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小聚

    丁辉映愣了一下,她已许久没听过他人的赞美,因常与文若仙,雎任侠等人同出同入,文若仙出众,雎任侠亦少年得志,她总被冷落在一旁,只是她性子疏达并不大在意;如今听女子这么说,不知是不是场面话,正要回应,被文慧中挽住臂笑道:“我的辉映可不止百里挑一,是万里挑一!”说着,在丁辉映颊上亲了亲。

    文若仙放开男子,对她哥哥道:“文慧中你差不多得了。”

    文慧中道:“他们两个是我发小,古澜行,古澜止;小若你们已经在照片里见过了,这是丁辉映,我的女朋友。”

    古澜行诧异地看丁辉映,“姓丁?丁学印是你什么人?”丁辉映乍听这名字十分陌生,不待仔细回顾原著,文慧中已替她答道:“辉映是丁先生的侄女,她奶奶是丁执柔老夫人。”

    “原来是表叔侄。前阵子我才在奇点集团见过令表叔,见他与裴总裁聊得十分投机所以没上前打扰,希望丁先生别怪罪我。”古澜行收敛了不着调的脾性,客气笑道;丁辉映亦微笑:“家祖母过世后,我与其他亲戚便不大联系,待下次见到表叔时再代古先生致意。”

    古澜行闻言,看她神色颇有玩味;文慧中来回看看他两个,“扑哧”笑了:“都不是外人,你俩做这套假正经给谁看?刚才我听张经理的报告也听乏了,咱们找地方坐一会,互相熟悉熟悉。”

    于是五人来到茶室小坐,月袤家居的张总经理提早安排保全在VIP区维持秩序,这回不再有人上前打扰。这古澜行没正经几分钟便本性回归,与文慧中叽叽喳喳说起话来;古澜止不时插两句,大部分时间拿勺子搅着红茶,看坐在对面的丁辉映和文若仙两眼。丁辉映安静,文若仙冷淡,两个年纪较小的倒不怎么开口。一时文若仙给丁辉映详述她房间如何布置,两人不免挨得近些,文若仙本就秉雪貌仙姿,不急躁时独成一格出尘气质,与丁辉映的文秀竟融合得分外和谐。

    古澜止看了一会,冷不防问:“若仙和辉映现在有做兼职吗?”这话将丁辉映和文若仙都问住了,毕竟以他二人的家底也不需要做兼职维生。丁辉映猜出古澜止所问事出有因,便笑道:“暂时还没接触。”文若仙也摇头。古澜止笑道:“那你们要不要来我公司拍广告?最近有支广告需要素人出镜,我觉得你俩就挺合适。”

    “广告?”

    丁辉映和文若仙互看一眼,这时文慧中,古澜行听到这话也转过来看她们,文慧中笑道:“才第一天见面就想拐走我家两个人,澜止,你在打什么主意?”

    古澜止苦笑道:“不瞒你说,这支广告从立项至今一直很波折,我们原来敲定的代言人是兰时和宁舒驰,但宁舒驰方对出镜时长有异议,最后决定分组拍摄;随后定的宗品臻又因为不当言论被紧急撤下,眼看拍摄进度就要往后拖,兰时便提议邀请素人出演,毕竟这支广告是号召保护动物的公益广告,阵容太豪华反而差点意思。这条建议是通过了,可筛出来的素人表现力都不够,项目负责人愁得没边,今早才和我倒了通苦水。我看若仙和辉映就很好,不知道你俩愿不愿意出演。”

    丁辉映说道:“可是我们并没有拍过广告。”古澜止笑道:“这才是素人的可贵之处,要的就是真实。”

    丁辉映不爱出风头,可古澜止与文慧中关系非同一般,既提出口,不好驳回情面;另一方面,她一直对演员这份职业颇感好奇,现在有机会近距离观摩顶流巨星工作,说完全不心动是假话;再说左兰时时下炙手可热,观众都是冲他去的,应该也不会关心一个素人。心中定了主意,征询地看向文慧中,文慧中笑道:“也好,你去吧。”

    “我不去。”文若仙淡淡道,文慧中手支下巴粲然一笑:“哦?那还真是可惜,你错过一次见家长的机会。我记得左兰时好像是小岫的舅舅,对吧?”向古澜止使个眼色,古澜止品过味,笑道:“没错,兰时最疼的就是小岫了。”

    “小若仙,你和小岫……”古澜行惊讶道,听文慧中笑说:“他俩啊,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成呢。”

    文若仙气道:“难不成人人都要像你一样一周就把人给谈下来?”

