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楼的摩托停车区是自动卡位收费的形式,将车停好后,五十岚付了钱。
向熠靠着墙柱:“你觉得何倍怎么杀最保险?”
“怎么做都有风险,看你想要什么效果。”五十岚转身看向她,他的右手总是习惯性搭在长刀上。
“我们要制造出是他们内斗的结果。”
“何倍可能会留后手。”
她低着头看地面,帽檐将她的脸全部遮挡:“你猜一共会有多少钱?”
“谁知道呢?”他走近她面前,“我之前欠你。这次我三,你和萨缪尔七,怎么样?”
她没有立刻回答。
杀死毒株后还有一个何倍,她很难将两个人一同处理,而现在不论问何倍什么,都会引起对方怀疑。
说白了,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杀死何倍。
但是何倍一定会对她下手。
“还是说,你打算达到目的就跑?”五十岚低头看着她的帽顶。
周围墙壁上幽蓝的光像凛冽的海洋,仿佛给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镀了层冰冷,然而夏夜带来的潮湿闷热才是实在的感受。
向熠抬手摘掉帽子扬起脑袋看他:“我不会做事做一半,这你可以放心。”
“不要你的金毛了?”
“什么叫我的金毛?”她皱眉,“如果你是说找人,那萨缪尔完全可以帮你。”
他略显戏谑的眉眼很漂亮,尤其是微微上挑的眼尾,和那颗痣也十分适配,应该是很浓丽的长相。
“调查局为什么找一个黑客来当你的人形监视器?”
“......我怎么知道?”向熠回望着他,没移开视线。
五十岚知道她心理素质极强,想找到蛛丝马迹不是件容易的事:“对我而言钱能维持生活就够了。不如你帮我把真相查清,钱你八我二。”
他喜欢和聪明人合作,有向熠和萨缪尔在他会省很多的事。
当然,他也可以和阮琦说查无所获,但他是重诺的人,答应了就会尽力完成。
五十岚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向熠却深知这趟水的浑浊。
杨霄羽和涂轩的失踪;
正巧死状诡异的女人被发现后有人开走奇美拉号;
阿什利一个区区小报记者遭到追杀;
渔场进行了清理;
以及杨霄允所隐瞒的暗线,
甚至还有她当时出狱时,杨霄允带去的仿生人......
她看不透其中深浅,也知道这世上根本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她永远都逃不过那些折磨着她的梦魇。
但偏安一隅,也比现在好、比在监狱好。
萨缪尔问她有没有想过平淡的生活,怎么会有人问这么蠢的问题?
哪怕冒死,她也要摘掉这个定位器。
至于她因义体更换而失去的能力,或许是件好事。
工程师的身份给她带来太多创伤,她既然有了新的生命,不如将这些通通放下。
见她迟迟不语,还别开脑袋不看他,五十岚还想最后挣扎一下:“清月医院不是把拍到你的监控发给调查局了吗?你确定自己躲得掉联邦的追捕?”
向熠重新看向他:“你一个联邦的背叛者都能逍遥法外,我怎么就不能?”
“阿什利呢?程静茹呢?还有方博。他们都是相信你,所以帮助你,不是吗?”
她没想到五十岚会说这样的话。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五十岚果断杀戮给她留下了印象,她以为他也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或者说这只是他想要捆绑她的一种说法。
向熠死死盯着那双深邃的漆黑眼眸,偏偏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也是隐藏情绪的高手。
“五十岚,你很清楚那只是一种说辞。世界上这么多人,而繁衍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动物本能。我们都见过很多人死去、活着,你觉得这有什么意义么?”
蓝光照在她精致却寡淡的脸上,就像一个真实的仿生人。
五十岚嗤笑一声,被她的话激起反驳的冲动:“那你为什么活着呢?向熠,当时自杀的工程师那么多,你为什么不和他们做出一样的选择?”
