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常服的男子兴步而来,满心想给心爱的人一个惊喜,便没让人通报。
未曾想,进了屋之后,并没有见到爱妻的身影,只是瞟到了桌上新摊开的宣纸。他下意识地踱到桌子旁,一探究竟。
走近一瞧,便看到摊开的画纸上一树红梅正栩栩如生地在雪中绽放,风姿飘逸,很有韵致,而旁边还有两句题诗,不禁喃喃念道:“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望着妻子的这般情趣,男子嘴角轻扬,从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多年前她送自己的礼物——那方绣着墨梅的手绢,笑弧不由扩得更大。
知道她素来爱梅,所以这些年自己为她在御花园里亲手栽下了许多梅树。
如今,他亲手种下的梅花已经成林。今日,他特意忙里偷闲,就是来寻她共赏梅花的。
他刚刚一心想着:若一会儿,让皇后见到了那片梅林,她必定欢喜。
秦真即刻叫来了守门的丫头,问她皇后在哪儿。
问过后,秦真才得知:皇后方才就没在养心殿的寝室,而是在永寿宫里和怡亲王的王妃说话。
秦真立即又兴匆匆地来到永寿宫。
不想刚进宫门,皇后的贴身侍婢小梅便主动上前福身禀报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知道方才您正在和大臣们议事,便嘱咐奴婢过半个时辰再去养心殿看看,若皇上不忙了就直接禀告皇上一声,若皇上还在忙就等皇上忙完了再告诉皇上。刚和怡亲王王妃说完话,皇后娘娘就带着翠竹和斯羽微服出宫了。娘娘说,让皇上不要担心,她晚膳前会回来的。”
皇帝此刻心里免不了失落和担忧,但语气依然关切地问道:“可说去哪了?”
“回皇上的话,娘娘没说。”
皇帝暗自叹气,于是一面念着皇后,一面回了养心殿。
少顷,便吩咐小苏传张玉来见驾,办起本是打算明日才办的公事。
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天已经黑了下来。
皇帝看着手上的折子,心里还在记挂着那个身影。
突然,听着门外的动静,秦真知道,皇后确实言而有信,赶在晚膳前回到了养心殿。
秦真见着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但同时也有些着恼的情绪涌在心头,遂放下笔,坐在炕上看着奴才为她解下披风,撇着嘴埋怨道:“出去都不晓得提前说一声!去哪里也不说明白!”
皇后一点儿也不介意他此刻的不悦,还是含笑望着他,将手上的套筒递给翠竹,又接过了翠竹递来的手炉,这才挥退了左右,慢慢走向他,温柔回道:“哪里没说了,不是让小梅传话给你了嘛!你那时在忙,人家是体谅你不想打扰你嘛!”
“那你可知我今儿特地腾出时间,巴巴地去寻你一起赏梅!那片梅林,都是这些年我亲手为你种下的!”
听着他气闷的声音,想着他待自己的这份心思,情深意浓数年依旧,惊喜、快乐、感动都交织在了一起,慕雪心里暖暖的,涟漪不断的情丝在心口泛滥,她甜笑着走到他身边坐下,主动将软软地身子靠进他的怀里,放下手炉,抱着他的腰娇声说道:“是我不好,辜负了你这叫人欢喜的心思!不过你这情,我已经承了!这会儿,心里像喝了蜜一般甜……”
秦真听着她这话心里也甜了起来,搂着她笑道:“这会儿倒会卖乖,今日你到底去哪了?”
慕雪靠着他甜甜笑道:“我去端王府取东西!”
秦真望着她灵动的双眸里泛着的喜悦,不解道:“何必你亲自去?让奴才走一趟不就行了!”
慕雪笑得一脸得意,“你不知道,这些东西我放得隐秘,除了我,没人找得到!”
“什么东西?”秦真不禁好奇起来。
“时机未到,待到了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秦真看着她泛着调皮的笑,一脸的神秘兮兮,不觉失笑道:“还是这般古灵精怪的!”
“那你喜欢吗?”她嘟着嘴看着他,满眼传递的都是惹怜的讯息。
秦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吻了她。
彼此交换着爱恋的气息,沉醉在对方给予的热情中……
却不想,被门外突然的一声禀告给打扰了,其实小苏也不愿做这让主子们扫兴的事情,但这事情又不能耽搁,遂他在门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说话,“禀皇上和娘娘,康乐郡主和皇长孙,两人在上书房里扭打起来了!”
