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开玩笑吗?”我问。
“不,我很严肃地说。”他答。
但是我完全看不出他哪里有什么严肃的。
“你喜欢我什么?”我又问。
他想了一下说:“我说不上你哪里好,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女孩,但就是上心了。”
我沉默了。
“我考虑下。”我说,没有直接拒绝他。
我应该拒绝的。
但是一个人在上海太难了,而且女孩子早晚也会嫁人,那么我想我何不就交往个本地人呢,这样未来就能可见地有所展望。
接下来的饭吃得毫无滋味,回去的时候他送我在出租屋的楼下。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乐乐在涂指甲油,浓浓的油漆味道弥漫在狭小的公寓。
我闻着刺鼻的味道,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又爱上了涂指甲?”
“哎呀,就是突然想试一下嘛,你知道我的,三分钟热度,又喜欢尝试,我看广告说要用灯光烤,你要不要也来一点?”
我摇了摇头,说:“我想给你说件事。”
“什么事啊?还要这么正经的?”乐乐低头继续捣鼓她的指甲油。
“刚刚有个上海人向我表白,说喜欢我,你说我要不要答应?”
“啊?”乐乐神情古怪地看着我,“看不出来啊,你还挺受欢迎的!”
“哎呀,我说认真的,你给点意见?”
“也是做房产的?”
“嗯。”
“那我不建议。”
“为什么?你是对做房产的有什么偏见吗?”
“你们房产这行业太黑暗了,人的心也复杂。我喜欢单纯一点的圈子。”
我不以为然:“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人长大了哪里不会多想一些!这不叫复杂,叫成熟。”
“那我不喜欢成熟,小哥哥才是我的菜。”乐乐坚持她的选择。
乐乐有时候的顽固不化让人头疼。
“……”
两个不在一个频道的人,实在给不了建设性意见,我很无奈。
但谁让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呢,无奈也只能忍了。
“我想试试。”我说。
“因为他是上海人?”乐乐抬头看我,眼里都是单纯。
她纯真的眼睛有时候让我嫉妒。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乐乐的时候是在大学的军训,她带着帽子,静静地坐在草地上,皮肤白得发光,像刚走出城堡的富家公主。
“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
乐乐突然想到什么,兴奋地说:“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小哥哥,和你一样河南的,人很高,很好很温柔,和你一样待人有礼有节。你要不要试试?若我是河南的,保证选他做我男朋友。”
“还是算了吧。”我果断拒绝,太过相似的人有时候很难擦出火花,况且我对老家河南人也不感兴趣。
乐乐见我毫不犹豫地拒绝,气鼓鼓道,“你不要是大大的损失。”
我叹息:“我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才是真正的损失……”
乐乐妥协了,“你有他照片吗?我看一眼。”
我从公司的内部网找了一张尚海的证件照给乐乐看。
乐乐:“……”
我和乐乐的眼光明显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不是我的菜。”乐乐明显不满意。
“当然不是你的菜了,他说喜欢的是我。”
乐乐不理我了。
日子忐忑地过着,我尽量避开尚海,我也不清楚自己在思考什么,或许在我犹豫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了结果。
我只是希望这个结果能慢一点,或许这就是不爱吧。
可是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喜欢和现实生活,我必须得慎重选择,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但机会是会流逝的,未来的路谁也不敢说好还是不好。
尚海很有耐心,我刻意躲避,他也没有再表示什么,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若是能一直这样挺好,我想。
但是同一个行业,抬头不见低头见,躲避有时候根本无济于事。
既然处对象结婚是早晚的事,我又何必蹉跎错过机会呢。
刻意躲避时间过得煎熬漫长,当想要更近一步时,对方却迟迟没有更多表示。
我有点生气,也有点惶恐机会的转瞬即逝。
转机是在一次同事聚餐,我喝了一点酒,他说送一下我,我没有拒绝。
只是没想到的是,门口楼下的时候,他却突然吻了我,低声在我耳边说:“郝敏,我喜欢你,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
一切发生得如一场阴谋,快速,却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一次我没有拒绝,我看着他开心得像个孩子,以为真正的爱莫过于此。
那时的我没有想过,爱用它华丽的外表,掩盖了它属于囚笼的本质。
而我却被诱进了这个笼子,任凭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
恋爱是件痛并快乐着的事情,痛是因为并不是理想中的那个人,快乐是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甜言蜜语。
他是个浪漫的人,总是时不时送一些小礼物和小零食。
乐乐一边啃着我提回来的三明治,一边嘴贱地吐槽:“我这是跟着你沾光了呢。不过他怎么老是送你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啊,这个唇膏网上几分钱一个,很廉价的,他是不是直接把公司送客户的赠品顺了一个给你啊?”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我白了乐乐一眼,“人家上海人节俭,你又不是不了解。”
“可是你不是说他很有钱吗?再抠抠搜搜也不至于把这种东西送给你啊!”乐乐还在问。
“人买的零食不花钱的吗?”我反驳。
“可是说好的有房有车百万薪资呢?”乐乐抬杠一样地问。
我解释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个行业提成不是那么快能拿到的,而且男生又不像女生,花钱肯定没有节制的啊!房子车子又是不动产,不能拿来换钱花。”
乐乐却不这么认为,“所以说有钱其实是在骗人咯?”
