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醒时发现自己身在临渊之外,看布置像是禅房。
她只记得秦阁主给她了一封信,又让自己吞下了他的药丸,然后就是在这间禅房醒来。
桑落察看四周,发现信封置于枕下未动。
拆开信,上面写着几个字。
桑落将信纸烧毁,穿好衣服出门,见到一位寺僧便行礼问是否见到同行之人。在寺僧的指引下,桑落在大雄宝殿找到了正在求平安符的碧桐,以及在一旁跪得左摇右晃的镜城。
镜城今年五岁。
是桑落在林间拾来的孩子,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奶娃娃。赤着身子趴在地上,手里拿着块泥巴正往嘴里塞。
当时的桑落也不过十岁出头,心惊胆战的把他带回风雨楼,生怕阁主会杀了他。可也不知道为什么,阁主见到这个奶娃娃不但没有生气,还让桑落好好养他。
“这符,灵吗?”
碧桐轻笑到“心诚则灵!”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靖安王府。”
“任务已经完成,实在不必回去。”桑落坐在石阶上有些惆怅。
“秦阁主说的对,如今可以护着我们的,只有靖安王。”碧桐坐在桑落身旁,拍拍她的肩。
“他是你的翎哥哥,自然会护着你。但不是我的......”
碧桐嘴角微微抽动,冷冷到“你是觉得,他还不够护着你吗?”
桑落被碧桐的话击中,愣在原地。
碧桐随即灿然一笑,说到“翎哥哥他护着我,就是护着你。”
“那镜城......”
“他是你的弟弟,自然跟着你。”
普慈寺借宿一晚,翌日启程。
“姐姐手里的是什么?”镜城的声音软糯糯的。
“平安符。”
“也是给那个什么王爷的吗?”
桑落想了想,说“我是给,那个不喜欢我的人。”
“不喜欢你?”镜城嘟着嘴,眉头皱在一起“那你还给他?”
“因为......我欠他的。”
“我还以为你们是给剑南哥哥求的呢!”镜城嘟囔着“亏得剑南哥哥还是你们的好朋友呢!”
桑落吐了吐舌头,这一幕被刚上马车的碧桐看见,有些好奇的问到“你们在说什么?”
桑落笑了笑说“在问为什么,你求的平安符不是给他剑南哥哥的。”
碧桐愣了一下,然后与桑落对视一笑,说“下次,下次一定。”
“什么下次啊?你的心里只有那个王爷,哪里还有剑南哥哥。”镜城嘟着嘴转向窗外。
“你个小屁孩儿,说什么呢?”碧桐脸蛋红红,有些娇羞的说着。
桑落脸上的笑容有些落寞,她将镜城抱在怀里,说“你想剑南哥哥了吗?”
“嗯”镜城扑在桑落的怀里有些难过。
“不知道剑南到底去了什么地方?”碧桐的语气中有些许的担忧。
“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桑落说完话看向车窗外,寒风呼啸。风中夹杂着颗粒状的东西,她伸手去接,是霰。
碧桐关上车窗,对赶马车的师傅说“出发吧!”
靖安王府,望竹楼。
“陛下亲自下令清剿风雨楼,不仅风神卫就连禁军都出动了,这次风雨楼算是被彻底铲除了。”楚漓刚从兵部回府,得了消息赶紧禀告靖安王。
“彻底铲除?楚漓,说清楚一点。”青悠把一件墨色狐裘大氅披在靖安王沈翎的身上。
沈翎站在窗前,任由寒风呼面,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远处。
望竹楼,靖安王府的最高处,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王府。
“听回城的禁军说,他们攻上临山,直捣临渊。
风雨楼部众......全歼。”
“全歼?消息属实吗?”
“除了楼主和风雨两名阁主在逃......其他人......”楚漓有些迟疑的看向青悠。
“其他人,如何?”青悠见楚漓吞吞吐吐,不由得着急起来。
“听说当时禁军活捉了大部分的成员,原本是要将他们都带回都城的。结果不知是谁在羁押的人群中喊了一声‘黑水’,风雨楼的人就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死了。”
“他们是......吞了毒药?”
“是。”
沈翎依旧站在窗前,神色凝重。
楚漓和青悠对视一眼,同时看向沈翎落寞的背影。
“你说......殿下担心的到底是碧桐姑娘还是桑落啊?”楚漓凑近青悠,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
青悠压低声线呵斥到“闭嘴。”
一阵强风灌进窗来,吹落了沈翎的狐裘大氅,屋内的帘幔被强风掀起,案牍上的公文上下翻飞。
风中裹挟着白色的小颗粒灌进他的袖袍,衣带猎猎。
他伸手去接,淡淡的说了句“下雪了。”
十日后。
靖安王府,大门口。
马车到达王府的时候已是酉时三刻,天已渐黑。
“镜城,姐姐一路上跟你说的话,可都记住了?”桑落一脸认真的看着镜城。
“我是在普慈寺外乞讨的小孩儿,你们见我可怜就带着我一同回府。”
“然后呢?”