慕雪听着这话,忙急急地推着身上的秦真。
秦真不得不放开怀里的人儿,但心里着实恼怒,蹙眉冷声道:“那些跟着他们的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
慕雪脸上的红晕未褪,气息也还乱着,但她还是一面扣起方才在激情中被秦真解开的盘扣,一面对秦真说道:“我去看看这两个小家伙到底怎么了!”
当初慕雪和秦真提议,让乐乐与永期一块儿到上书房读书,主要是怕乐乐一个人呆在永寿宫里寂寞无聊。却不曾想,才上了没几天学,两个孩子就打了起来。
秦真心里虽然不快自己和皇后的温存突然被打断,但也十分关心这两个孩子,于是对爱妻道:“我和你一道去吧。”
皇上与皇后一块儿匆匆地赶到正阳宫的书房的时候,就见两个小家伙还扭打在一起,周围的奴才不敢上前,只能一直喊着劝着两个小主子停手。
此时听到圣驾和凤驾到了,众人不由哆嗦地跪了一地。但是两个小家伙,却没有收势的意思,还是在地上滚着。
皇后看这景况,忙对身旁的小苏吩咐道:“快叫两个侍卫来,把他们两个分开,注意别伤着他们了!”
“是。”
少顷,两个小家伙虽然是被强行分开了,但还是谁都不服谁的互相用眼神较量着。
皇后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衣服都被扯破了,脸上也挂了彩,但小脸上还是怒气腾腾的,真是又好气来又好笑。
皇上看着这番情形着实生气,他对跪在地上的奴才们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跟着乐乐伺候的小太监汪路抖抖嗦嗦地回道:“回皇…上的……话……两位小主子一下了课便……吵了起来……奴才还来不及劝……两人就……扭在了一起……奴才们想拉又……怕伤了他们……所以……只好……”
皇帝冷冷一笑道:“所以,你们就什么都不做,干看着!”
汪路的身子比刚才抖索的更厉害了,想分辨却又不知能说什么,怯懦着张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而汪路身边就是跟着永期伺候的小太监费闵,他此刻心中也害怕天子的盛怒,方才他胆小怕自己说不清,没敢回话,但这会儿瞧着汪路没把话说全,遂还是鼓起勇气分辨道:“回皇上的话……两位小主子方才都吩咐……不许奴才们上前……奴才们没法子……只能…找人禀告皇上……来解决……实在不是奴才们不想上前……是……奴才们……不敢上前……”
皇帝看着他,菲薄的唇上扬,声音比方才还要冷:“你倒占理了!”
费闵被这强大的气场吓破了胆,忙捣头如蒜道:“奴才错了!求皇上宽恕!求皇上恕罪!”
皇帝没有再看他,而是对小苏冷声道:“这等刁滑的奴才,你给朕好好发落他们!”
小苏何等精怪,立刻意会了主子的意思,谨慎地回道:“是!”
接着,皇上又打量了下两个小家伙,然后对分别抱着两个小家伙阻止他们继续斗殴的侍卫道:“把他们带回养心殿!”
“是!”
两个小家伙,这一路上是被侍卫抱回来的。但就是这样,两个人还不老实,有机会就要互相瞪对方几眼。
到了养心殿,两个侍卫都没敢松手,生怕他们再打起来。
皇后看着他们两个这副摸样,想着还是先分开他们的好,遂对抱着乐乐的侍卫道:“你把郡主抱到偏殿去吧。在我传她过来前,你好好看着她,不许她乱跑。”
侍卫抱着乐乐遵旨离开后,皇后对抱着永期的侍卫道:“你放开他吧。”
永期获得了自由,见又没有了对手,此时才冷静了下来。瞧现在这阵势,心里也晓得了怕,脑袋不由垂了下来,但还是硬挺挺地站着没有说话。
皇后知道他们这场架一定有缘由,便挥退了所有伺候的奴才,直到大殿里剩下自己、皇帝和永期三人,皇后才对永期温声问道:“今日,永期为什么要和乐乐打架呢?”
永期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皇帝刚要发作,皇后按着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接着,皇后来到永期面前,蹲下身子平视他的双眼道:“永期,你告诉皇祖母,你是小男子汉吗?”
