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考当天，初春的晨光十分透亮，还未完全化冻的树枝上绿芽含苞，应试的十一天弟子们也都蓄势待发。
小考分为两大场地，甲乙两等弟子一处，丙丁等弟子则是另一处。此次考试一共分为六天，前三天乙等，后三天甲等。如有点鼓者，以挑战者等级为主要场次。
三年避世修炼只为这一刻，跨过了这一关才算褪完凡身，才有被视为十一天真正备选弟子的资格。
考过了便是有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而考不过小考，便是连劝退的鼓励赔偿都没有。因此无人不重视，无人不激动。
甲院西区有一块宽阔的场地，类似于角斗场的样式，中心空地被划分为不少擂台。擂台周围是一层层阶梯座位，如今座位上，已是被黑压压的人海塞满。
考试时间还有一会，考官与裁判们都还没来。各种交谈声、说笑声汇聚在一起，令这还未变暖的空气都沸腾了不少。
“这几天不是我们乙等考试吗？怎么周围这么多甲等弟子啊？”
“应该是来凑热闹的吧，不是还有向上点鼓的吗？也不知道是哪几位壮士，甲等可是从灵根上就高出我们一截！”
“啧，那可不是，听说甲院有个小孩，是长老破例收回来的，才大半年就已经练气六层了！”
“天呐！……”
一旁路过的殷小小听到二人讨论声，对着身侧的谢小满打趣道：“听到没，夸你呢。”
闻言谢小满涨红了脸，低头揪紧了她的衣袖，但微弯的唇角已能看出他的开心。
殷小小也不戳破他的心情，拉着人找到位置坐下。由于场内混坐平常，也没人在意她们这一块。
殷小小前几天就被通知抽签对战顺序，乙院向上点鼓的只有四位，她就抽到了第四。如果快的话，今天下午就能轮到她比完出结果。
说不紧张是假的，其他人还有翻盘的机会，她这是一局定胜负，赢了便是考过，输了也没有挣扎的余地。
但过多的纠结也没有，她都想好了，输了就去散修盟找出路。如果她是主角，怎么样都能活出一番天地来。
殷小小紧盯着场中的一处擂台，没有意外就是她下午的战场。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背上重刀的重量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她的目光移向别处，赛场上，比赛还没开始，已有人在擂台上比试起来。枪击剑迎，虽未动灵气，但平凡招式间的你来我往已能看出几分实力和迫不及待。
在她盯着场内动静时，身后传来一阵动作。殷小小毫不犹豫地捏住了那只手，耳后一道熟悉又不着调的声音传来：“还好这次不是给我一拳呢。”
殷小小松开手，回头瞪他：“谁让你这么喜欢背后出手。”
吴不知揉了揉手腕，满脸无辜：“打个招呼而已，明明是你太激动了。”
殷小小看他身侧无人，迟疑片刻，还是凑过去低声问道：“你能算出比赛的结果吗？”
她说完抬头，对上吴不知定定看过来的眼神。被那颗灰白的右瞳牢牢盯着，像是被什么神秘存在锁定了般，殷小小不自觉屏住呼吸忘记了眨眼。
吴不知突然哼笑一声，俯身低语道：“我能算出来……”
殷小小眼神满是期待，示意他赶紧说。
“能算出来我早就去摆摊了，还坐着和你扯！”吴不知流畅地翻了个白眼。
殷小小顶着一双死鱼眼看他片刻，又转身坐了回去。她觉得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按这人性格，能算出来他早就出去为自己造势然后被上头出手带走了。
已经脑补到他因透露比试结果被十一天铐走关小黑屋的时候，吴不知没好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想了，不可能的。”
殷小小撇了撇嘴，但仍旧没有住脑。
身后的人又说道：“古往今来，战局定势非一时可算。更何况是实力相差不多的赛事，一念之差或一息之变都有可能改变结果，我也只能算个大概几率。”
殷小小没有接话，这个大概的几率她也会看啊，看等级差距和属性就能知道个大概，翻盘总是少数。
“但我今早给你起了一卦……”吴不知又开始卖关子。
殷小小虽没回头，但耳朵还是支棱了起来，她轻咳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吴不知瞥了一眼也转头看过来的谢小满，挑眉笑道：“你必须要赢啊殷小小！”
“你到底行不行啊？”殷小小扬起的嘴角瞬间塌了下去，转头扬声问道。
能赢就是能赢，不能赢就是不能赢，必须赢是个什么意思？！
吴不知双眸中掠过一丝笑意，了然点头：“我可以是把所有积分都押给你赢了，你不赢对得起我的信任吗？”
“真的假的！”殷小小第一反应是他在骗人，私下里开比试结果积分猜盘这件事她也有所耳闻，但还没听说过押上全部家当的。
她转念一想，又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一定会赢？”
吴不知脸色突然端正起来，神神叨叨说了一声：“天机不可泄露。”
殷小小咬着唇转了回去，是吧，他的意思是我肯定会赢的对吧！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吴不知可不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她将自己说服后，忍不住恍惚了起来。
