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隆冬时节,王妃吴氏兴致正好,见后园中的几株红梅开了便邀众人去赏梅,大嫂源氏尚可以世子身体为借口,推脱不去,永宁却不能。
“冷死人的天,还赏什么梅,谁家有两个病人还有这兴致的。”灵兰嘟囔抱怨着,她家圣女身体可才刚好,正是要悉心保养。
素心瞪了她一眼,这可是西平王府,她这么口无遮拦迟早给公主惹祸,“你去把公主那件狐狸毛的厚皮裘大氅拿来。”
素心发话,灵兰有再多的抱怨也咽下了,巫舒也扯了扯她的衣角,让她谨言慎行,如今她们不s是在乡野,言行肆意会给主子惹来麻烦。
这王府的人,一个个笑眯眯精的跟猴一样,一句话就是一个陷阱,没见公主回来这些日子,都不单独让她们出院子,这也是为了护住她们。
就她们这些道行,都不够那些人嚼一口的。
巫舒跟着灵兰一起进了库房,又不放心叮嘱了几句
“你啊,也别太凶了。”永宁笑着用手指点了点素心的额头
现在是越来越有大宫女的范了,灵兰那么野性子的人如今竟也怕她。
永宁到暖阁的时候,该来人的都已经到齐了,见她穿的跟个球一样,大家都呆愣了一会儿,她们也很少见哪家夫人娘子穿的这么多。
高欢更是没忍住笑出声,虽然立马捂住嘴,可看她那样子谁不知道她这是嘲笑人呢
“都怪我,忘了公主是南方人,怕是还没习惯我们北地的风雪吧。”吴氏言笑晏晏说着离心的话
这是暗示别人,永宁是朝廷公主,没有真的把北地当家,心不在这儿。
素心帮她脱下外面的大氅,下人送来热茶,永宁慢条斯理地饮了一盏,这才微微笑着对吴氏道:“我前段时间大病了一场,这些下人不放心怕我着凉,确实穿的厚了些。”
吴氏脸上笑意一僵,不过她也是经过事的人,立马转换脸色变为关心色,急切道:“我竟不知,身子恢复的如何了?都吃些什么药?”
“无事,已经好了,大夫也说了不用吃药,日常将养着就是。”
当然下次要是她这这么突然起了兴致,她忽然身子又不好也是有可能的
吴氏可能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眼神有些冷意,“那倒是我的不是,早知道就不该让你跑这一趟了。”
“也是王妃的好意,怕我在屋里闷坏了,赏赏花透口气也好。”
句句都不让,场面一时有些凝滞
“早就听说过公主,今日才得以一见,果如天女下凡。”吴氏身边一妙龄女子浅笑着起身和永宁见礼
吴氏介绍道:“这是我娘家侄女,雪清”
“小时候她常和二郎他们一起玩的,彼此都是熟识,后来她随家人外任去了,如今她年纪也大了,我便把她接来西平府,总不能还跟着她爹娘在外漂,岂不是误了终身。”
她短短几句话就把众人目光引向了吴雪清身上,见提到了终身,吴雪清害羞低下了头。
“王爷病的这些日子,多亏她陪在我身边宽慰我,我这心才好受了很多。难怪都说女儿贴心,可惜我这辈子也没个享女儿福气的命。”
有那急于奉承的妾室在旁说道:“王妃不妨多留吴小姐在身边一段日子。”
吴氏摇头,只说吴雪清年纪到了,不能为了自己误了她的终身,“我这侄女样貌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算标志,最主要的是性子乖巧伶俐,通情达理,最是听话了。”
让她们也帮着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永宁
吴雪清毕竟是闺阁女子,可能没想到吴氏会当着她的面把话说的这么透,当下便红了脸,娇羞地拽了拽吴氏的胳膊,喊了声姑母
也没谁家像这么刺辣辣当着面提出来的,她真是又羞又恼
说的这么明白,岂不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她的目的了,她是自小就对二表兄有意,等她到及笄他早已娶了公主,父母知道她的心思后也有心成全,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朝廷自顾不暇,她的机会也来了。
契丹公主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同样是公主,三表兄可以娶高欢,为何二表兄就不能娶她呢。
她鼓动父亲去和姑母提议,将她嫁给二公子,这样她可以劝说二公子不和三表兄争,就算不能拉拢,也能插个眼线。
姑母也同意了,把她接来了王府,可为何今日却当众说破,明明之前是说要借机成事,不能事先让永宁公主察觉。
姑母这么一说,岂不是人人都明白了,吴雪清暗自咬牙,都说永宁公主脾气不好,娇纵任性,万一她当场翻脸,自己的脸面岂不是丢尽了,以后她还如何出门呢,其他人怕是也会看不起自己吧!