永期没有犹豫地抬头,用坚定无比地眼神看着皇祖母点了点头。
“男子汉都是敢作敢为的!今天架你打了,但话你却不敢说,这样就不是小男子汉的做派了!”说着,还故意叹了口气,一脸失望的摸样。
永期看着祖母,委屈道:“我是小男子汉,我说!乐乐说,爹爹是因为讨厌我才离开家的!她还说,她娘亲是我娘亲害死的,她说我是讨厌鬼!”说道这儿,这个刚才还自称小男子汉的男孩,眼里鼓着两包水,虽然咬着牙不肯落下,但是这模样,却比泪流满面,更叫人心疼。
两个孩子才进宫五日,皇后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大友善,但是没有想到两个孩子有这么深的心结,不由怜惜地伸手抱着永期,看着他的眼睛宽慰道:“乐乐说得不对!你不要往心里去!你爹爹是奉旨办差去的!因为他去的地方太远,不方便带着你们,所以才托付皇祖母来照顾你们!永期,你很可爱,一点儿都不讨厌!你要记着——天下所有的孩子都是宝贝,是因为爱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你当然也是个小宝贝,是被所有人爱着的,你的爹爹你的娘亲包括我和你皇祖父都爱你!”
男孩瞪着大眼睛,低声问道,“真的吗?那为什么我生病,爹爹都不来看我?为什么爹爹只教乐乐舞剑?为什么娘亲说,爹爹不喜欢我?”
皇后被这三个为什么,问得心酸。
她现在才明白,永期的心中,藏着这么深的伤痕!
皇后牢牢地抱着永期,柔声说道:“你爹爹一定是爱你的,但是他表达的方式不好,所以容易让人误会!等他回京以后,皇祖母一定让他教你舞剑,陪你读书,让你好好感觉他对你的喜欢,好吗?”
“真的吗?”永期虽然心里期待,但仍然不可置信地问着。
皇后看着永期的双眸,伸出自己的小手指拉着他的小手指头,真挚道:“真的!我们打勾,如果你爹爹做不到这些,他就是小狗!”
皇帝听到皇后的这句话,差点喷笑。为了端住架子,才勉强压住笑意。
但,永期笑了,喜笑颜开。这孩子是真的高兴。
特意让永期的快乐情绪又持续了好一会儿后,皇后才起身拉着永期的手坐回原位,看着面前的孩子循循善诱道:“永期,今天是乐乐说错了,一会儿皇祖母会批评她,让她以后都不可以这样说你!但是,你是男孩子,长大了是要当男子汉大丈夫的!男子汉大丈夫是不能欺负女孩子的!即使乐乐说的不对,惹你生气了,你也不能动手打她!你原本是可以用其他方式解决这个事情的——你可以和她讲道理说服她,或者告诉皇祖母让皇祖母批评她!但是你动手了!所以你也错了,你错在不该动手打她!你觉得,皇祖母说得对吗?”
永期想了想,温煦地点点头。
皇后摸了摸他的小脸,继续说道:“何况,乐乐还是你的妹妹!你作为兄长,应该保护她,而不是欺负她!你说,皇祖母说得对吗?
永期想了想,小眉头不由拢了起来,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做错事,要受罚。所以,罚你从这个月起,连续三个月都要叫乐乐起床,照顾乐乐好好吃饭,不让她挑食,并且不因此和她吵嘴。你要让她乖乖听你的,你做得到吗?”
永期为难地撇着小嘴,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皇后瞧着他这可爱的小模样,不由对小朋友莞尔笑道:“你有任何难处,都可以来找皇祖母。皇祖母保证,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一定保管乐乐听你的话!你想一下,若是让乐乐什么事都可以听你这个当哥哥的,你这个做哥哥的是不是很有面子?”
永期一听到最后这句,立马点头答允道:“好。”
“那么接下来,皇祖母会和乐乐好好谈谈,让她就今天说的那些混话和你道歉。不过,你一会儿也要为和她动手打架的事情和她道歉,行不行?”
永期这次很爽快的点了头。
皇后亲了亲他的小脸,高兴道:“知错能改,我们永期真是个可爱的好孩子!”
