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指尖被什么扎了一下,秦司墨低头一看,是姜衡要跟她连识海。
秦司墨直觉,姜衡不对劲。
刚一连上,姜衡充满怨念道:“祖宗,你少说两句罢。”
“......”秦司墨恼羞之色润满脸颊,合着,连上识海就为了背着人训她?
半晌,秦司墨回过味来,姜衡似乎在害怕。
怕谁,当然是眼前这位啊。
这世上,竟还有雷霆万钧的姜大仙害怕的人物?真稀罕!她不禁再次端详面前的人。
那人周身笼着一层温暖的橘色光芒,面容清俊,两道英眉横卧,双眼狭长,鼻梁高挺,下颌明朗,与江湖画本中住在蓬莱仙道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君颇为相似。
仙风道骨的人秦司墨见了不少也不得不承认,鲜有人能如此霞姿月韵。
哼,那有什么用?
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超级大骗子。
或许是她的眼神过于直白,打量的动作又十分坦荡,被注视的人并未感到冒犯。
他同样注视着秦司墨。
两方对峙,先动者输,秦司墨较着劲,结果那人轻飘飘地看向一旁。
他对姜衡说道:“姜理事,别来无恙。”
嗯???
他刚刚,叫姜衡什么?
姜理事......
虽然她没有记忆,但她熟读《联邦法》也知道神仙联邦都有些什么人,联邦神仙自上而下一共有二十七个级别,最高级别就是联邦公阁,其次就是五位理事。
但万万没想到姜衡竟然是神仙联邦高高在上的五位理事之一。
而关于林南烟与沈自川那些事儿,秦司墨隐隐约约道听途说过一些。
据说二人青梅竹马,是神仙联邦的模范爱侣,可惜后来林南烟抛弃沈自川跟人私奔,沈自川一怒之下烧了二人定情之地,大火三天三夜,百里桃林化为灰烬。
林南烟到底是不是跟人跑了有待商榷,只不过后来没人再见过这位貌美如花的林理事。
如果她真是林南烟,难不成当年就是跟姜衡私奔的?
可是,她转头看了一眼姜衡,心里没有半点儿爱恋与心悦的涟漪......
但若不然,姜衡作为高高在上的联邦理事,为什么要不遗余力鞍前马后敦促她一个无名小卒做功德?
......简直细思极恐,秦司墨不愿再想下去,收回思绪,看见姜衡恭恭敬敬上前拱手作揖,规规矩矩向对方行了大礼:“公阁无恙,姜衡有礼。”
秦司墨:“???”
啥?
公阁?
这人是联邦首领,公阁沈自川?
一时间,秦司墨心情有些复杂,古人有言,静坐常思己过,闲时莫论人非。
可见背后不能说人,这不,遭报应了。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秦司墨喃喃自语。
哦,说了林理事高贵无比……
林南烟可是个臭名昭著的抛妻弃子坏女人啊。
可那又怎样?
沈自川头顶数高达一万,是个撒谎精,说不定就是花言巧语欺骗林南烟,林南烟忍无可忍才会伤心离开。
秦司墨最看不起撒谎成性的人。
可是看不起归看不起,秦司墨审时度势,也不得不认怂。
联邦公阁之所以能成为公阁,那可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
就算她和姜衡加起来也打不过沈自川,遑论,沈自川还是姜衡的顶头上司,姜理事压根不会对联邦公阁动手。
而她秦司墨,除了那些花里胡哨的法器,手无缚鸡之力,更不是沈自川的对手。
不过她有点莫名,沈自川到底干嘛来了?
堂堂联邦公阁,总不至于来抢功德,难不成是听到诽谤,专程来给她颜色瞧瞧的?
这格局,未免也太窄了。
然而按照这位的性子,也不是做不出来,毕竟无辜的桃林都未能幸免,何况她一个长得跟公阁前任很像的坏女人呢?
三方僵持,只有秦司墨独自尴尬。
“......”
古人还有云什么来着,哦,对,伸手不打笑脸人。
就这么办。
于是秦司墨就朝联邦公阁弯了弯嘴角,以示敬意。
但她形容憔悴,那笑也并不晴光映雪,反而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局促。
比起秦司墨的慌不择路,联邦公阁可谓气定神闲,甚至礼尚往来,给秦阁主回了一个更加难以消化的笑容。
嘶!笑里藏刀!秦司墨后脊发凉。
那位联邦公阁气定神闲悠悠开口:“姜理事似对我心存怨念,怪我镇压犳窳不力。”
不仅小肚鸡肠,还张冠李戴,不讲道理。
秦司墨:“......”
堂堂联邦公阁,竟然如此是非不分,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岂有此理!
虽然怀疑自己可能真是林南烟,还跟姜衡有私情,当着沈自川维护姜衡无异于火上浇油,但秦司墨知恩图报,姜衡帮了她很多忙,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姜衡挨欺负。
她冷哼了一声,学着姜衡朝沈自川行礼。
然则刚一弯腰,濉溪对岸山头上立刻飚举电至,颇为猛烈。
“......”