    “我怎么就不能一周把她谈下来?非得要我装一阵子矜持,她卖弄一套守礼,磨蹭个一年半载才成事?又不是没嘴的葫芦,净拖着有什么意思。你说对不对,辉映?”

    “慧哥说的没错。”

    丁辉映笑道,在桌下握住他的手。她就喜欢文慧中在感情中说一不二的性子。古家兄妹见他二人如此,不免相视一眼。他们从小与文慧中厮混,知道他的性子在乾元中是极致,在坤泽中却是个僻类,多年来只有对他有少年时代滤镜的裴瑟能消受得了;分手后文慧中待裴瑟与他二人不差,可私底下兄妹俩说起来,都认为文慧中最后会与裴瑟复合。谁想到如今杀出个名不见经传的丁辉映,虽然年轻,那双眼睛却不像十八岁的人,倒像二十八九岁的,比之文慧中更显沉着;才几日功夫便将这人在人后爱说爱笑爱闹的脾性纵出来了,裴瑟却万万做不到,她从来都是仰望文慧中,正如坤泽仰望自己的乾元;而丁辉映,无论她在这段关系中处于什么位置,又是如何看待文慧中,至少对自己是融洽自信的。

    古澜行回过神,打趣道:“你们兄妹脱起单来也够整齐,唉,阿止,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咱俩?”

    古澜止漫不经心道:“我随便。”

    “你脑子里就只有你的木雕。”古澜行叹了口气,对丁辉映等说道:“你们别看阿止这样,瞧上她的人还不少;她呢,不论多漂亮的坤泽都能当成空气看,左兰时够拔尖了吧?到了跟前,她能连眉毛都不动一根。可把我妈给愁死,说我指望不上了,阿止万万不能学我,现在就要给她安排相亲了。”

    “现在相亲?未免太早了吧?”文慧中惊诧道,古澜行苦笑:“可不是么,已经相了卢家的千金和方家嫡出的大公子,人家对她印象不错,可这人在饭桌上要不是不说话,要不一开口就是说木雕,把人家给烦死,自然都吹了。”

    “我希望我的夫郎能接受我的爱好。”古澜止抿了口咖啡,平淡道:“往后要相处半辈子,连最基本的接纳都做不到,根本不可能走得长远。”

    “这话你自个和妈说。”古澜行道,忽然想起什么,看向文若仙:“小若仙,如果你是真心喜欢小岫,想要和他在一起,我不妨提醒你几句,一定要留意这三个人:第一个是左兰时,他是小岫的亲舅舅,论起性子比你哥哥更要强十倍,他若不同意你俩也没得谈;第二是裴琅华裴先生,他是小岫的义舅,整个裴家除了裴瑟就数他最疼小岫,他你也得拿下;最后是聊出尘,他是小岫最好的朋友,这个人你也要留心。除此之外其余人都不重要。”

    文若仙听他这篇话,眉头由松到紧再放松,正欲深问,文慧中笑截道:“你又来,先前撺掇裴瑟同裴家割席,这会子又使着我妹妹撬走小岫,也不想想以后我们文家还要不要和裴家打交道。”他这话玩笑中带了些刺儿,似乎有责怪古澜行的意思。

    古澜行冷笑道:“你们两家现在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就这渊冲市来说,除了你们文裴两家,只有我们古家,施家,贺家勉强能看。施家与裴家是一气的,贺家两头不得罪,我不撺掇你妹妹撺掇谁去?再说,小岫也不是他们正经裴家人——他原该叫‘左岫’——那些姓裴的里头除了琅华先生哪一个真心疼他?魔的魔,疯的疯,连自己义兄都惦记的,我实在看不惯眼!只可惜小岫心实,总顾念旧情,裴瑟也劝他不动。”说完一篇话,自己长长叹了口气。

    文慧中道:“你既心疼他,怎么不自己娶他去?或是澜止?你与澜止都是乾元,也登对。”

    古澜行笑道:“我不是有心替你分担另一个了吗?阿止只爱木头,我也拿她没办法。”文慧中听出他言外之意,也一笑。

    文若仙怔怔听了半晌话,忽然回过神,问她哥哥:“文慧中,怎么裴岫……裴教授的事从没听你提起过?”

    文慧中答得十分巧妙:“你也没问我啊。”

    古澜止见她兄长越情,想必是为昨夜裴瑟哭诉时带出的裴岫回国后在裴家的种种遭遇,其中不乏裴诩,裴沁等人做的好事,这会子替他鸣不平来着。她见文若仙年纪尚小,且文裴两家之间有痼病,即便文慧中不介怀,难保文家长辈不会阻拦,故宁肯置身事外先观其变,故另起话题问:“说起来,辉映和慧中是怎么认识的?”

