸;有人将终端高举过头顶录像直播;有人激动地诉说自己的仰慕之情;连两名坤泽保全也忍不住跑来与文慧中搭话。总经理几乎被兴奋的人潮挤成沙丁鱼,她自觉有责任维护文慧中,挥舞着肉乎乎的双臂挡在文慧中身前,又扯嗓子高喊其他保全回来维护秩序;文慧中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眼神却四处寻找,直到他的视线越过总经理的肩膀,越过无数男女热切的目光,与不远处厨具展示柜前站着的丁辉映遥遥相接。
女孩子对他浅浅一笑。
“您现在所看的‘乾蛇’系列是九狮厨具于国历3035年设计上市的一款厨用组合式刀具套装,本款刀具的设计灵感源自于第五次世界大战中为我国做出特殊贡献的‘乾蛇’部队。众所周知,‘乾蛇’是臧万彧上将麾下最精锐的乾元特种部队……”
自跟随购物车的产品介绍冷不丁被关停,丁辉映感觉被人从身后抱上来,“慧哥?”
“久等了。”
文慧中的声音有掩不住的疲倦,丁辉映转过身打量他的脸色,见倦色颇重,心疼道:“是不是很累?要不我们先回家吧。”
“不累。”文慧中嘴硬道,他今日出门是为私事,没带保镖出来,若不是有月袤家居的总经理与保全人员搏命维护,恐怕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脱身,他在总经理办公室等到外头人潮陆续散尽才敢出来;出来后见丁辉映仍在厨房用品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不免存了气,在她唇上咬一口。“把我一个人丢下来不管,亏你狠得下心。”
丁辉映笑了笑,“难道要我留下来抢你风头不成?“
“你是怕抢我风头,还是担心有人认出我们是情侣?”文慧中见丁辉映笑容稍滞,叹息道:“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就拿今天的事来说,那个人当面数落我的话我曾经听过一模一样的,可是我不在乎,人多口杂,何必在意不相干之人的碎嘴?自己活得自在,重视的人无难无灾才是正经。辉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为了周全我处处小心谨慎,好吗?”
“我答应你。”丁辉映握住他冰凉的手郑重说道,“不过,我还是希望在今天这种场合中避席,因为这是属于你的光辉时刻,我不能抢走你的荣耀。”
“可是刚才你也有帮我。”
丁辉映淡淡一笑,“我并没有帮忙,只是发泄自己的愤怒罢了;真正保护他们的人是你,他们想要感谢的人是你,他们是为你而来。”
她都知道的,作为文氏家族的核心人物,Giant集团的掌舵人,拥有得天独厚条件的文慧中是坤泽眼中的光,是楷模,是他们能够想象到的坤泽最优秀出色的模样。当他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人前时,她就应该悄然退场;若说她是文慧中的乾元,凡事都该来沾点儿边也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丁辉映搂住男子,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白玉似的颈处——她永远不会问文慧中为什么不戴防咬环,因为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她骄傲的伴侣绝不会甘心将脖子套进一只项圈中,尤其这只打着“保护”名义的项圈实际上是下位性别的象征。
文慧中亦回抱丁辉映,小声说一句“知道了”,因姿势原因习惯性地嗅一嗅她的腺体,却什么也闻不到,知道这人心思重的老毛病又犯了,直接说道:“辉映,我要闻你的信息素,不要把它收起来。”
“慧哥……”
“快点。”
这个只有在私底下才会摘下温文尔雅的面具,露出娇纵真面目的男子,实在可爱。丁辉映无奈一笑,慢慢释放出信息素,文慧中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
“那个乾元的味儿冲鼻死了,还是你的海潮味最好闻。”
丁辉映轻轻抚摸他的长发,说道:“慧哥刚才好勇敢。”
“别像哄小孩子一样哄我。”文慧中佯恼地拍她的手背,丁辉映笑了,“哦?让我想想,刚才是谁为我哄了若仙生气来着?”