“也不能这么说啊,人家在上海有房子的,而且他还说要给我买房子呢。”
乐乐撇嘴道:“……光说有什么用?话谁不会说啊,现实是他没钱给你买好一点的东西,用这种不要钱的东西敷衍人。”
乐乐把手上的唇膏丢进了垃圾桶,笑嘻嘻说:“不过三明治好好吃呀!可以多买点。”
我没好气道:“你吃的三明治也是上海人买的!”
恋爱是甜腻腻的,像黏糊糊的蜂蜜,让人沉迷。
他会带我去看海,在海风中拥抱我;晚上带我去看星星,然后在星空下吻我;会睡前在我的耳边诉说思念。
他那么直白又热烈,他说郝敏,在我认识的人中,你既不漂亮,也不优秀,可是为什么我就那么爱你!
是啊,我也常常想,条件那么好的人怎么偏偏就看上我了呢,我既不漂亮,也没什么才华,虽然攒了一点存款,但是在房价昂贵的上海,那点存款可有可无。他到底喜欢上我什么呢?
我开始有点自卑了,这种心理并不好受,哪怕我将自己完完整整交付给对方,这种自卑的心理也无法卸载。
夜寂静无声,我们坦诚相待,我望着他的睡颜发呆,他的面容一如初见,而我却觉得空茫,饮食男女,不过如此。
女人的成长,有时候只在一夜之间。
当女人蜕变的那一刻,男人会觉得那是他们成功的勋章。
痴情?从一而终?这些都不过是女人幻想的产物。
尚海太受女人的喜爱了,当注意到的时候,我难受又无奈。
男人太过于招蜂引蝶让人气闷,但不得不承认只有优秀有魅力的男人才有这样本事。
我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了,实在不应该无理取闹。
哪个男人不花心呢,职场中和女人逢场作戏,也并不算什么大毛病,只要我依然是他身边名正言顺的存在。
日子有时候很慢,在漫长的黑夜里厮混,一切醋意造成的痛苦在抵死拉扯中一次又一次被打磨。
我爱这个男人,心被他控制,身体也被他拿捏,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完美无法追求,就抓住我所拥有的吧。
日子就这样纠结地过着,不知不觉到了10月。
他的生日快到了,我决定给他一个惊喜,于是悄悄去了他的门店。很不巧他不在,带着客户看房子去了。
于是我坐在他的工位上百无聊赖地玩着兔子玩偶,很粉嫩的小兔子,不知道又是哪个女同事送给他的,我想着。
这时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路过我的身边,没走几步,又退了回来问:“小姑娘,你找谁?”