    文慧中晓得她的用意,笑道:“我们呐,在大学开学第一天见的面,辉映恰巧是小若的室友,就认识上了。”他说完,文若仙面无表情地补充:“然后当着我的面把我室友标记了。”

    古澜行,古澜止闻得此言宕机了两秒,转念想是文慧中做得出来的事,古澜行犹豫问:“小辉映……是乾元没错吧?”

    丁辉映点点头,又回护道:“我见了慧哥十分仰慕,不过被慧哥抢先了。”既然提起这事,不免另开一篇话说,又说到丁家被盗,如何搜查窃贼,追回财款;末了提一嘴今晚要去文家面见长辈的事,将古家兄妹震住,起初二人还琢磨这段感情是不是文慧中心血来潮,不想竟是认真的,又思及裴瑟这几年为情蹉跎,朋友一场,多少为她感到惋惜。

    眼看时间差不多,文家今晚还有正事,聊一会便散了。结账时古澜行将文慧中拉到一边咬耳朵,问他怎么看上的丁辉映,知不知道她表叔丁学印素来以裴诩马首是瞻等等话,文慧中答得颇含糊:“当初我见到辉映时错认她是个坤泽,我想坤泽也不错;后来发现是乾元,更不能放她跑了。至于她表叔——”顿了一下,轻笑道:“辉映不常与亲戚来往,谅她表叔要趋奉谁也无所谓;那人真要生事打发他走就好。”

    “可丁学印是小辉映的正经长辈,也许是她为数不多还活着的亲人了,你凭什么认为小辉映一定会在亲人和情人之间选择你?”

    文慧中看向结账台,正好看见丁辉映倒抱着水豚,让文若仙摸一摸水豚屁屁上的毛,笑道:“就凭我是文慧中。”

    丁辉映买的其他家具用品均由月袤家居送货上门,她只需抱着一只水豚,颇为轻松;又见古澜止风平浪静地将四辆自跟随购物车里的木雕玩偶结账,丁辉映头一次见如此朴实无华的商战,不免咋舌;又听古澜止碎碎念让文慧中展销自己亲手雕的猫头鹰木偶,文慧中被她缠得没法,答应让张经理在木雕摆饰区另辟一处地方安置她的大作,古澜止才肯消停;之后又互相加了联系方式,文若仙倒是答应去拍广告,偏加古澜止如晤时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被迫营业。

    这时,张总经理等人过来迎送,说外面已水泄不通围了一群人,都听说Giant集团的总裁文慧中在此,请他们从地下停车场侧门离开。到了停车场,只见阎稚初带了几辆开路车恭候多时,古家也有人来接,古澜行便说他们先出去,引开一部分人,文若仙则坐另一辆车先回文家。

    阎稚初开车,一出去果真见一群人乌泱泱围着,丁辉映今日总算对文慧中的名气有一个具体的认知,见那些人手举长枪短炮,饶是月袤家居的保全与开路车都不定拦得住,正好一个记者推开保全趴到车窗上,阎稚初急刹住车,又有几个人跑上来,丁辉映正看得吃惊,忽然被文慧中揽过腰亲下去。丁辉映吓了一跳,下意识推他,却被摁住后颈腺体,动弹不得;亲了一会儿渐入佳境,也不管外头闲人,那“咔嚓咔嚓”的拍照声有没有将他二人拍进去,阎稚初则默默升起后座挡板。

    到了丁家,总算清净下来。文慧中一下车看见车库里添了一台全新的月光色Lotus超跑,丁辉映平日开的是一辆纯黑色Phantom跑车,也只剩这一辆车子了,买多一台换着用也是应当。文慧中盯着那辆Lotus认了一会,听阎稚初提醒才想起是近日新上市的Lotus限量版超跑,全球限量三台。文慧中对丁辉映笑道:“这台车好看。”

    丁辉映松了口气:“慧哥喜欢就好,那文董事长应该也会喜欢。”

    “什么?”

    “上门礼呀。”丁辉映笑道:“其他的我都放在车上了。”又想了想,征询道:“还是分开放比较好?我再买一辆——”

    “等等,辉映,打住。”文慧中道,“这台车你说是上门礼?”

    “没错。”

    “还有别的?”

    “嗯。”

    “让我看看。”

    于是丁辉映升起车门让他查看,只见后座一整排满满当当的名酒茶叶补品,还有檀盒装裹的首饰不提,副驾驶座上更塞了一大捧康乃馨,丁辉映摸着头尴尬地笑笑:“我看过珠宝店的首饰,成色都不大好,就到银行把家里一部分首饰支出来。房契我放在康乃馨花束里头了,红包也已经准备好了,慧哥不用担心。”

    “……这份礼单你是从哪看来的?”