她斜眼看姜衡,心说姜大仙儿许久没风驰电掣手痒了么,一会儿引一个雷作甚?
按照姜衡老好人的性子,多半是提醒她不要得罪眼前这尊大佛。
行,好女子能屈能伸,反正秦阁主一张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么多年左右逢源不是白混的。
山头寂寥,姜衡垂头立在一旁,秦司墨清了清嗓子,装起大尾巴狼:“原来是联邦公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联邦公阁日理万机,这种小事怎劳烦公阁亲自动手,交给我们就行了。”
听到此处,联邦公阁微微蹙眉,嘴角甚至直接拉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沈自川选择性重复道:“你们?”
秦司墨点点头:“嗯,我们,你不是喊他姜理事,既如此,为公阁排忧解难,乃是他分内之事,我也会从旁协助,请公阁放心。”
沈自川的表情变得更加一言难尽,眯起眼睛促狭道:“哦?看来,阁下与姜理事情比金坚,关系非比寻常。”
非比寻常倒是,情比金坚,姜衡万万不敢,他听得直冒汗,又不好解释,只得踟蹰道:“还是救人要紧。”
犳窳那头畜生像是被突然冒出来的沈自川吓到,一个急刹脚,掉头就跑。
事态紧急,秦司墨点点头:“我们走。”
临走前,秦阁主不知死活地抛给沈自川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公阁大人,后会无期。“
说完就要抬腿去追犳窳,岂料联邦公阁得理不饶人,一把将她擒住,眼藏怒火。
“你刚说什么,‘后会无期’?”沈自川强调着那四个字,咬牙切齿。
秦司墨甩开他的手:“阁下身份尊贵,在下卑贱之躯岂敢高攀?”
沈自川哼一声:“你以为我想看见你?”
说着,头顶上的数字倏地增加一位,变成了一万零一。
“......”看来联邦公阁很期待跟她再见,但秦司墨不想跟这种满嘴谎话的人扯上半点儿关系,“既然不想看见,那我先走一步。”
沈自川眼底掠过一抹幽深:“你做功德是想进神仙联邦?”
秦司墨恼了:“关你什么事儿?”
沈自川凑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温热的鼻息,“我是神仙联邦公阁,你说关不关我的事儿?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想进神仙联邦,门儿都没有,就算你集齐功德也没用,到了面试环节,我一定会把你拒之门外。”
什么面试环节,哪来的面试环节,秦司墨闻所未闻,不等她提出疑问,沈自川跟她肚里蛔虫似的解释:“之前没有,刚刚临时决定的。”
秦司墨:“......\"
那数维持着一万零一没动,看来还真是临时决定。
秦司墨不是傻子,当然能感觉到沈自川对她充满敌意,眼下纠缠江泛性命堪忧,况且就算他是神仙联邦公阁,也不能随便更改《联邦法》。
《联邦法》没规定有面试,秦司墨当他危言耸听,“船到桥头自然直,公阁大人这样纠缠我一个小女子会让人误会,我要去救人,还请公阁放开我。”
沈自川冷着脸松开她,眼神里满是戏谑,“你以为你打得赢犳窳?”
秦司墨的规矩打不赢也要打,“打赢立功德,打不赢不过就是一死,没差。”
沈自川一听,那脸色愈发阴沉。
突然,远处鬼气森森的山顶上冒出一道人影,“咦咦咦呀呀呀呀——”拖着调子翩翩起舞。
那女子甩出长袖,对岸峭壁崩出一个山洞,定睛一看,那是一张血盆大口,大口周围飘着黑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馊味。
大口猛地仰天长啸,惊天动地,起舞女子震下山崖,旋即跌入大口中,大口咆哮着咕咚咕咚喝下几口溪水,接着对准他们三人一顿狂喷。
野怪锋石作齿,藤舌为舌,敲骨吸髓。
“司墨,小心!”姜衡惊呼提醒,秦司墨抬眸与来势汹汹的舌头撞个正着。
“呕——”恶臭袭来,秦司墨差点吐出苦胆。
枯藤上头沾满涎水,“吸溜”作响,它视秦司墨为盘中餐。
黝黑的大口上方,猛地出现两道猩红,它要进攻!
“孽畜,放肆!”沈自川扬手,金光乍现,挡住藤舌进攻,但藤舌早有准备,倏地转了弯,钻入地心,“轰”地一声,无数藤舌拔地而起,从四面八方包抄秦司墨。
速度快如闪电,准如利剑,很快缠住秦司墨双手,聚拢的灵力被挤碎,秦司墨暗骂一句:“见鬼!这东西能预测人的意图!”
五雷轰顶阵马风墙,一雷甩过去,秦司墨必被误伤,姜衡无从下手,可是,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犹豫间,秦司墨已经被手腕粗的藤舌拦腰卷到半空。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皆大喊一声——
“司墨!”