姑母怎么做起蠢事来了!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永宁,就看她如何反应了,只见她好似没有听懂一样,不知道低头和贾夫人在说些什么。
眼见场面有点尴尬,吴氏的脸色也不好,看了旁边一眼,可惜契丹公主正低头逗儿子,没有留意到她的眼风,倒是高欢眼中一亮。
心里嘲笑契丹公主,难怪不得喜欢,不过这样也好,如此才能显出她的能干来
她开口道:“王妃何必舍近求远呢,偌大的王府难不成还留不下表妹,到时候成了一家人,岂不是就能长长久久陪在王妃身边了。”
吴氏赞赏看了一眼高欢,笑着继续说道:“好是好,只不知永宁公主觉得如何?”
永宁这才装作没听到又问了一遍,高欢便把她说的建议又说了一次,永宁点头然后说道:“这事你们决定就好。”
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们决定就好!高欢瞪大了眼,王妃的意思明明是想把这个吴家小姐塞到他们房里,怎么到她嘴里,变成了他们三房纳妾了
吴雪清差点没把帕子扯烂,她脸色由红变白,她就知道永宁公主是不会那么好说话的,都是姑母这个馊主意,如今到好,人家直接装傻,把自己赖给了三表兄。
嫁给三表兄她还不如出家当姑子去!二表兄虽然难接近些,可他骨子里是重情义的人,不像三表兄,看着一派清风明月,其实骨子里淡漠之极,谁都能利用,谁都能抛弃!
吴雪清瞥了眼吴氏,心中有丝怀疑,姑母是不是故意的。
吴氏眯眼看向永宁,想要把话说的再直白些,让她装不了糊涂,也就这时,门外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吴氏生气喝道:“发生何事!”
“回王妃,三公子找您!”
这么急找来,一定是有大事,吴氏也顾不上给侄女做媒了,匆匆散了花宴。
回去路上,永宁看素心那气冲冲的模样,好笑问道:“我都不生气,你这么气做什么。”
素心红了眼圈,为永宁委屈:“她们欺负公主。”竟然让要逼着公主给使君纳妾,真是太欺负人了。
使君是公主的驸马,岂能纳妾,这辈子他就应该守着公主过日子!
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吗?不,她们清楚,如今不过是因为皇上蒙难,她们趁机欺负人罢了。
“放心吧,没人敢来抢我的男人。”
素心还是不放心,吴氏不管怎么说都有着婆母名分,如今西平王病了,王府中谁能压制的住她,要是她以长辈身份硬压着使君呢,公主又能怎么办?
永宁心下好笑,素心太不了解李从思了,连西平王都不能让他做不乐意的事情,就凭吴氏一个续弦?没撕破脸还敬你是个长辈,撕破脸了可什么都不是。
而且……
“我看吴氏也不是真的要把她侄女塞进来。”不然她今日也不会如此贸然行事了
永宁看的出来那位吴小姐倒是真的看上李从思了,吴氏的态度却让人琢磨不透
“她不是说那个吴小姐和使君从小长大,青梅竹马,说不定还互有情愫呢?”要不然干嘛提到使君,那个吴小姐就娇羞的红了脸。
生怕别人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
不要脸!把她们公主当什么了!还大家出身呢!真是下贱!素心气呼呼的
“好了,不要生气了,不值得,我觉得王妃可能没那个意思,只是想要恶心我,顺便离间我们夫妻感情。”
确实,若按她以前的性子,听了这些话定是当场就发作了,李从思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可如今的她已不是从前的她了,这段日子她和李从思经历了太多,生死相依,心意想通,他们的感情又岂是区区几句话就是离间的,恐怕要让吴氏失望了。
不过今日看来,这吴氏和吴家也不是同心同德,各人都有小心思
吴小姐越是痴心李从思,吴氏就越不会让她嫁来,若是吴小姐真的嫁给了李从思,吴氏难道不担心,自己的娘家到底会站在谁哪边呢?
