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后换了三个丈夫,江都易王刘非、罪臣刘建和如今的赵王刘彭祖,你没死在他们手下,骨头硬,还想找你的情郎。”淳于婴儿嗤笑着对淖姬说,豆大的汗珠从她已经松弛的脸颊滑落,淖姬看着她脸上摇摇欲坠的汗珠,情不自禁走上前轻轻刮去。
江都易王粗暴,赵王刘彭祖阴险,刘建凶狠残暴,但是那些难缠的男人她们一道经历,生死与共,不曾离弃。
三个诸侯王的宫廷中都飘满了长裙,刘建的宫廷中裙摆最多。那里面有邯郸人梁蚡的女儿,她的裙子还没摆上江都易王的床榻先摆在刘建的怀抱;淖姬、淳于婴儿等人的裙摆转了一圈从父亲转到儿子手里;刘建亲妹妹刘征臣的裙子则摇摇晃晃掉在自家哥哥脚下。
那些长裙下有一阵一阵的大风,丝帛裙摆下吹来的长风柔润,麻布下的风清凉干燥、葛布和狐裘下的风迟缓,但无论是哪一幅裙摆都会引起刘建的悸动。快乐的悸动,恐惧的悸动,畏惧的悸动,汇集在一起最终汇成一条血河,数万人都被淹死在这条长长的河中。
刘建对每一个淹死他的欲望都无憾,心甘情愿为那些飘飘转转摇摇摆摆的长裙送死,被他牵连的淖姬和淳于婴儿却不得不为了摆脱廷尉的追捕费尽心血。
“所以淖姬,你的故事到现在变成另一个样子——变成不同阶段不同选择下哪个你才能得到爱人。”淳于婴儿冷冰冰地看着淖姬。就像带着淖姬投奔赵王的那个夜晚:“他如果爱纯洁无瑕的你,那必然不能接受现在的你;他如果彻彻底底厌烦了你,那你纵有千变万化又怎能挽回他的心?退一万步讲,人都是自私的,男人在江湖里打转,被年轻的欲望驱使,比女人、老人和孩子自私更多,庸俗更甚,如果你真的找到他,发现他不过是万千凡夫俗子中的一个,那你又该如何自处?”
淖姬一度被刘建打得半死,如果不是淳于婴儿向刘建的王后胡成光求情,淖姬早就像其他侍奉刘建的侍从奴婢一样被刘建活活淹死,或者绑在树上任人取乐、丢在狼舍里喂狼。
想起往事,淖姬忍不住笑道:“淳于婴儿,为什么你这么关心我呢?没有你我骨头都该烂在泥里了,如果你是个男人,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好奇你的命有多硬。”淳于婴儿道:“你说你想真真切切为自己而活,难以忍受随波逐流的生活,那你只能算是柔弱的身体就必须有男子汉都没有的悍勇。”
淖姬没有回答淳于婴儿,她只是打开琐窗,对着窗外的夜色和飞鸟曼声道:“你只当我是个男人。”
我希望你和我重逢,就让你我重遇,让我熄灭的爱意重新烧灼我的手心和脏腑。海外三山和荒诞不经的传说,鱼群和垂钓的巨人,姑射山和鹿夫人,你和我。
春日的风沙能唤起朦胧的春梦,大约一个男人一生不能为一个女人热血沸腾,因此章台街走满了人。
李丽娟就着夜色斜靠在梧桐树下,微微蹙着眉头看向霍光,烛光下她的目光像春夜的湖水缓缓打着漩泛起点点涟漪。
霍光很早之前就知道李丽娟,她的画像早和神像一样挂满大街小巷,随着疾驰的马车夫跑遍大江南北,但霍光没想到画像中的她没有真人十分之一的美丽。每当李丽娟这么凝视霍光,霍光都觉得自己要被她那湿漉漉又带着勾的目光溺杀。
“我是你的——”对着李丽娟霍光把“恩客”这两个字咽了下去,他毕竟年纪还小,总是害怕唐突佳人。李丽娟却“咯咯”笑个不停,“你太小了,不应该来找我这种人。”
霍光没想到比他还小些的李丽娟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又不甘心李丽娟就这么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我是说我是你未来的小叔子,我哥哥是冠军侯霍去病,你难道就不想认识他吗?”
