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芒离开的那晚，莘夏独自在坐在阳台很久，他不敢回头看向张芒的房间，正如他始终不敢一直将张芒留在身边一样。

    他还记得，第一次送张芒离开的当天晚上，他居然也会失眠。

    等回到卧室，他望着空荡的天花板，冰冷的床榻让开始怀念当初张芒睡在这里那晚。

    每一次决定都害怕会后悔，可每一次又决定都没有犹豫。

    他翻了翻身，即使闭上双眼，也久久无法入睡。

    当再次翻身后，看到窗帘的背后已经泛起白光。

    这一次，他再也不能将失眠归为年纪大的理由。

    他还是坐起身，离开了卧室，却走到张芒的房间。

    他推门进去，一尘不染的房间，仿佛里面从未有过住人的痕迹，可打开衣橱里全是属于张芒衣物。

    到晌午时间，莘夏才下楼吃饭。

    他像往日一样，看报，喝茶，下棋。

    几乎每一件事都做过一遍后发现也不过才过去两个钟头。

    他来到屋外，看着被笼子关着的李新华久久没有发出声响，才靠近查看。

    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他明明每日会派人来检查，就为的不让人死掉，还是改变不了李新华的命运。

    许久平静的日子，让他突然觉得枯燥无味。

    他好似太久没有闻到血腥的味道。

    于是在一个小时后，院中央整齐站着十九个人。

    他面带微笑的对着那些说道：“玩个小游戏，在你们身后的那一片树林里，只有一个赢家，今晚零点之前回来见我，获胜的那个人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对面站着的人正是在庄园里的人，包括厨师和日常打扫卫生的佣人，他们个个低头不语。

    “记清楚，只有一个，祝你们好运！”

    赢家只有一个，要求也仅有一个。

    莘夏的话音刚落，站在最末端的一个女人就迅速掏出一把水果刀，直接将她身旁的男人抹了脖子，动作很快，干净利索。

    莘夏见状则是满意的笑了笑。

    至于其他人，见有人遇害，立刻四散开来躲藏。

    在庄园里工作的人，无人不知道莘夏的脾性。

    而这群人之所以来到庄园里工作，正是因为上一次这种小游戏结束，才会被安排进来。

    莘夏望着那群人朝林子里逃窜的背影，突然询问起同样还站在身后的宋叔：“你说，今年谁会获胜？”

    宋叔平日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在今天，他的脸上却久违的露出兴奋的表情。

    “第一个动手的女孩就很不错，反应很快。”

    莘夏只是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

    很快，林子的某处上空突然飞窜出一群鸟儿，看样子，第二个受害者出现。

    时间过去的很快，庄园里除莘夏、一伏和宋叔外，还有两个一直守在后面的人，其余人都进到林子里参与游戏。

    莘夏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还有二十多分钟，就要零点，目前为止，还未有一个人出现。

    十八分钟，没有人回来。

    十三分钟，没有人回来。

    七分钟，一阵风吹过，传来树叶煽动的声音。

    终于在还剩三分钟结束，从大门口出现一个身影。

    她缓缓向前移动，直到站在莘夏面前，借着微弱的月光才看清她的面庞。

    此人正是最开始动手的女人，看来宋叔的眼光还算可以。

    “表现不错，但时间还没结束，再等等。”

    莘夏只是毫不吝啬的夸赞女人的表现，但规则就是规则，没到规定时间，一切都不能算最后结果。

    “那些人，我都杀了，他们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刚刚经过一场酣战的女人显然对莘夏的态度感到不满，自是有些情绪上来，毫不忌讳的说出这些话。

    而莘夏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微笑，没有理会。

    三十秒，二十五秒，十五秒，八、七、六、五、四……

    远处，在大门口相同位置上，慢慢走进一个人的身影。

    莘夏放下戴着腕表的手，看向前方。

    “白先生。”

    同样是一个女人，看她的脸和身上沾满鲜血的衣服，能活着回来就是命大。

    “很不错，在规定时间内活着回来。”

    但只有一个赢家，奖励也只有一个。

    一伏推着莘夏坐的轮椅回到屋子，走进来的瞬间一下子让人感到温暖。

    结果如何，莘夏没有说，而是在进屋后，是一伏将两个人女人分别安排到不同的房间休息。

    待第二日一早，新入住的佣人进入庄园，打扫卫生的时候才发现房间里的两个女人已经成为了两具尸体。

    待莘夏下楼用餐后，宋叔已经守在餐桌前等待。

    “早上好，白先生。”

    见莘夏心情还算不错，宋叔终于提及那两个女人。

    “按照规则，第一个回来的孩子已经赢了，为什么还要杀人灭口？”