殷小小自顾自嘟囔：“哎……真要赢啊，那岂不是给吴不知赚翻啦……”
“真是便宜他了……”她笑了笑，刚想和谢小满说些什么，突然神色一动。她抬头看向对面，只见对面阶梯看台上一道揶揄的目光正看着她，嘴角满是挑衅的笑容。
殷小小眯着眼睛与之对视，那人不是左临川，他周围也簇拥着几人。
无聊，殷小小移开目光，又满场看了看想找见有没有其他熟悉的身影。唯有候场队伍中出现了阿芙的身影，难怪吴不知一大早出现在这里。
咚——
就在殷小小还想再扫视全场时，一道鼓声犹如雷鸣响彻全场，令在场弟子均是精神一振，小考终于要开始了。
鼓声余韵回荡良久，而全场的气氛在这时，才又达到一个顶峰。
三道身影从天际边缓缓而来，一剑一萧一如意，应是特意控制了法器速度，绕场一周才特意落座。御剑者面色冷淡，周身气势冷厉；乘萧者众人十分眼熟，青绿色的衣衫随风鼓动，正是当初发放弟子令的丹阁真传弟子——叶枕书。
独坐玉如意的是位带着面纱的女子，蓝衣明丽，虽看不清脸，但露出的一双眉眼极为温柔。
“又见面了，刑师叔。”叶枕书朝站于中央的刑堂长老随意拱手道。
刑长老冷哼一声，拂袖而坐。
得此反应，叶枕书也不甚在意，隔着他对右边的面纱女子点头示意：“慕容师姐，好久不见。”
慕容佳丽低眉颔首，一言不发。她是引香阁真传之首，按五大宗各峰错综复杂的关系算，确实也担得起他一声师姐。一言不发非她矜傲，实在是所修练的功法极为特殊，非动情之时，从不开口。
三人寒暄完毕落座，刑长老抬手一压，在场所有弟子都能感受到一股沉重的灵力威压，场内顿时一片寂静。
这个行为引来了一声轻啧，不用想刑长老也知道是谁，他警告地一眼过去，得来叶枕书一个敷衍的笑脸。
刑长老转头扫视全场，雄浑低沉的声音便响在每个弟子耳际。
“时辰已到，小考开始。同院之间，须付全力以为敬，但切记！不得下死手！不得恶意伤人！”
“比试规则你们都已知晓，除越级点鼓者一局定胜负外，其余皆以三局两胜为准。望各位全力以赴，不负三年苦修。”
“是！”在场弟子无不恭敬答道。
“那就开始吧。”刑长老转身坐下，随后便是鼓声响起。隆隆鼓声中，各个擂台边都站上了一位裁判。
随裁判示意，一道道身影跃至擂台中央。
乙院内平级比试以三局两胜为准，因此普通擂台上比试结束得极快。一有要输的苗头就不愿再发力，皆是唯恐影响之后的比试。
殷小小看了几眼平常擂台，就将目光转向点鼓擂台上。
第一场发起者是乙院练气五层的少年，对手是甲院练气七层的成年男子。
两人应是有旧仇，一见面两人脸上都狰狞起来发了狠。
少年一手冰霜剑法凌厉迅捷，攻击还附带减速效果；成年男子则运剑如风，剑影如魂，剑身弥漫的黑气逐渐吞噬着冰霜的锋芒。
白色与黑色交织，寒冰与鬼影碰撞，两者过招掀起擂台内一阵灵气动荡，剑鸣之声不断传出结界。
这动静明显更吸引众人的目光。殷小小听到前面有人认出了二人剑法，甚至还科普了起来二人旧怨。
她没忍住凑热闹的本能，凑过去听了个全。原来二人皆是一个国家选拔出来的，男子是世族子弟，少年弟弟曾被男子废了根骨。
难怪是这不要命的打法……走神间，身旁谢小满突然一声轻呼。
她朝台上望去，少年的剑断了。他用的是统一发放的铁木剑，若是换一把利器，也许还能再坚持片刻。
场外座位上，不少人为之唏嘘。
擂台上，少年喘着粗气，左肩被男子一剑贯穿。但他没开口认输，也没失去行动能力，便不算结束。
男子显然也费了不少力气，此时语气轻蔑但也同样喘着粗气：“认输。”
他边说，手中的灵剑也跟着转动，血顺着血槽淅淅沥沥落在地上。
少年站在原地，嘴巴动了动。
男子刚想抽剑再捅他一剑，却被少年扑倒在地，他竟然是说准剑身冲了过来。
看台上一片惊呼，但这还没完，众人定睛看去，少年竟生生咬下了男子一只耳朵。
他嫌弃地将耳朵吐在地上，男子的剑仍插在他肩头。少年满口是血，却笑得猖狂，他大喊着：“我认输！”
男子捂着耳朵，怒极想杀了他，却被裁判挥手挡了回去。
“既已认输，不得再动手！”
两人最后皆被人扶了下去，台上的鲜血未冷，无声宣告着这场比试的惨烈。
殷小小只觉得自己学到了，不要命也是一种打法。
剩下来两场点鼓，也都以下方惨败为主，两对也是旧怨世仇。她还见识到了限定使用一颗的丹药——爆裂丹，吃了能瞬间拥有高出一层的战力，但药效过后会虚弱半个月。
刀光、剑影、符箓、暗器……三场点鼓对战内容让殷小小见识颇多。她脑中不断演练着，如果自己上场该怎么化解这一招，不自觉间热血沸腾。
也因此，手里号码牌发热时殷小小未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还是谢小满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才发现。
殷小小噌的一下站起来，她机械地对二人点点头，朝擂台上跃去。
上擂台时，她正好碰到了落败下场的阿芙。阿芙脸色轻松，看样子没有受比试结果影响，她朝殷小小点点头，口型说道“加油”。
殷小小点点头回应她。
擂台上，左临川好整以暇地垂手等待，脸上笑得随意。
殷小小深呼一口气，脚步沉沉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