接着,皇后先把翠竹叫了进来,让他陪着永期去另外一间屋子待一会儿,然后又把斯羽叫进来,让她去把乐乐带来。
就在乐乐还没来的间歇,皇帝看着皇后,似笑非笑。
皇后知道他有话要说,遂对他俏皮地眨眨眼,嬉笑道:“你不要急着佩服我!这才哄好一个!还有一个小家伙,比方才的永期可要难缠!不过,我一会儿也会搞定的!三个月后,我要他们兄妹俩彼此友爱,亲切无比!” 说完,顺手拿起皇帝面前的那杯茶喝了口,润了润嗓子。
乐乐进来后,姿态和方才打架时判若两人,和刚才起先一直沉默不语的永期也完全不同,她是蓄着满眼的泪水,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走进来的。
皇后明白她这委屈里七分真来三分假,但仍旧将她抱入怀里软声哄道:“好了,乐乐乖,不哭了!有什么事和皇祖母说,皇祖母替你做主,好不好,小宝贝?”
乐乐又哭了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一抽一抽地说道:“我想爹爹!我想娘亲!”
皇后拍了拍她的背部,又看了看身旁的皇上。皇帝看着眼下这一出,不觉同意了皇后刚才的预料。现下皇后怀里这个小家伙,比方才的永期会哭会闹,确实更难缠。
乐乐见皇祖母并没有如之前一样出声安慰自己,便又急急地说道:“知道爹爹要出京的时候,我求爹爹带我一起走,起先爹爹是同意的,可是后来又不同意了,她说要我乖乖呆在宫里等他回来,可是我想和爹爹在一起!”
皇后看着怀里的小人儿,温声问道:“那你爹爹有没有说,为什么不同意乐乐和他一起去?”
“爹爹说,路途遥远,照顾我不方便!”
“嗯,你爹爹说得对!”
“可我想爹爹,我从来就没有和爹爹分开过……”
“乐乐,你爹爹很喜欢你,对吗?”
“对。”
“从前不管你提什么要求,你爹爹都不会拒绝你,对吗?”
“对。”
“因为你只要提到你娘亲,你爹爹什么都会答应你,但是这次没有,对吗?”
乐乐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祖母,没有说话。
皇后没有理会怀里小人儿的震惊,继续问道:“皇祖母很喜欢你,对吗?”
乐乐想着进宫前皇祖母亲热地抱着自己,陪自己玩很有趣的游戏,这些天每天都会欢喜地抱着自己,笑着给自己讲很好听很好听的故事,还答应要送自己很可爱很可爱的熊宝宝玩偶,她觉得皇祖母是很喜欢很喜欢自己的,遂听了这个问题,她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嗯。”
“皇祖母喜欢的孩子是开朗、善良、诚实的,乐乐是这样的孩子吗?”
“乐乐是的!”小女孩急切地保证着,生怕皇祖母以为自己不是这样的好孩子。
“乐乐,你不喜欢永期,对吗?”
乐乐扁着小嘴,没有回答。
“乐乐为什么不喜欢永期?”
“因为永期的娘,亲害死了我娘亲!”此刻,乐乐的眼里闪灼的是强烈的恨意。
这份恨意着实让人心惊,但皇后仍旧不动声色地继续温声问道:“这话,是你爹爹说的?”
乐乐摇头,“是杜姨娘和张姨娘说得时候,我听见了。后来我问爹爹,爹爹没说话。”
“乐乐,你娘亲是因为生你难产去世的。你爹爹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这么复杂的事情。”
乐乐想了想,她虽然不懂得难产的意义,但是依稀记得奶娘说过娘亲是为了保住自己才去世的,遂认真地问祖母道:“那娘亲是因为我才没有的?”
“不完全是这样。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太复杂了。乐乐只要知道,你爹爹和娘亲都很爱你就够了。至于你娘亲的离世,是……意外。”
“什么是‘意外’?”乐乐天真地看着祖母发问,因为她不懂这个词。
“就是我们没想到,但事实上发生了的事情。”
“那我娘亲不在了……和永期的娘亲有关系吗?”
孩子永远都是最直接的,这个问题对乐乐很重要,皇后知道自己的任何一点犹豫,都会给这个单纯的孩子留下心理阴影,遂她斩钉截铁道:“没有直接关系。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什么叫意外了。你娘亲的离开,你爹爹很伤心,所以你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要求,老提这件事来伤你爹爹的心,懂吗?如果可以,以后最好再不提起。”
乐乐想起从前只要说起娘亲,爹爹都会很长时间不说话,眼里总是很难过的样子,遂不由点头,“嗯。”
“那你现在还讨厌永期吗?”