一个是女儿,一个是妹妹,亲疏有别,人同此心,还真不好说。
“也不知道出了何事?”永宁看向正院的方向
李从安那么急找吴氏,应该是出了大事
可惜,他们在王府中没有得力人手,这些机密之事也难以探听出来。耳目不通太被动了。
自从李从安掌控王府后,李从谦和李从思的人手都被他清理出来,如今都不得用了,她要想想其他办法
用过晚膳后,永宁吩咐小厨房做些汴京的点心,又让人给各房送些尝鲜。
“曹夫人处的你亲自去送。”她对素心说道
今日宴会上曹夫人对她示好,要不是曹夫人和她搭话,她还真不好装聋作哑。
曹夫人之前颇受西平王宠爱,膝下所出之子聪慧敏捷,颇受西平王看重,小小年纪就已经跟在身边议事了。
如今西平王忽然冷了曹夫人,永宁不信,有人会这么甘心接受,有共同的对手那就是盟友,说不定她要的消息,曹夫人那里就有答案。
素心去了没多久,便一脸喜色的赶了回来
“公主,皇上下了勤王诏令,号令天下兵马讨伐叛军。”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可高兴过后,永宁脸上又有疑虑,就怕勤王令不够好使,北上一路她不就见识过了吗
各方势力盘踞当地,他们定是犹豫不定,想先看他人如何做,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响应,其他人才会闻风而动。
“他们商议的如何了?”北地名分上还是属于朝廷的,西平王接到诏令也是自然
但是,如今的北地还会听吗?
难怪李从安如此着急的找吴氏,这么大的事情,他是定不下来的,定要西平王出面商议,出不出兵,调哪路兵马进京勤王,这些都是大事,西平王若还是神志不清的傀儡状态,那些部将就该怀疑了。
“三公子本是不赞同出兵的,说东夷人在北边虎视眈眈,不好贸然妄动,不过四公子却说不尊王令,天下唾之,会让北地陷入不义,西平王和众将也觉得有理,决定出兵。最后三公子以北边防线抽不出人马,想要使君的幽州兵马去,他可真坏!”
素心说的义愤填膺,“还好最后任先生建议西平王调河西军南下平叛。”
任先生是西平王的军师,他的话在众将心中很有份量,况且河西军之前是隶属李从思的,河西距离汴京最近,调动他们作为勤王军,双方都会满意的,也算是兼顾了。
不用抽调北边精兵,又满足了李从安想要削弱李从思势力的心思,李从安舅父任甘州太守,其目的就是很明显是想要收服这些原属于李从思的河西军。
奈何一直没成功,这次任先生把他们调走,也算是符合李从安的心思了。
这任先生可真会和稀泥。
西平王府的另一处也在谈论着这个任先生,不过他是决定这个任先生不知好歹。
“四弟说的那些话定是他教的,满口大仁大义,还不是为自己邀功。”李从安满脸戾气
想到四弟说那些话后,那些大将欣慰点头的模样,他就气的吐血
不过一个黄口小儿,平日得父亲几分喜欢,他们便如此奉承。
那为何他派人上门送礼时,却偏要故作姿态,显的特别刚正。
等着,这群势利眼,不就是瞧不起他嘛,等他掌了北地大权,第一件事就是让这些人通通卸甲!
“任先生最得你父亲看重,你还是要多多拉拢他,有了他不是更如虎添翼”吴氏在旁劝解道
李从安抬眼看了一眼母亲,冷笑一声道:“他可是四弟的老师,又怎么会和我一副心肠。”
还有那个四弟,最近是越来越能显摆了,父亲病了,他倒是也想来分忧了
“母亲,你不觉得四弟太过伶俐些了吗?慧极必伤啊!”
“你这是……”吴氏手抖了一下,看到儿子阴冷的眼神,下面的话她咽了下去
“一定要如此吗?他还小能懂什么?”
李从安:“不小了,他不懂,他身边的人懂啊,母亲不是让我拉拢任先生吗?他在,任先生会有其他的指望。”
看吴氏犹豫不忍的样子,他轻轻说道:“母亲,我才是你亲儿子。”冷的像条阴冷的蛇在吐信子
“我知道了。”
吴氏呆呆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多久,直到她贴身妈妈端来一碗养身鸡汤,她这才回过神来
她用调匙轻轻拨动着碗里鸡汤,好似下了什么决定
永宁睡的正香,门被咚咚敲响,听得出来门外的人很急
素心爬起来开门,先是低声呵斥,后惊骇发出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素心急急朝床榻走来,低声呼唤永宁
“公主,出事了,四公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