李丽娟的脚步停了下来,霍光满心期待她能转过头和自己说说话,毕竟将军佳人也是千古难得的佳话,可没想到李丽娟从始至终没回头,只是微微带着笑意地说:“将军列侯已经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了,”她稍微顿住,娓娓道;“可我这个人天生心气高,只想要月亮不想要星星。”
“你信不信这世上有一种夫妻叫天造地设,”霍光对准李丽娟的眼睛,那双眼睛很美但是并不年轻,有一种同龄女子并不具有的成熟风韵,“你这样娇弱的女子应该配一个英武的丈夫,就像所有的故事里倾国倾城的美人都配了一个绝代的将军。”
李丽娟走起路来像柳絮飞下树梢,轻轻摇摆,显出婀娜的腰身,“为什么你哥哥会把你带进长安?”她再一次蹙起她的眉头,“你太单纯了,是一眼就可以摸到底的人,根本不适合长安。”
霍光不知道从哪里得了胆子,一把攥住李丽娟的雪白的手,当攥住后霍光才惊讶地发现那双手摸起来并不舒服,太冷了,就像霜雪一样冷。猛一回头,霍光才发现原来自己和李丽娟已经走过了章台街,路上月光如泻,像桂花凋谢了一秋。
李丽娟轻笑着抽开了自己的手,那笑声叫霍光双脸发红,他呐呐地说:“我只是怕你误了佳期错过佳偶,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人能有几岁?”
皇帝用雕刻着花纹、拴着四匹白马的马车迎接凯旋归来的两位将军。镂金为轮辋,丹青画毂轭,皇帝的马车前后挂满了宝石和锵锵和鸣的铃铛,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御道。皇后卫子夫和她的三个女儿都坐在青色骈蹄牛车上,飞起来的牛蹄和马蹄一样迅捷,但是远比马车稳当。
卫子夫最年长的女儿卫长公主轻轻挑开车帘,她前年嫁给了平阳公主的长子,现在已经怀上身孕,再过五个月就要临盆。她目光轻轻扫开年轻的冠军侯随即轻飘飘地落在路边燃烧着的石叶香。这种石头层叠如云母,香气可以驱蚊虫避恶疾,连绵数十里的膏烛据说都是秦朝留下来的好物,久久不灭,能照上一天一夜。可这天地本就是熔炉,又何必在意一盏灯的熄灭。卫长公主忍不住想起贾谊在《服鸟赋》中说的:“天地为炉兮万物为铜,阴阳为炭兮造化为工”。
卫长公主身后另外两个尚在婚龄的公主正窃窃私语表哥的封邑和相貌,如果一切顺利她们当中的一位会嫁给冠军侯,另外一位会嫁给舅舅长平侯卫青的长子。三位公主牛车走过的路扬起成片尘土遮蔽星月,她们本人则如流星坠地一般出现在将士们眼前。她们踏上从燕国运来的黄金台,黄金台下是赤土的根基,有三十丈之高,台下膏烛无数,比星月更耀眼。御道处种下的葡萄和荔枝叶飘飘扬扬,迷了卫长公主的眼睛,叫她看不清自己多日未见的表哥,也看不清自己的眼泪。
台下李丽娟没有戳破霍光的谎话,她只是用目光轻轻打量黄金台上的卫长公主,台上公主泪眼婆娑,就像一片雪快化在人掌心。“卫长公主和你哥哥是旧相识,”李丽娟面孔稚嫩,说气话却斩钉截铁,“她倒是个很痴情的女子,可惜一个人上了戏台没个人来应和。兴许她和你哥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但外人眼中的完美无憾是公主所追求的,你哥哥——”
李丽娟没有说下去,换了话题,“长安城都传遍了,皇帝要把他的一个女儿嫁给冠军侯霍去病。”
霍去病并没有注意到台下的李丽娟,径自接过皇帝的封赏。大将军卫青的封地在淮南郡,霍去病的封地在南阳宛地,都是楚国上伐中原的门道。淮南王当年举兵时尤其惧怕大将军,就是因为两人封地相连,动静相通。如今或许消散或许健在的淮南国、长沙国、广陵国、吴国都属项羽四楚之地,造反的诸侯王和平叛的将军其实算是街坊。
夜色下霍去病神色颇为沉寂,和很多人想的不一样,霍去病是一个十分沉默做事说话不露声色的人。李丽娟喟叹道:“在皇帝身边做侍从真是不容易,你哥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怕在皇帝身边出错,被其他侍从摸着底儿。”
“什么叫摸着底儿?”