乐乐很诚实地点头,“不是他,爹爹不会离开我的,爹爹是讨厌他才走的!”
“乐乐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呢?”
“因为永期娘亲得了重病不能照顾他了,所以爹爹就要照顾永期,可是爹爹不喜欢永期,不想理他,所以就走了,然后把我也留下了!”
孩子的思路就是这么直白,让皇后既想笑,又觉得心酸。
她认真地看着怀里的小女孩,温柔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你爹爹是奉旨办差去了!他是因为不方便,才不带你们两个去的!乐乐,你爹爹也是喜欢永期的,虽然比不上对你的喜爱,但也是喜欢的,所以你不能这么想你爹爹!你爹爹离开京城,和永期没有一丁点的关系,知道吗?”
乐乐还是不太相信这个结论,所以只是嘟着小嘴看着祖母,没有说话。
“这么说吧,乐乐认为你爹爹会不要你吗?”
乐乐本想脱口而出说不会的,可是爹爹这次确实没带她一起,遂犹豫了下,还是回道:“应该不会的。”
“不是应该,是肯定不会的!”
乐乐听了这样的结论是很开心的,嘴边刚刚泛起笑花,可又想着爹爹这次还是没带她一起走,小脸不禁又黯然了下去。
皇后明白乐乐的心结所在,所以耐着性子继续开解道:“那乐乐会不要你爹爹吗?”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小女孩摇着脑袋,加重语气地回复道。
“你爹爹也是一样的!”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看到的是祖母肯定的眼神,耳边响着的是祖母坚定的语气,心里渐渐安适起来。
皇后抱着怀里的小人儿接着解释道:“有时候离开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喜欢!你爹爹生怕路上颠簸,让你受苦!因为路上不一定有好吃的好住的好玩的,有可能还要碰到一些很糟糕的事情,比如找不到吃的要饿肚子,比如晚上要露宿野外容易受风着凉,再比如有些地方气候恶劣还有灾情非常容易让人生病,又或者路上出现匪患不安全……总之,带上你,你爹爹肯定要分心,到时就是照顾你都来不及,何谈做别的事情呢?所以,乐乐乖乖的留在这儿,你爹爹才能尽快办好事,早点回来看你,你说对吗?”
“那爹爹要去多久?”
“这个皇祖母也说不好,但是他办完事会回来的,因为他想念乐乐啊!”
小女孩听到这儿笑了,嘟着小嘴娇声道:“我也想爹爹!”
“宝贝,那现在你就没有理由再怪永期了。所以,以后都不可以说那些让永期伤心难过的话了,好吗?”
乐乐点点脑袋,接着马上又摇了摇。
“乐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反正……反正我不喜欢他,他刚才还动手打人!皇祖母,你看!”小女孩指着自己脸上,还有手上被打红的地方,颇有告状的意味。
皇后望着她这爱娇的摸样,抱着小人儿忍着笑道:“永期的伤也不轻。但今日他动手打你,是他不对。因为他是哥哥,也是男孩子,不该欺负妹妹,更不该欺负比自己小的女孩子!他打你不对,待会皇祖母批评他!但是,乐乐,你也不对,今天是你先惹他伤心的!你想,要是永期也这样说你,说你爹爹讨厌你不要你,是因为你才离开家的,你是不是也要伤心难过的?”
乐乐很认真地想了想,想着如果有谁这样说,她一定不许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很难过,要流很多很多的眼泪的。但是,她又想到以前爹爹都只和她在一起,很少去看永期,而且从来也不像对自己一样亲切的和永期说话,遂小声说道:“就算爹爹不是因为永期才离京的,可是爹爹确实不喜欢永期,所以乐乐也不喜欢他。”
“你爹爹以前做的不好,是你爹爹不对。等你爹爹回来,我要好好批评他的!但是他心里也是疼爱永期的,就如刚刚皇祖母同你说的,他虽然不如喜欢你那么多的喜欢永期,但是没有讨厌永期,也没有不喜欢他。而永期是乐乐的哥哥,乐乐不能讨厌他!乐乐要为今天说过的那些混话和永期道歉,还要保证以后都不说了,行吗?”