“林南烟!”
猩红眼睛里源源不断吐出拳头大小的骷髅头,边哭边笑,齐刷刷砸向他们,到沈自川面前转了个弯,悉数冲向姜衡。
电闪雷鸣,骷髅头碎成齑粉,收手时,却不小心被咬了一口,手掌上旋即显出一道佛印。
是噬人佛!
噬人佛,虽有佛名,却是十成十难缠的阴邪,被它咬上一口,就等于在身体里种下了一粒作恶的种子。
不止凡人,甚至不少神仙也吃过它的亏。
山壁之上隐约可见人脸,足足二十多张。
掐指一算,正是因为犳窳引发水灾失踪的村民。
他们被水冲到峡谷,又被噬人佛毒害,困在了山里。
功德铃剧烈摇晃,秦司墨在识海里喊姜衡:“不止江泛,还有很多人被困在里面,我要去救人!”
识海里安静了须臾,蓦地出现另一道声音:“江泛是谁?”
“......”连接识海需要双方同意,沈自川为什么会忽然出现?
连也就罢了,为什么搞得好像偷情被抓包似的,秦司墨摇摇头,她又不是林南烟,心虚个什么劲儿。
沈自川在别人识海里也张狂霸道,偷窥别人还理直气壮质问人:“怎么,你经常偷/情?”
“......”不讲武德,秦司墨攥拳,联邦公阁不尊重他人隐私,还有没有天理?
“轰隆隆——”
又是一记闷雷,秦司墨彻底无语凝噎。
姜衡是指望不上了,她只能嘴上过过干瘾:“我偷/情与否与你何干?”
沈自川冷哼一声:“你以为我很在意?”
姜衡讳莫如深,联邦公阁心情有恙,他出声恐怕引火烧身,思来想去,姜大仙第一次没义气地选择闭嘴。
沈自川意味深长地看了姜衡一眼,召唤剑灵:“朱鸟先驱,太一象舆,吾与赤羽,岁月同诛。”
刹那间,地动山摇,光朱灵乌飞出聚成一把通体赤焰的长剑——太一剑!
从神仙联邦成立到现在五百多年,没有人活着从太一剑下走出来。
神仙联邦那位从来言笑晏晏的联邦公阁满脸阴鸷,顷刻间杀机毕现。
噬人佛要完!
“太一,去——”
太一剑风回电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噬人佛嗓子眼,金光成茧,包裹住秦司墨。
噬人佛被打得晕头转向,藤舌断成两节,两抹猩红登时瞪得老大。
半座山涔涔冒血,血流成河。
“呜——”噬人佛发了狂,嚎哭触地号天,凄厉无比,从盘踞之地一跃而起,一双滴着血的眼睛直勾勾锁在沈自川身上。
姜衡大喊:“公阁,它要攻击你!”
噬人佛摇晃着狰狞的脑袋,龇牙咧嘴,腥臭的涎水沿着巨齿流下。
吃了大亏,它绝不会善罢甘休!
天色大变,风暴一触即发。
被太一剑锋芒包裹住的秦司墨感到一股暖流指尖爬到心脏。
很热,她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只浴火神鸟,盘旋于天际之上,周旋于云端之巅。
倏然天色骤变,雷声与闪电轰然而至,神鸟乘风破浪,逆雨翱翔。
雷落在它身上,金丹碎裂,生魂剥体,它哽着血陨落。
嘶,怎么又是这个场景。
什么也看不见,她干脆闭上了眼,听外面雷声大作,不合时宜地想笑,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温文儒雅的姜衡发怒。
不愧是姜理事,好大的威风。
藤舌死而复生,长舌横扫,一舌头拍在沈自川胸前,他当即吐出一口血。
太一剑的光芒称之为光朱灵乌,见势不妙,护主心切,丢下秦司墨,扑向噬人佛,沈自川擦了一口嘴角的血,怒道:“滚回去!”
光朱灵乌立刻重新护住秦司墨,天地间一声经久不息地鸟啼伴随乌焰喷薄而出,势要活活烧死噬人佛。
烈火焚身,雷声呖呖,噬人佛慌忙逃窜,剧烈卷着身子在空中乱扑一气。
光朱灵乌怒气未消,乌焰中生出遮天蔽日般的五指火焰,扯住枯藤心灵手巧地打了个结。
姜衡腾在半空中,雷勾泽,风过天,四方之力织成天网,在东、西、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布完阵,转头一看,光朱灵乌大发雷霆,噬人佛快被折腾死了。
姜衡:“公阁,它不能死,那里面有人,若是噬人佛死了,那些人也不能活命。”
沈自川闻言,眉头微蹙,有不解,更多的是怫然。
联邦公阁掌管太阳东升西落,消天下业障,佑万物平衡,从来处变不惊,从未有人在他脸上看到除了平静之外的神情。
那一年烧了三天三夜的桃林大火历历在目,姜衡自暴自弃道:“公阁,你没有认错,司墨她就是林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