“就是看出他是什么人,想要什么,”李丽娟眨了眨眼睛,“一旦被看出什么样子的人,就叫人有了抓手。比如说我看出你哥哥有胆魄,你谨慎小心,我就知道怎么迎合你们。我知道的越多,我就越清楚我该怎么对付你们。”
霍光被吓了一跳,因为他们兄弟性格确实如李丽娟所说。“你真是个难缠的女人,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降服你。”
李丽娟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是别人降服我这个妖孽,不是我征服驾驭一个了不得的男人?”
所有见过李丽娟的人都说她是个无情的妖女,挑逗老练、考量功利、虚伪做作、轻浮放荡,但霍光总觉得她像股春风,缠住吻住吹住霍光年轻的心。霍光对李丽娟美貌的崇拜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偶尔路过一丛玫瑰花或一尊玉像,霍光都觉得它们和李丽娟异常相似。
渭水一笑浪花滔滔,苍天一笑明月斜照,这天地不老,但李丽娟总有一天会容貌衰朽。霍光不确定自己会永远爱她,可他会永远想起李丽娟在月下略带寂寥的眉眼,那种把金杯砸碎都换不来一笑的哀愁。
霍光很平淡地想:“反正我和李丽娟都不过是红尘一过客,平生一切都会随渭水的流逝而流逝,变得不值一提,那么我这一刻面对她时的滑稽可笑又算得了什么。”
霍光骨子里和他兄长霍去病是同一种人,刚强霸道、豪情万丈,是可以趁着西风清辉枕刀剑落叶的人,此刻想通了事情性格中敢爱敢恨的那一面就浮上来。他不抓李丽娟的手改攥她袖子,“趁着你和我现在还没有长满白头发,咱俩绕着黄金台走一圈,等老了你我就该互相嫌弃了。”
李丽娟没忍住又笑了一声,“苍天保佑别让我活到老,三十我就可以死了。”她那双美丽却沧桑的眼睛斜睨着霍光,“我是靠男人生活的女人,没有男人会为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一掷千金。我哪怕撞到刀口上死了,也不愿意活到牙齿摇落、白发苍苍、皮肤枯槁的年纪。”
霍光吃惊于她对未来的绝望,冷不丁听到她喃喃道:“你不知道我是在一个怎么样的人家长大的,我只身走过的岁月,”李丽娟顿了一下,“都有男人留下来的脚印,这些年也称得上是阅人无数。我床头上常年挂着长刀,刀光一闪一照能亮一个晚上,对着人胸膛能戳出个血窟窿,但我从没用过。”
李丽娟的声音低沉温柔,“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看着枕边那些个龌龊人,想要一刀捅死他们。”
李丽娟轻佻柔美的皮囊下一直藏着反骨,她天生有娼妓之材,看人不休,说起话来妩媚动听又带着笑,可她早就厌烦了这样生活。“什么都是空的幻的,只有荣华富贵才是真。我过够了看人脸色的生活,想要我的子子孙孙都是人上人。”
“我不需要一百万个人向我臣服,只要一个人对我顶礼膜拜,做了我的侍从,那我就拥有了整个天下。赵悼倡后是倡女,只因为嫁给了赵王就有了一个国家;楚考李后有两个丈夫,还有两个血统存疑的儿子,可这不耽误她的两个儿子先后成为楚王。”
霍光脸色发白,“你是说你想征服皇帝!”