乐乐嘟着小嘴,还是不太乐意。
皇后看着怀里的小东西,表情肃然起来,“随便骂人的孩子,心地不好,皇祖母不喜欢!看来,乐乐是不愿意做个让我喜欢的好孩子了!”说着就要起身将搂在怀里的小身子放到地上。
乐乐忙害怕地搂紧皇祖母的脖子,不愿离开这温暖的怀抱,更不愿失去这份依赖的宠爱,遂急切地大声保证道:“乐乐是好孩子,乐乐以后再不说这些话就是了!”
“那待会要好好同永期道歉?还有以后不能直呼他的名字,要叫他哥哥,好吗?”
乐乐对方才皇祖母要放开自己的身子还心有余悸,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忙点头答应。
皇后趁热打铁道:“做错事,要受罚。永期已经认罚了,乐乐也要受罚。从今日起,三个月内,你不能和永期吵架,还要乖乖听他的话。如果你做不到,让我知道了,我就不喜欢乐乐了,再也不给你讲故事了,本来打算送给你的熊宝宝玩偶,也不送你了!”
乐乐听到这些可怕的威胁,忙点着小脑袋,无比认真的答允道:“我听永……”
看到祖母不赞同的眼神,忙乖乖地改口道:“我听哥哥的话就是了。”
皇后见小女孩乖巧答允了,这才亲着她的额头笑道:“知错能改,才是皇祖母喜欢的好孩子!”
接下来,皇后又吩咐门外的斯羽将永期带来。
趁着间歇,皇后温柔地将乐乐的身子放在地上,对乐乐交代道:“一会儿,和哥哥见了面,不能再闹别扭了。两个人要好好说话。”
乐乐虽然点了头,但还是不愿放开皇祖母的脖子。皇后也不介意,陪她一起等着永期过来。
永期来了后,皇后让他站在乐乐的对面。
两个小家伙这会儿见面,都老实了许多。
皇后先是轻轻把自己脖子上的小手拉开,然后自己一手拉着乐乐的小手,一手拉着永期的小手,看着永期说道:“永期,你是哥哥,就先给妹妹道个歉吧。”
永期虽然刚刚答允了要道歉的,但这会儿也着实有些抹不开面子,磨蹭了半天才看着乐乐开了口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还有呢,永期是不是该对妹妹说——以后,我都要好好照顾你保护你?”
永期在祖母的提醒道,又小声说道:“我以后都会照顾你保护你。”
皇后欣慰地看着永期笑了笑,接着轻轻摇了摇乐乐的小手,看着乐乐问道:“乐乐,你该怎么说?”
“对不起,我以后都不骂你了。”乐乐看着地板,嘟着小嘴道。
皇后知道乐乐说得不情愿,但还是看着她温柔地问道:“乐乐是不是该看着哥哥的眼睛对哥哥说——我以后都听哥哥的话?”
乐乐扁着小嘴,勉强地抬头看着永期,不大情愿的小声说道:“我以后都听哥哥的话。”
接下来,皇后将他们两个的小手放在一起,缓缓说道:“刚刚永期答应我,打今日起,这三个月要好好照顾妹妹的起居,叫妹妹起床,照顾妹妹吃饭。乐乐方才也答应我,从此要好好听哥哥的话,不再惹哥哥生气伤心,做个让我喜欢的好孩子。所以,你们可不能再吵嘴了,以后要好好爱护对方。否则,打手板罚抄书都是少不了的。那会儿就是哭鼻子,也不能饶了你们,知道吗?”
瞧两颗小脑袋同时点了点,皇后才让斯羽进来吩咐道:“你带他们两个回永寿宫用饭吧。”
斯羽领了旨意一手搀一个带两个孩子离开后,皇后又叫翠竹进来吩咐道:你一会儿去传旨,从今日起让小梅跟着乐乐,翠芝跟着永期,让她们两个仔细瞧着,之前跟着这两个孩子进宫的那些奶娘小厮丫头们,但凡有一丝不尽心的都来回我。还有,让方才的两个侍卫从此分别跟着这两个小家伙,另外你再拣选六名侍卫,日夜轮流值守,一则防止今日的事再发生,二则也做贴身保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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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翠竹走后,慕雪看着秦真,揉着脑袋,有些头疼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要冰雪消融,着实不容易!”
秦真觉得她方才耐心细致,处理得很妥贴,遂抿着笑,看着她戏谑道:“方才不是还胸有成竹的和我说,保管三个月让他们兄友妹恭的,如今怎么为难地叹起气来了!”