    “照你这么说，我应该留下她，满足她一个要求才对？”

    莘夏的一句反问，让宋叔一时语塞。

    “还记得规则是什么吗？一个人，回来的是两个人，哪还有赢家。”

    虽说第二名是卡着点回来的，但确实是在规定时间内回来的，所以两人都活下来，就没有赢家。

    宋叔自是清楚规则的重要性，当初他也是经历过那样一场博弈才活到现在，虽说规则相差无几，但几个字的不同意思也截然不同。

    他有些心急，大约太想让第一名获胜，才忽略了规则。

    但好在莘夏不再多问这件事，宋叔也便自行离开。

    经过昨日短暂的娱乐，莘夏的心情也算好了大半。

    而当下，除了被送走的张芒，莘夏唯一能够挂念的怕就只有阎妄。

    自打他腿受伤后，莘夏便没有再见过他，算上去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虽说除夕之夜还好好问候了一番他老人家，但毕竟一直都不曾面对面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做为晚辈还是不礼貌。

    他知道阎妄如今因为伤情还在林晦家养伤，便准备直接去往林晦家看望。

    正巧也赶上林晦过来，就先打听了一番。

    “阎先生身体恢复的还算可以，好好康复的走路都是不成问题。萧先生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所以他目前不在我那里，只是会过去看望阎先生，两人也会在房间说上很久话。”

    莘夏并未打听萧明卿的情况，可林晦还是都告知了他。

    此刻林晦的手中正拿着手术刀，将摆在他面前的一具尸体上的某一器官取出，防治在一旁的托盘上，然后语气有些埋怨的继续开口。

    “下次还是留着半口气，这种的只能当标本使用，没有任何意义。”

    “是她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我。”莘夏正和林晦讨论着眼前的尸体，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推着轮椅靠近了林晦。“话说，做为医生，你在对活人解刨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负罪感，认为他们是你亲手杀死的吗？”

    林晦缝合好刀口后将手术刀放下，脱下手套，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才作回应。

    “白先生杀人的时候会有负罪感吗？”

    莘夏摇了摇头。“我是祖母带大的，老人家信佛，一生最讨厌杀戮，打我记事时起，就看见她整日拿着串佛珠跪在佛堂诵经念佛，她说她会替我渡去这一身的罪孽，所以放手做即可。”

    “你们这一家子确实与常人不同，知道阎先生在我那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林晦的一问，让莘夏有些好奇。“什么？”

    “他说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年在你出生时没杀了你，让你活到现在。”林晦有些无奈的送了耸肩。“明明是一家人，有着血脉至亲，却像有着杀父仇人一般积怨良多。”

    “倒也没错，他父亲本来就是我杀的，恨我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他太蠢了，一生被框在规矩的条条框框内，注定是会失败的。”

    林晦从未听莘夏提及往事，若不是莘夏今日率先开口，他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

    一直以来，林晦认为莘夏和阎妄的仇恨仅仅是因为当家人权利之争，没想到还会牵连杀父仇人这种老掉牙的理由，所以在听完这个解释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而莘夏见林晦突然一笑，忍不住好奇。“怎么，是觉得我和他不应该只是这种原因才会闹矛盾到现在吗？”

    林晦没有回应，但脸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莘夏见状继续说道。“其实他若是能够安稳的一直呆在国外，我一定可以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说不定他身上的恶疾，我都会找人帮他解决。可他坐不住，就想要斗个你死我活，那做为晚辈，就陪他好好玩咯！”

    “所以这些年都是因为他主动挑衅，你才对他动的手？”

    莘夏并未答复林晦的问题，而是像一壶温水倒出，娓娓道来。“幼年时，我曾偷偷躲在佛堂内，听到家中两个老人谈话。老爷子说如果当年我这个小叔叔没有出意外，即使我被生下来，家主之也会是他的。”

    “为什么？”

    “因为我的父亲从来不在选择范围内，所以他才会降生。”莘夏仰起头，正看到窗外一晃而过的飞鸟。“可你知道吗？他生病和吃的那些药物没有一点关系，全都是我那个常年在佛堂内，诵经念佛的祖母一手安排的。她残忍到没有杀了他，只是废了他，断了他的一切念想。”

    最终，在林晦的建议下，莘夏还是没有去看望阎妄。

    林晦离开后，一伏问莘夏，为什么要告诉林晦这些，如果林晦告诉阎妄，阎妄一定会想尽办法弄死他。

    而莘夏却说，对于像林晦那种立场中立的人来说，能够给出自己建议就足以说明他心里的那杆天秤已经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