|“我从没这么说,但我不介意你这么想。”李丽娟拢了拢自己散开的裙摆,她裙下的秘辛是如此之多,以至于她的一举一动都叫霍光血管烧得发痛。
星夜被拽下万千缕细光,和地下熊熊燃烧的膏烛遥相辉映,当车队中那道沉重的车帘被一把瘦弱的手腕拉开,李丽娟沉寂的心像快要被擂破的鼓一样“噔噔”作响。霍光惊愕得发现身旁这个沉静哀怨的美人眼睛像两个点燃的灯笼一样亮了起来,她像卫士手上的火把一样耀眼,但也像火把一样因为不知节制的燃烧而即将迎来灭亡的转折。
在这个草长莺飞的时节,浅绿深碧的树下,霍光从李丽娟尚且稚嫩的身体里嗅到即将腐朽的气息,他惊恐地将李丽娟抱在自己怀里,害怕她这只可怜的飞蛾一不小心就落入火中。可一切都太晚了,阑珊的夜里李丽娟还是看见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虽说流年漂泊,花开花落日升日没,可刘彻依旧还是过去的样子,笑得散漫,只有身边亲近之人才能感觉出他平静外表下的可怕。李丽娟第一眼见他就清楚真情在刘彻眼中如云山烟波轻不可闻。“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李丽娟暗道:“可我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我的年龄和相貌,平日里迎来送往是笔小买卖,婚姻则是大生意,豪门望族绝不会迎娶我做妻子,凡夫俗子我看不上,只有走过的那个人才能叫我身价百倍。”
从李丽娟身边走过的刘彻是一个忍受不了寂寞不在乎因果的人,春潮几度起落,西海明月圆没无常,他过着如潮如月的生活。这样的一个人不会在乎世人的眼光,能抛弃自己的出身高贵的表姐选择卑贱的卫子夫,可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会选择王夫人和李丽娟。
霍光猜透了李丽娟的心,霍去病已经为他选择了东闾氏为妻,东闾氏家世显赫,陪嫁的媵妾那个名叫显的女孩儿霍光也见过,生得清秀可爱。霍光不可能放弃东闾氏选择李丽娟,但这并不妨碍他嫉妒李丽娟看向刘彻的眼神。
在过去忍住没有抽开刀的夜晚里,李丽娟一定是想着刘彻才能睡下的。有关于刘彻的记忆和妄想就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李丽娟黯淡的生涯,李丽娟盼望她的太阳永不熄灭,霍光却希望这轮金乌早点下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要告诉你你那么做绝不会快乐。你不可能忘了宫外的生活——”还有倒在你裙下的我。霍光将这句咽了下去,他还是怕在李丽娟面前出丑,可他心里明白其实是他不能没有李丽娟,他会一遍遍寻找探究这个满是谜题的女人。
李丽娟高傲地仰起头,这一刻她是俯视霍光的,凭借她无与伦比的美貌和聪颖伶俐的头脑,她挣脱霍光攥着她衣袖的手,径自离开了霍光,消失在车水马龙的长街上。
女人的裙子是惹事的根本,齐桓公和楚成王为蔡姬几乎反目成仇,但是如果没有那样柔软的裙摆挑惹起战争,那恐怕春秋只用三页纸就可以写清楚了。霍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在李丽娟的眼波中,但他确定他对李丽娟一见倾心,只多看了一眼就再难割舍。霍光深知李丽娟不值得自己疯狂,可他控制不了这种冲动。
所谓百转千折孽海情天,不过如此。
五岳四海之上只有一轮古今不改的明月尚存两分多情,依依不舍照着人间离合悲欢。总有些事物会以失去的姿态唤醒人内心深处对过去的无限怅惘,就像春草发了绿芽儿,细润如酥,迷蒙如雾,想要去探,却扑了一个空。
霍光穿过人来人往的长街想要寻找李丽娟,冷不丁撞到一对牵着手的母女,女儿依偎在母亲身边,就像一株藤蔓依附着大树。霍光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轮廓像春夜的月牙儿,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素艳与哀愁。单论容貌她谈不上多美,但风情别有,那副欲说还休的神情让人无端想起秋夜的雨巷,交缠着木叶和浑浊的水波,露出缠绵悱恻的情态。