文慧中听她这么说也笑了,又想到那男乾元粗鄙不堪的嘴脸,气道:“我本来在玩偶区等你,没想到竟遇见这样的事。还当是三十年前,在街上随便拉走个坤泽就能给他当夫郎,真会做梦!我告诉总经理把他添入消费者黑名单,以后不让他进月袤家居,文氏集团旗下的企业一律不许他进入,我看他以后还往哪儿撒野。”
丁辉映知道他在气头上,未免有小题大做之嫌;转念一想,过去女性受到骚扰而屡禁不止,归根结底还是犯罪成本太低;且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骚扰路人,不知明日是否越性闹出大事来,的确从小事禁起较好,便道:“这样也好,只是大家都知道你今天在场,难保不会有人出面非议,也让文董事长悬心。不如先缓几日,等警方更新了那人的征信数据再办也不迟。”
文慧中想了想,道:“也是。”又低头啄丁辉映几下,叹道:“要是乾元都像你这样,世界就太平了。”
丁辉映笑道:“慢慢来,总会变好的。”这时想起文若仙,“这会子若仙该消气了,我们把她找回来吧。”
“你还惦记着她?唉,我说往后五年你和小若在寝室里日久天长对着,不会真的看对眼吧?”文慧中醋道,虽如此,不过是打趣的话,丁辉映正要调笑,听那边传来一声冷哼:“谁要和她看对眼了。”
只见文若仙从货架后转出来——不知听了多久的墙角——押着一名被反剪双手的陌生男子,丁辉映看这男子十分眼熟,好像不久前在哪里见过——在洗手间里见过?
“澜行?”文慧中讶异道,“你在这儿做什么?”男子苦笑:“打住,先让你妹妹把手松开,我被她扭了一路。”
“文慧中,你认识这个人?”文若仙皱眉道,“他从丁家开始跟踪我们来到月袤,刚才还想偷拍,被我逮住了。”说着,将一部终端抛给文慧中,男子分辩道:“偷拍?我是光明正大地拍好不好。哎呦,小姑娘你扭人怎么这么痛?慧中,快叫你妹妹放手啦。”
文慧中道:“小若手别松。”熟练地输入密码解锁陌生男子的终端,翻到相册,一边看一边点评:“这几张拍得不错,看不出来你还挺会找角度的;啧啧,怎么这两张给拍糊了。”
“文慧中,你到底在搞什么?”
“等等,我先把照片发到如晤上;辉映要不要?”
“要。”丁辉映看着照片中男子展颜时颊边现出的两涡可人酒靥儿,二话不说点头。这厢文慧中发送完,将照片一一删除,才问那人:“说吧,谁让你来跟踪我们的?”
“你都知道,还来问我。”
“裴瑟找你了?”
男子无奈地承认:“昨晚她听说你找了新女友,跑来我家哭了一整宿;今早又去Giant找你,左右等不见你人影,我想你应该和女朋友在一起,就拉上澜止顺路过来看看。”
“澜止也来了?”
正说着,又有一人从货架后转出来,竟是洗手间内遇见的那名女子,乍一看,两人竟是容貌相仿的龙凤胎,只是女子的气质比她兄弟更沉稳些。女子瞥男子一眼,不咸不淡道:“终于被逮住了?”
“阿止快救我。”男子假哭道:“你哥我的手要被这小丫头拧断了。”
“不挺好的吗,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对裴瑟撒娇了。”女子冲文慧中一扬手中的小鹿木雕,道:“不关我的事,我是来买东西的。”又指了指身后跟的四辆自跟随购物车,车上满满堆了一垒木雕,“这是月袤家居全部的木雕玩偶,我都包了。现在你总可以上架我雕的猫头鹰了吧?”
“你就不能好好开你的演艺公司吗?”文慧中好笑道,女子一本正经地说:“不行,我有木雕事业的追求。”
丁辉映和文若仙见文慧中与这对龙凤胎兄妹十分熟捻,原来并不是外人。丁辉映暗暗松了一口气,正等文慧中开口介绍,见那名女子看过来,微笑道:“我就说这样百里挑一的女孩子怎会凭空出现在这儿,原来是你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