“要称碧桐姐姐为碧桐小姐,不能和任何人透露自己是风雨楼的人。”
“你本来......就不是风雨楼的人。”桑落有些心疼的看着镜城。
“对,我只是姐姐捡来的小孩儿!”镜城笑得一脸天真。
“可不许说露了嘴,要懂得随机应变。能不说话就别说话,知道吗?”碧桐敲了敲镜城的小脑袋。
“放心吧!我聪明着呢!”镜城抱着双臂,一脸傲娇。
府门上挂着大灯笼,明亮辉煌。积雪堆在朱门两侧,红白相映。
张管事看到她们从马车上下来,赶紧迎了上去。看到桑落的瞬间,笑眼里泛着光,那是盈的泪。
“快些进去,殿下在中堂等你们呢!”张管事的语气欢快,一听就知道那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你们?”碧桐愣了一下,旋即嫣然一笑往中堂而去。
桑落拉着镜城的手跟在碧桐的身后,心中惴惴。
月华台的石灯在雪风中摇曳,忽明忽灭。沈翎负手立于堂前台基,纷纷雪落,积在他的头与双肩之上。他的鼻头红红,呼出的气息化作缕缕白雾。
碧桐跟在张管事的身后,一步步登上台阶。
她看到沈翎站在雪中等她,不禁湿了眼眶。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冒着风雪等她,她终于理解为什么秦阁主建议她回到靖安王府。因为在这里,有她的翎哥哥,以及那些阔别已久的温暖。
碧桐看着沈翎的背影,她想起初夏时刚到王府的那天。他穿着一袭月色衣袍穿过阳光向她跑来,阳光下的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明亮温暖。
兄长若是还在,定然和他一般,明媚如风。
膳厅。
厅中那张餐桌上盛着百味珍馐,鲜于夫人和鲜于清渠陪坐在侧。
“回来就好,碧桐此行辛苦了。”鲜于夫人说到。
碧桐拿出一个小叶檀木的盒子,打开来递到沈翎跟前,说“这是为殿下求的平安符。”
沈翎欣然一笑,将盒子交到青悠的手中,说“多谢!”
“听说碧桐姑娘在普慈寺收养了一名孩子,可是真的?”鲜于清渠说话的时候,眼里有光。
“碧桐正要向殿下禀告此事,未经殿下的允许擅作决定,还请殿下恕罪!”碧桐低着头。
“这是善事,怎地还有错了?”鲜于夫人拉起碧桐的手,说“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真是可怜!”
鲜于夫人的同情与心疼都从字里行间溢了出来,只是碧桐听到这里,突然背脊发凉,全身僵硬。
“本王要向你请罪才是”
“怎的?”碧桐心下发慌。
“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便传信裕兴城,通知老太傅你在靖安王府。”沈翎有些抱歉。
碧桐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向沈翎的时候泪水从眼眶里不断滚落。
沈翎有些难过的说“疏桐不在了,我就是你的兄长。白太傅知道你尚在人间,已经飞鸽传书给本王,此刻已然动身前来都城。”
碧桐有些哽咽的说“翎哥哥这是要赶漫漫走吗?”
沈翎笑到“傻丫头,本王既是你的兄长,那这靖安王府便是你永远的家。”
碧桐破涕为笑到“那潇潇也来吗?”
“当然”沈翎也跟着笑了起来。
鲜于清渠看了看碧桐身后,有些疑惑的说“桑落呢?她不是一起去的吗?”
碧桐擦了擦脸上的泪,端然一笑,说“连日赶路她也着实辛苦,我让她先回清风苑了,顺便安顿镜城。”
“镜城?那个带回来的孩子?”鲜于清渠有些激动的说。
碧桐嘴角微笑着说“是的。”
“他几岁?”鲜于清渠眼里闪着光。
“清渠小姐好像对镜城很感兴趣啊?不如明日我让桑落带他来给你瞧瞧?”碧桐客气的说到。
“可以吗?”鲜于清渠将期待都写在了脸上。
鲜于清渠喜欢小孩子,倒不是因为她喜欢当母亲。
而是因为,她自幼便喜欢教府里的小孩子学习,小的时候她希望自己将来长大了,可以像孔孟先生一般教书育人。
可是越长大,她越知道,这些不过是她遥不可及的梦罢了。
镜城五岁,刚好到了入学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