霍光一面瞧她光洁的侧脸一面暗自心想:“她一定是个有很多故事的女人,所以眉头鬓间挂满诉不完说不清的风流债。”霍光那时候还太年轻,如果把他比作树,那他的年轮可能还没有一圈,所以他不明白触动他心弦的情感其实被人称之为怜惜。
霍光发现她一直望着皇帝的车队,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口吻对女儿道:“你看到那个人了吗?我曾把我心灵中最可贵的一切都堆在他脚下,却得不来他的珍重。回首想想那是多么巨大的浪费,以至于我半生都被荒废。”
“您爱过这车队中的一个人?”霍光听到女孩儿娇滴滴的声音,他听得很仔细,不敢有丝毫错漏。面对眼前这女人霍光总是忍不住拘谨,这是他见到很多达官贵人都没有的感觉。
|“爱过。”车队经过灰蒙蒙的天空,此时天青欲雨,乌云滴下几滴清泪,染湿路人的鬓发。春日的烂漫和夏日的热烈终究散落在雨云落下的霜雪中,还不等秋冬的寒风,天上的星月和地下的膏烛就都随长风摇摆落了下乘。女人摇了摇头,她散着的青丝中混着一缕白发,“那是一段开始于阴谋,结束于流言的感情。或许那从不是感情,只是一种愚蠢的交换。”
“我和他有一个女儿,他得尽父亲的职责,给我女儿挑一个好夫婿。”女人低下披着长发的头颅吻了吻她的女儿,她逝去的美丽和青春都如数奉还给了她的孩子,当两个女人的侧脸相接,霍光感觉自己看见两朵梨花,其中一朵正走向枯萎,另一朵则含苞待放。
当女人牵着她的女儿和霍光擦肩而过时,霍光看清那女孩儿的眼睛,她与卫长公主、李丽娟年纪相仿,但眼睛中有着一股她们都不曾拥有过的温柔光辉。那纯真的神色叫霍光想起来他童稚时做过的美梦,如果说女孩儿母亲是秋叶秋花迟暮之人,那女儿就是还没长成的青芽儿。
“还是不要相信女人的爱情为好,因为她们总是冲动、炙热、不顾一切。烧过水的人都知道,最先热起来了的总是最先冷却。”
“陛下不如直接说——”王夫人给了个俏皮的笑,“女人说话不可靠。”
刘彻收回那令人难以忘怀的目光,“或许你说的对,可是我还是想见到她,无论是什么场合什么时机,她什么妆容长了多少白发,我都愿意看见她。”
“既然陛下有这样的决心,当初为什么会分开?”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分别却是一个人就能做出的决定。”王夫人看着刘彻的侧脸,那是一张很风流的面容,可偏偏驾驭着天下以千万计数的臣民,兵权万里,领袖群伦。王夫人不相信是刘彻被拒绝,“是您要抛弃她。”
“是。”刘彻轻飘飘地回答道。王夫人是一个听话听不出音的人,她倒在刘彻怀中和他说起大将军卫青送给她父母的五百金,如果现在有人向王夫人问起惨死的韩嫣和李少君,那她恐怕耗尽脑汁也想不起来那两个人。但她到死都不会忘记刘彻的那句“是”,何其薄情的男子,叫她背脊发凉。
霍光奔波了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他魂牵梦萦的李丽娟,他对李丽娟的记忆犹如梦里看花,总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都要分别了,还觉得对方是“杜兰香去,萼绿华来”。但是李丽娟对霍光的记忆仅仅只是叶片上多出一滴露水,不到天明就蒸发殆尽。霍光用手拍打自己的额头,他知道自己喜欢李丽娟,想要吻她,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确信自己和李丽娟会再相见。
可没有人告诉霍光这样一个道理,对于一个太多情的人来说,如果不能有一个结局,那还不如从不曾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