    “在网上找的。”丁辉映品出文慧中话里有话,忙从终端翻出截图递过去,只见一张晒彩礼的帖子下面头一条评论写道:“哥,你男朋友真的有点子离谱,我当初上门时提了两箱月颂两箱2099,其他首饰礼品还不算在内。另送了Hypnotic 578一辆,渊冲市市中心复式别墅一套,临走前给男方父母一人包了888888国币的红包,这才勉勉强强拿下。”

    丁辉映揣摩文慧中的脸色,小心翼翼问:“这份礼单……不太够吗?”她身旁没有长辈可询问,只能从网上搜些半吊子信息来参考,又因文慧中今日有工作处理,不想麻烦他便自己先定夺了。正忐忑时,只见文慧中一个忍不住笑歪在她身上,捏了捏她的脸颊,道:“你呀!”

    “慧哥?”

    “车上的东西叫人搬过去,我要这台车。”

    “欸?可是……”

    “奶奶和小叔叔有了年纪坐不惯跑车,给他们准浪费,小若也还没拿驾照,交给我最好。”文慧中在丁辉映颊上亲一口,笑眯眯道。丁辉映道:“那我再订——”

    不及她说完,文慧中又喊她开首饰匣看看,只见里头是一齐套浓紫罗兰翡翠首饰,心中暗暗一惊,仍笑道:“这套你也舍得支出来,我问你,你现在支了它,以后的订婚礼和婚礼送我们家什么?”

    丁辉映笑了笑:“订婚礼和结婚礼我已经预出来了。”其中不乏丁执柔的私藏与她母亲具女士的陪嫁,应该够用,不够到时再添就好。文慧中见她说得恳切,也就罢了。

    丁辉映哪里知道网上那篇话是反讽?若以她原本的层级,也许能咂出味儿来,可如今她身拥小富,看那网友一篇话竟觉得十分有道理,便将能搜罗到的好酒好茶好物都包了大份,再添置上新购入的市中心小楼一套,车子一台,再有孝敬长辈的礼金种种,叫文慧中看了又无奈又好笑,怪道他嘀咕这人备的礼怎么透出一股浓浓的暴发户气息,既郑重又潦草的,原来是被人哄骗去了,只知道小门小户的规矩,不知道世家的规矩。

    世家之间理论乾元一方初次上门备的见面礼重贵不重量,依他看那套紫翡翠就足够了。既然丁辉映都备上了,也不好太驳她,只是无论如何也要留下他一眼相中的Lotus。

    这厢丁辉映还纠结要不要再多订一台香车,被文慧中催促着回房准备。她一面感叹这个世界物流配送的速度之快,收拾完出来。文慧中正与水豚说悄悄话,抬头见了她怔一下。原来丁辉映穿了一套留白简式古装,领口单点缀一枚鸢尾花领针,结盘辫发,淡扫粉唇,观之温柔文雅;阎稚初却十分愕然,被文慧中瞄一眼,立刻收正。

    然后一并出发往文府去,路上文慧中见丁辉映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嚼的什么话,问她,女孩子红着脸说是上门时问候长辈的话,无非是“旦逢佳期,顺颂时宜”等语,她怕到时候紧张给说岔了,提前演练演练。文慧中给她乐笑了。

    笑了一阵,道:“又不是祭祖,拣这排场做什么?我教你一句,你说了包管人人满意,恨不得当场将我许配与你。”附在丁辉映耳边教了一篇话,把丁辉映唬了一跳:“慧哥,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都是迟早的事。”

    “不行,绝对不行!”

    文慧中闹了她一阵,见她放松下来,且差不多到文府才消停;丁辉映叫他一顿臊皮,心绪倒是平缓许多,虽仍然紧张,不至于像刚才那样直冒冷汗了。眼见车子并开路车驶过昨晚所见的树障,转弯再行驶一会,迎面但见一堂气派门面,正门匾上挥毫“文正厚泽”四个大字,落款字印细看是“文演正”。此时文府正门洞开,灯火辉煌,寂俨森严。丁辉映正准备下车,被文慧中按住:“慢着,还有好一段路呢。”于是坐好,车子驶入文府,又徐徐开了二十分钟,才见正堂。堂前已有人候着,只见端木柏舟面带微笑立在前方。丁辉映忙将衣裳抻一遍,又问文慧中:“慧哥帮我看看头发有没有乱。”

    文慧中替她拢了拢发鬓,端详一阵,笑道:“我的辉映最好看了。”又对她眨眨眼:“别怕,有我呢。”

    丁辉映笑了,于是随他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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