我抬头看着这个人,是个胖子,应该是尚海的同事,点着桌子说道:“我是他的女朋友,在这里等他。”
那胖子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惊讶地说:“你是不是走错了?尚海不是已经结婚了?前不久他老婆才来过。”
我心头咯噔一下,被惊到了。
结婚了?尚海?怎么可能!他之前明明说他单身的。
惊吓来得太突然,我得理一下,于是对胖子说:“我可能找错地方了,别告诉别人我来过。”
我逃也似地离开。
秋日的天空瓦蓝瓦蓝地,白云悠悠悬挂着,天空纯净又辽阔,但是我的心却完全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
他结婚了。
虽然我不相信,但是我知道这种事情,只要发现端倪,如果不弄明白,日子就不会太平。
我浑浑噩噩地回来出租屋,蒙头就是一顿睡。或许睡醒之后就会发现一切便都不过是梦一场罢了。
我是在一片手机铃响地吵闹声中醒来的,窗外已经一片漆黑,看看手机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乐乐还没有回来。
手机的电话还是响,是尚海打过来的,我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
耳边立即响起了他暴躁的大吼声:“郝敏,你他妈是死了吗,打你几十遍电话也不接,你要急死谁?我在楼下等你半天了,你赶快下来!”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我坐在床上懵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穿衣服下楼。他果然在楼下,穿着修身的咖色风衣靠着车,脸色很不好。可能真的是等太久了。
他见我朝他走过去,脸色稍微缓了缓,口气不是很好地对我说:“上车。”
“干嘛?”我心里不是很想跟他走。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听见我问,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今天我生日,你说干嘛?去吃饭。”
“哦。”
是了,今天是他生日,我去了他的公司。他公司的同事说他结婚了。
可能是我冷淡的模样让他真的上火了,他冷冷地看着我问:“郝敏,你什么意思?给我甩脸子?”
我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说:“刚刚在睡觉,现在还有点不清醒。”
我看着他的脸色好了一点,试探地问:“我们去你家吧,我煮饭给你吃。”
“我看你是真的没睡醒,我之前不是给你说了吗,我的房子有朋友在住,不方便。”
朋友?
我望着他,想要对他笑一笑,可是却笑不出来。嘲讽地想什么样的朋友,女朋友都不方便看一下?
我这样想,也这样说了:“什么朋友?女朋友?或者你老婆!”
他的眼睛突然睁大,似乎被我说的话震惊到了,脸渐渐红了。
我的心却在他这样的神情中凉了下去。
“我们分手吧。”我说:“我以前一直以为这样的情节只出现在电视剧中,没想到竟然会落在我的身上。”
我转身想要回出租屋,却被他死死拉住了,他看起来很难过,眼睛有了泪水。
我觉得神奇,一个卑劣的男人谎言被戳破竟然哭了,他有什么好哭的,该哭的难道不应该是我这个冤大头吗?
“放开!”我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是男人的力量不是一个女人能够反抗的。
他死死拽着我压在他怀里,压抑地说:“我没有骗你,我是单身,她已经死了。我只是无法去面对过去。”
“死了,哈!谁?你老婆吗?”
“哈!你无法面对过去,但是却能够面对我对吗?”
这天底下可笑的事情怎么偏偏就让我给遇见了呢?这老天太捉弄人!
我被死死压在他怀里,挣脱不了,既然反抗不了,我放弃了,痛苦地闭上眼,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吧。
“我都告诉你好不好?不要和我分手!”
男人的脆弱和卑微是女人心上的刀,痛苦却无法去拔出。
我被他带进了一家咖啡店,听他讲诉他的故事。
他的老婆秦楠,那是一个厉害的女人,孤身一人从安徽来到上海,从一无所有到在上海拥有好几套房。
他说,他们的婚姻是利益的结合。
他佩服那个优秀强大的女人,但是她太强势,太有控制欲,他觉得自己的婚姻太压抑了。所以当他遇见邵悠悠那个缫丝花一样的柔弱女人时才会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邵悠悠那个女人她柔弱,美丽,全心全意依赖他,顺从他。他那被压抑被禁锢地心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回忆似乎真的让他很痛苦,他满脸的颓丧。
我像个旁观者听着他的讲诉,心底已经完全麻木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20多年来经历单纯的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背后真的会有那么多不堪的爱恨纠葛。
这可笑的宿命,可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的人扯入这样的漩涡中呢!
“她怎么死的?”