慕雪望着秦真,坦白道:“私心里两个孩子相较,我一直是比较喜欢乐乐的。一来她是女孩子,我向来是喜欢女孩多过于男孩的,二来我也同旭儿一样因着宁儿,对乐乐多生出几分怜惜。可如今看来,乐乐被我们的旭儿骄纵的有些过了,而永期心里,因为旭儿待他的态度,埋下了一个不小的阴影!日后这三个月,恐怕两个小家伙还是不会完全消停,而且多半战火是乐乐挑起的!”
秦真看着她,体贴道:“你是担心到时舍不得罚她,所以才觉得头疼!这好办,日后他们若不听话,我来罚他们便是!”
慕雪看着秦真摇摇头,“也不完全是想着以后。经过方才,我心里感触良多。孩子是一张白纸,本该天真烂漫,却因为大人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两个孩子都有了很重的心结。我今日且解了一部分,只恐还是不够的。可若不在现在就为他们彻底打开心结,长大了这就是笼罩在他们心中的巨大阴霾,到那时指不定要做出多荒唐的事情!秦真,其实秦时小时候也和永期一样单纯,一样渴求着爹爹的爱,可是盼了多年,还是得不到爹爹的承认和喜欢,所以时儿的心理渐渐扭曲,并被人利用,以致做出了很多荒唐的事情。我不想让我们的永期做第二个秦时!我要修书一封给旭儿,让他办完事回京一趟!”
“旭儿办完事,本来就该回京复旨,难道……他有什么别的打算?”秦真狐疑地看着慕雪。
慕雪忙别开眼,掩饰道:“旭儿之前进宫,不是和你都谈好了吗?你怎么反倒来问我?”
“你看着我!我要你同我说实话!旭儿可是和你说了什么?”秦真抬起她的小脸,审视着她的眼睛,欲要仔细地分辨着里面的神采。
慕雪看着他这般不依不饶的样子,不悦地嘟着嘴,回视着他的探问的眼神,不甘示弱地反问道:“那你又同旭儿说了什么?这次你派他去山西,除了赈灾,你还给了他什么密差没有?”
秦真被妻子的话说中,这会儿也有些不自在,遂摆出架子道:“是朕先问你的!”
慕雪撩开了他托着自己下巴的手,不满地晲着他说道:“你给儿子又增派了许多活,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清楚!旭儿走得时候,虽没和我细说,但我也听得出儿子口吻里的沉重!”
秦真忙辩解道:“我是怕你担心,才没细说!”
慕雪也不想就这个话题和秦真继续打转,遂温声说道:“我也不想多问,你具体派给旭儿什么差事。我只是希望,旭儿那边一切顺利,他能尽快回京。我要他回来,亲自解开这两个孩子的心结。”慕雪想到之前与儿子的长谈,自己答应过要让旭儿随心过自己想要的日子的。之前她也替儿子费心安排筹划了许多,可如今秦真加派这么多事情给儿子,而自己又要他办完差事立即回京,解决乐乐和永期的事情,只怕日后的生活还是不能完全随了旭儿的心意。想到这儿,慕雪不由暗自叹息。
秦真瞧着爱妻怏怏不快的小脸,握着她的小手宽慰道:“你不要担心,最多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
慕雪回视着他黑眸里默默传递的关心,心里暖暖的,握着他的大手扯出一抹笑道:“从前皇考要你出去办事,我总是很牵念。如今旭儿出京办差,我怎能不惦记!不过,我信旭儿能妥善解决好一切的!”慕雪这么说着,心里同时也真的安适了起来,此刻她觉得生活确实会时不时的造出很多意外和麻烦,或许并不能完全按照自己之前所预想的那样,但是她一直觉得旭儿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所以无论是山西的差事,还是回京后要面对的纷扰,她相信旭儿都一定可以妥善解决的。
秦真看着她眼里闪烁的明亮神采,不禁被她吸引,抿着笑,宠溺地盯着她看了好久。
慕雪回过神,发现被他这么看着,脸不由热了起来,只好垂下眼帘,轻轻抽出小手,掩饰着脸上的热烫道:“我饿了,传膳吧。”说完,未等秦真反应,便急急地起身对门外的奴才吩咐了起来。
瞧着她寻着借口着急离开的摸样,又想着她方才娇羞脸红的样子,秦真抿着嘴笑了起来,笑声低回悠游,乐意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