她睫毛轻颤。
半晌,向熠开口:“我会帮你。等回去我们做好所有计划,争取在明晚全部解决。”
说完她转身往出口走去,只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
阿什利察觉到一直十分和谐的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某种说不明的怪异气氛。
但五十岚还是沉默居多,向熠做出计划安排,好像又没什么问题。
萨缪尔还在担心明晚的行动是否会顺利。
他从现在起开始入侵所有通往营养液加工厂的的道路上的监控,并持续到周日凌晨,以寻找何倍的行踪。
同时他还要提前制作一笔虚假转账的信息发给五十岚,作为欺骗何倍的证据。
按照向熠的说法,明晚他完成狙击手任务后,和阿什利一起前往营养液加工厂附近的汽车旅馆,等待前往工厂内部的暗号。
而五十岚要跟踪向熠和毒株,潜入毒株内部和她里应外合。
这样以防何倍出现在派对的话发现他们这边不止两人,同时保证向熠刺杀毒株的任务一旦失败通知他们迅速撤离。
萨缪尔暗叹的不仅是她满脑子杀人越货的计划,还有她一往无前不怕死的勇气。
毕竟冲在前面的是她和五十岚,他自己和阿什利反正藏在暗处,甚至有五十岚来顶替他这个狙击手的名头。
他一时间啧啧称奇:“祖宗,你简直是我辈爱财楷模。”
阿什利也觉得很震惊,只能说胆大的人先吃螃蟹......吧。
而五十岚看了向熠一眼,他双腿交叠搭载矮桌边缘,什么都没说,拿着帽子盖在脸上。
萨缪尔和阿什利面面相觑,有些尴尬地开口:“桃汁,要不你和我回里屋睡吧?”
向熠当然不敢留五十岚和萨缪尔独处,她刚才就不该掉以轻心。
换做她是五十岚,她绝对不会相信自己最后的妥协。
“不用了,你去睡吧。”她手肘撑着沙发扶手,手指蜷起拖着下巴淡淡道。
等阿什利回了里屋,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但外面的世界却很吵,不论是百色市还是新港市,夜晚总是比白日热闹。隔壁开派对的、吵架的,还有鱼水之欢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传入耳内。
余光瞟见萨缪尔那头蓝色的碎发,他靠着沙发靠背闭目养神,脖子上淡淡的疤痕有些醒目。
大概因为萨缪尔是她在天穹区认识的第一个平等对待她的人,其实向熠不讨厌他。
尽管他嘴巴很欠儿,又偷偷收了杨霄允的钱监视她。
她也不讨厌杨霄允。
如果不是因为杨霄允,她现在大概率已经死去,而弗兰克那个混蛋可能还活得好好的。
思来想去,所有人不过都是利己主义者,为各自的利益争夺,在这个弱肉强食的钢铁丛林里生存。
而她呢,也只是更卑劣一点罢了。
向熠起身,跨过五十岚的腿,走进卫生间。
种种原因,胳膊上的愈合带一直没有更换,应该一天前就已经失效没用了。
她把愈合带拆开,大臂内侧的伤口长住了。
一层透明的薄膜之下,在愈合带作用下粘起来的血管是歪着的,还可以看的旁边的组织和仿生肌肉。
并不恶心,但很奇怪,她抬着胳膊木愣愣看向镜子里,总觉得那不是自己。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镜子里的伤口突然开始蠕动,透明的膜下血液变成了墨绿色快速流动,接着伤口像是被绿血腐蚀,由内而外溃烂。
整条右臂巨痛无比,她整个人钉住似的难移寸步,甚至连目光都无法自控地看着伤口的变化。
......
五十岚醒来的时候是上午时分,萨缪尔还在睡,随着他站起身,向熠觉浅,也跟着醒了过来。
“吃饭吗?”他问。
“一起吧。”她活动了一下脖子,站起身。
愈合带缠绕着右边大臂,昨夜的场景真实得可怕,但是她现在感觉不到疼痛,又是一个梦境,那张照片影响她太深了。
两人洗漱一番出了门。
先去给摩托车加了油,又来到上次的那家面食摊。
五十岚还是点了一份面,他对吃的没什么挑剔,好吃也行,不好吃能吃饱也行。
“再加一份。”向熠突然开口。
他有些意外,想到在安全通道里自己随口对她说的话。
老板递来两碗面,说打包的等会儿来取。
两人又在棚子下面找了处空桌子对坐,昨夜又下了会儿雨,地面还是很脏。
向熠拿起筷子,她的姿势很奇怪,手就像不是她自己的了一样。
“你怎么了?”五十岚问她。
两根筷子分别在她两个指缝间,而她的手指半张开着,似乎用不上力气,又像是从来没用过筷子似的。
向熠眉头不自觉压低皱起:“可能是太久没有用过这个。”
她在监狱时只有无味营养液吊着口气,算起来有三年多没吃过正经食物了。
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梦里的画面又浮现在她眼前,她头皮发麻,只觉得反胃。
没由来的右臂像是石化僵住,右手猛地张开,筷子一根掉在桌子上,一根掉在地上。
旁边的人朝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