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书房,孟怀瑾挂断和律师的电话。
他有些疲惫的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付闻樱端了杯温水放在他面前,时间已经很晚了,不适合喝茶。
孟怀瑾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辛苦了。”
孟怀瑾眼神温情中又有一丝愧疚。
这么多年,在几个孩子的教养上,他的妻子承担了绝大多数的责任,耗尽心血和精力,尤其是许沁……
许沁从来就跟他们不亲近,他理解孩子被收养时年纪不小,已经记事,因此也没有苛求对方立刻回馈他们同样的感情。
只是尽心尽力的养了这么多年,她却还是若即若离,一方面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孟家给予她的一切,另一方面又将自己与孟家割裂,并不拿自己当真正的孟家人。
付闻樱看出他的情绪,只说了句:“当年,是我和你一起决定收养她的。”
夫妻两齐齐叹了口气,难过的情绪慢慢就淡了。
付闻樱开口:“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提出解除收养。”
孟怀瑾苦笑着摇头,轻叹道:“你哪里是真的没想到。”不过就是心软罢了。
孟怀瑾重新戴上眼镜,他这辈子,看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很多人在顺境中是不介意表现出和平和善良的。
许沁自从被他们收养,生活、学业乃至后来的工作,都太过顺利,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并没有发现她品性上的瑕疵。
直到最近,因为和孟家决裂,失去家族的支撑,她在工作上开始处处不顺。
或许,许沁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说将他们当作亲生父母时,有多虚假。
一个从来不与他们亲近,游离在孟家之外的孩子,突然说将他们当作亲生父母……
“我只是最近在她身上,看到了以前一直没有看到的东西。”
“当然,或许是我这个做商人的,心太脏了。”
“只是咱们总得提早防备,省得以后给宴臣和卿卿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跳出父母的身份以后再看许沁,确实可以看出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付闻樱沉默了片刻,“那套房子和那辆车,一起转给她,权当成了我们这一场母女缘分。有这些东西,她只要清醒些,过得不会太差。”
只是再也不能像在孟家这样,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生活压力了。
孟怀瑾对此没有意见,接着又听妻子道:“再拟一份解除收养协议给卿卿——”
孟怀瑾大惊,急声打断道:“解除什么?跟谁解除?!你可不能因为一个许沁连带着对卿卿都有偏见!”
付闻樱耳朵被震到了,她瞪了丈夫一眼:“我能对卿卿有什么偏见?卿卿好着呢!”
她拉了拉肩上的披肩,起身准备回房。
她得好好想想,到时候给卿卿准备些什么。
房子车子不用说,国坤的股份她手上能转让的有限,倒是还有几家全资控股的公司,南郊那边的植物园卿卿应该喜欢,就是有些远了,还有她收藏的翡翠珠宝……
孟怀瑾跟着起身。
“你对卿卿没偏见,你给她准备解除收养协议做什么?这要是让孩子知道了,不得伤心。”
付闻樱:“先备着。”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孟怀瑾还是不太稳重地猜测:“总不能是等卿卿犯错了再用?”
不等付闻樱回答,他便自顾自说道:“这得犯多大的错才能用得上?小错的话完全没必要,咱们做父母的,还是要给孩子一些容错机会的,况且卿卿这么乖,哪能犯错?”
他合理猜测道:“闻樱,你是不是被小沁的事情搞得有些偏激了……”
付闻樱头一次知道自己丈夫也是会絮絮叨叨的,到底是年纪大了,要体谅些。
她转身看着丈夫微笑:“等你儿子犯错用。”
孟怀瑾:“……”和宴臣又有什么关系?
“到那时,你再来跟我说‘给孩子一个容错机会’吧。”
*
许沁再一次挂断律师电话。
她穿着白大褂站在医院走廊里,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身上的白大褂明明仍然干净整洁,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觉得有些灰败,和她脸色一样。
许沁脸上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只剩下疲惫和惶恐,还有一丝不为人知的怨怼。
这已经是她接到的第五通律师电话了,她的养父养母甚至连电话都不愿意亲自给她打,只是委托律师进行通知。
通知她一起去解除收养协议。
她起初还用工作搪塞,后面干脆逃避一样直接挂断。
她以为自己离开孟家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可现实狠狠地给她一巴掌。
许沁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性格不讨喜,清高孤傲,不懂人情世故容易得罪人。可她不在乎,她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也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她可以在自己喜欢的行业里横冲直撞。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能力得天独厚,这些特殊都是她凭本事争取到的,可自从孟家疏冷她的消息在医院发散。
重要医疗项目她被排除在外,来之不易的进修机会也被同事顶了,她一下子从炙手可热的外科新星成了最边缘人物。
以往和谐融洽的同事关系似乎也开始恶化,阴阳怪气的言语攻击被摆到台面上来,复杂的人际关系让她心力憔悴。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别人最先看到的不是她,是她身后的孟家。
失去钱权带来的便利,普通人的生活让她变得狼狈不堪。
她抚了抚仍然平坦的小腹。
她不可以脱离孟家,至少现在不可以。
她看着走廊外阴沉沉的天。
暴雨将至。
*
“这雨下得好大呀。”
孟宴臣护着付卿卿上车,自己绕道另一侧,打开车门上去,侧身干脆利落地收了手里那把小巧精致的粉紫色遮阳伞。
遮阳伞湿漉漉的,伞边还镶着蕾丝边,折起来不过男人一掌长,握在他手里莫名有种可爱感。
付卿卿看了噗呲笑出声,抽了纸巾按在男人湿了一侧的肩膀上。
“还好我过来接哥哥了,不然全身都该湿透了。”
孟宴臣的西装外套披在卿卿身上,他自己只穿一件白衬衫,黑色领带一丝不苟地系着,衬衫却湿了大半,紧贴着皮肤,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肉色。
他将伞放好,也不管湿了一大半的肩膀,只挽起袖子,又抽了领带,解了两粒扣子,露出修长的脖颈。
他仿佛解开封印一般,喟叹一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侧眸看向卿卿。
雨刮器来来回回地运作着,车内开了暖气,暖融融地有些熏人,外面大雨瓢泼,车内自成一个空间。
卿卿原本帮忙擦拭的手慢慢停住。
又来了又来了。
这该死的美色!
这个月已经第几回了?!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等我睡到了……哼!
付卿卿心里碎碎念着,恨恨地丢了纸巾。
感受到女孩看向自己眼神的变化,孟宴臣面上不动声色,眼睛里却掠过笑。
他好像有些上瘾,喜欢卿卿表现出来的对他的在意和欢喜,哪怕是身体。
这种瘾已经无法戒断,只能在他的血肉中生根,汲取他对她的爱意肆意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