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木之西,是氐人族的聚居地,这是三界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也是神魔两族最好的就医所。
几乎所有的神族魔族一有病况都会到此。凡人进不了水境,氐人族也会定时地在水境附近安排义诊。可以说,三界大部分人都感恩于氐人的医术仁心。
氐人族人人学医,可唯独一人,不太一样。
这人就是隅朔。
隅朔从小就独树一帜,不爱看书,整天喜欢舞刀弄枪。他爹娘曾气得把他赶出家门,可他自己不慌不忙,在议事厅睡了一晚后又乖乖回了家。
见到娘亲,他还会乖巧地问:气消了没?最后惹得一家子都拿他没办法。
长大后的隅朔,又开始研究术法。他总觉得天地间最特殊的氐人,不能如此平庸只当一个大夫,氐人族还可以做更多的事。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淘来了许多的书,有天界的,有地界的,还有凡间的。没事的时候,他一整天都会在书房研究,他所谓的“气的运用”。
终于有一天,他创出了一套功法,他称之为“乱灵”。意为:交替变换体内的气息。
当他自豪地和族人分享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人理他。在众人的观念里,气是区分神魔的根本,氐人所能控制的气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害人。当时的族长还为此把他叫到议事厅批评教育了一番。
不过隅朔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他自己修炼,一边琢磨一边修改。唯一让他犯难的是,氐人族虽然也修炼灵力,也不乏有灵力高强者,可是他们大多是为了强身健体,给人治病时更得心应手。没有人将此用在武力上。
有人看他如此勤奋刻苦,就给了他意见:让他去水境外找人切磋。
如此甚好。说去就去。
他先找了凡界的几个玄门弟子,说不上强不强,他只觉得自己还没用劲,对方就败了。
可败了就败了吧,那玄门弟子还指着他的鼻子骂:“你堂堂半神,居然欺负我们凡人!”
隅朔觉得冤枉,他只是想找人切磋一下,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他怎么能欺负凡人呢?这不就是小时候夫子说的以大欺小以强欺弱吗?
他给那玄门弟子道了歉,还把他送回了山门。临走时,他问道:“你们修炼通常找谁切磋?”
那玄门弟子道:“自然是同门师兄弟。”
“那如果没有师兄弟呢?”
“那就找山下的妖怪,师父说,除魔卫道是我派义不容辞的责任。”
隅朔想了想,点点头。
对!找妖怪!
他寻遍了整座山,终于在山洞里找到了一只妖怪。
听她说自己还是千年蜘蛛精。
可隅朔出手没两下,蜘蛛精就挡不住了,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啧,还不如玄门弟子呢!
蜘蛛精看出了他的无奈,于是小声建议道:“神君既是氐人族,氐人所居之水境就在天地两界之口,神君何不在那驻守,上天入地的神魔两族平时就看不对眼,如若他们大打出手,神君也可阻拦一二,顺便试试自己的术法。”
隅朔惊奇地看了蜘蛛精一眼,心想:这妖怪活的时间长,脑子果然好用。
对她摆摆手,算是感谢,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自此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隅朔都守在两界出入口处,风雨不改。
偶尔有路过的神魔虎视眈眈,大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可当他们看到旁边站岗的隅朔,皆有息事宁人的意思。日子一久,传到天地两界就成了:氐人族念及神魔两族私斗不断,派专人守护天地入口,减少人员伤亡。
氐人族得了好名声,隅朔却不开心了。
神魔两族是否伤亡关我氐人族何事?守了那么长时间,居然一架都没打成。
这时他又想起蜘蛛精的话,心中一阵懊恼:妖怪就是妖怪,说的话一点都不靠谱。
有一天,有个路过的魔族问他:“你既是氐人族派来维持秩序的,怎么也不佩把武器。”
武器?其实他想的,可是氐人族没有武器,能拿得出来的,无非就是砍柴的柴刀,切菜的菜刀,或者是赶驴的皮鞭,他觉得那些都不适合自己。
他叹了口气,老实回答道:“我没有武器。”
魔族人也不笑他,直言道:“你可以去弄一把武器呀。”
“怎么弄?”
“你想要什么武器?”
“刀枪剑戟都可以。”
“都可以?”魔族人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隅朔坦言道:“我没有用过武器。”
“那你用不顺手怎么办?”
“顺不顺手我觉得不是问题,用多了自然就顺手了。”隅朔回答得很认真。
魔族人想了一会儿,又和他说道:“你这样说,我倒觉得有把武器挺适合你。”
“什么武器?”隅朔也来了劲。
“知道共工怒撞不周山吗?”
“知道,不周山是天柱,共工撞倒之后天快塌了,还破了好几个洞,后来是女娲娘娘修好的。”隅朔忆起在学堂时,夫子说过的故事。
“对,就是这个。那你知道不周山为什么能撑起整个天吗?”
隅朔摇头,“这个……夫子没有说过。”
“传说父神开天辟地时遗落一件神器,藏在不周山里,这件神器有灵,能与人心灵相通。不周山倒后,有位神将把它挖出来带走,听说这件神器能破天下万物。可惜那位神将殒灭后,这件神器就自动锁灵,又回到了不周山。”
“与人心灵相通?还有这种神器?”说起来,隅朔其实不太相信。
“当然有。”那魔族人笃定道,“而且谁用了它,它就会变成适合那个人的样子,比如你适合用剑,它就会变成剑。另一个人适合用刀,它就会变成刀的样子。”
“竟如此神奇?”
“不过听说这件神器也很有脾气,想要使用它,必须使用灵力,而且它会留下那个人的印记,用的次数多了,如果它不喜欢,它就会吃到这个人的神魂,所以它有个不好听的名字,叫落魂。”
哇,还有这么凶的武器啊!果然适合他!隅朔心中如是想着。
那魔族人见隅朔跃跃欲试,不由地又嘱咐道:“你若真想去找落魂,可一定要小心。不周山现在是一片废墟,聚集在那的孤魂野鬼妖魔鬼怪也不在少数。他们没有本事拿到落魂,恐怕也不会让你轻易拿走。”
“行!我知道了。”打架嘛,他最喜欢了。
“还有啊,如果落魂真的对你开了灵,你先用几天,如果觉得不适可千万别勉强,不然它真的会吃了你的神魂的。”
“嗯嗯。”隅朔答应得爽快。
他想的可没这魔族人复杂,他只觉得这件神器如此适合他,那就一定会喜欢他。更何况,他氐人族本就比常人多出一魂,被它吃了也无所谓。好搭档嘛!
*
黑。
很黑。
这是隅朔到不周山后唯一的感觉。
他的感官告诉他四周无人,静寂无声。但有风吹过耳畔,带来了一阵嘈杂。
嘈杂中夹杂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幽怨的哭泣声,这种声音让隅朔忍不住一颤,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隅朔并不准备找东西来照明。有些东西,看不见就不用担心,即使他们攻上来,他也有信心击退。如果看得太清楚反而会影响他出拳的速度,这样不好。
在不周山走了两圈,隅朔并没有发现什么神器。后来他想,可能正如那魔族人所说的,神器自动锁灵,所以他才会感受不到。这样一来,问题就来了,他有什么办法能找出那把神器呢。
他原地考虑了很久。耳边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其实他也想听清楚这嘈杂的声音里究竟在哭些什么,可每次他静下心来去听,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一个缺鼻子少眼睛,满脸是血的脑袋,渗得慌,所以他干脆什么都不想了。
就在隅朔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他反射性地直接一掌打了出去。只听到那人“哎呦”一声,紧接着是有东西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大大的绿色的脑袋,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眼球凸出,眼白比瞳孔大很多,嘴角上裂到耳后,样子着实不太好看。隅朔就瞄了一眼,就选择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这位神君,你为何突然出手?”听这声音的方向,应该就是绿脑袋在说话。
隅朔不动如山道:“你无声无息在我身后出现,我还要问你想干嘛呢!”
绿脑袋崴着腿,走到隅朔面前,看了看他紧闭的双眼,疑问道:“神君眼睛有疾?”
隅朔犹豫了一下,“嗯……嗯!”
“这不周山是通往冥府的必经之路,我是冥府的鬼吏,不知神君到此所谓何事?”绿脑袋继续问道。
原来不周山就在三途川边上,这倒是隅朔不知道的,怪不得孤魂野鬼那么多。
他也不想在这多待,于是直接问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一件神器?”
“神器?莫非神君是来找落魂的?”
“对,就是落魂,你知道它在哪吗?”
鬼吏绕着隅朔转了两圈,然后说道:“我知道,可神君想要拿走,可不容易。”
“怎么说?”
“落魂就在不周山和黄泉路的交界处,三川途的岸边,已锁灵多年。也有不少人来找过,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不周山。”
“这是为何?”
“虽然落魂已自己锁灵,可它并没有沉睡,那些人刚伸手碰了它,就被他吃了神魂。”
果然凶狠!“你不用管那么多,带我去就是。”隅朔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鬼吏也不再劝他,领着他就来到了落魂面前。
如果不是鬼吏带他来,他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到。一片红艳艳的曼珠沙华中,矗立着一根毫不起眼的黑色棒子,就像田间被人毁坏的稻草人,独留一根竹竿。
“这是落魂?”隅朔问道。
鬼吏点点头,“这就是落魂,我都见过它吃了好几个神魂了,那些人的肉身就埋在花田里,成了肥料。神君……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