我想我本质是残忍的,不然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你向她提离婚了?”
他摇头,痛苦地抓了抓头,“我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婚。我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悠悠她是个很善良地女孩,她知道我已经结婚,但她依旧爱我,她没有提任何的要求。”
“她只是没有地方可去。我婚前的房子刚好空置出来,可以挪出来给她住。结婚后秦楠从来不去那房子的,我没有想到那天晚上她会去那看到悠悠。”
“那天晚上天很黑,没有月亮,我们吵架了,很厉害的吵架,以前也有过吵架但是从来没有这次这么严重。气怒下,她晚上独自开车走了,我没想到她会出事,她的车开进了黄浦江,没有救回来。”
他脑袋不断地磕着桌子,不停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害死了她。”
看着他自责痛苦的样子,我心里没有心痛,反而有股说不出的快意。
这是这个可恶的男人应得的报应!
也许我从来没有爱过这个男人,我想。
这个卑劣的男人,他的所作所为都应该受到惩罚,他的痛苦是他应得的。
往事似乎真的不堪回首,尚海脸上的自责和愧疚显而易见,“我对不起秦楠,也无法再面对悠悠。”
我闭上眼,不想再看见他的脸。
他无法面对自己的情人,又是拿什么来面对的我!
这可笑的宿命,捉弄人的手段太过残忍!
突然他抓住了我的手,死死地抓着,仿佛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
被他抓着的手瞬间变得通红。
“我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郝敏,是你将我从黑暗里拉了出来,你是我的太阳,我爱你,不能没有你。”
我也哭了,心中的悲凉无处可逃。
我想起了学生时代的快乐日子,乐乐说阿敏就是个小太阳。
太阳啊,多么光明的存在。
只是人终究不是太阳,能量耗尽,此刻的自己已经是黯淡无光。
或许曾经的我光明如太阳照亮了深渊,但是深渊现在却用爱的名义囚禁浇灭了我的光。
“那个女人现在在哪?”我冷冷地问。
尚海的脸上显示出惊慌。
然而我却已经完全麻木了,既然他害怕说,那么我就替他说。“那个女人现在还住在你的房子里面,对吗?”
“你口口声声说你无法面对她,却依然养着她。”我朝他嘶吼:“你把杀人凶手当情人一样地养着!”
尚海慌乱地说:“不是的,她很快就会搬走,我已经在为她找房子了,她自己也在找房子,她很快就会搬出去,悠悠是无辜的,她什么也没做。一切都是我的错。”
为她找房子!
我冷笑,笑得疯狂,趁着他没注意用力甩开他的手,狠狠道:“你们这对狗男女,王八蛋!杀人犯!你们会有报应的。”
说完,我跑出了咖啡店。
秋日的街道,落叶铺了满地,一如我萧瑟的内心。
行人脚步匆匆来去,却不知道他们擦身而过的人,内心是多么的痛苦。
结束了我想,上海的一切都结束了。
爱是什么?我觉得迷茫,曾经的我以为爱是甜蜜的,幸福的,满足的,是穷尽一生都在追求的。
然而现实告诉我,爱是痛苦的,是欺骗的,无耻且带着肮脏的。
我的爱已死。
日子浑浑噩噩且逃避地过着,自以为遮住了痛苦,人就不会痛苦。
可是痛苦却无处不在,让人无处躲藏。
分手的煎熬在知道对方依旧玩耍喝酒后,显得更加的可笑。
这个世界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
他又喝醉了。
在寒冷的冬天夜里疯狂地给我打电话。他在电话里说:“郝敏,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你原谅我好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很爱你,我从来没有像爱你一样爱过一个女孩。”
他的姿态放得那么低,语气是那么的卑微,那么的懦弱,他在我的面前忏悔,让我觉得他是多么可怜的一个男人。
除了打电话,他还专门跑到出租屋的房门口来敲门,乐乐当时被吓到了,不敢开门。
我很想对着他哈哈大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活该。然而事实上我却没有这样做,我原谅了他。我悲哀的发现,自己竟成了让自己如此厌恶的一个人。
爱情一旦变了质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尽管我原谅了他,尽管我们又重新在一起,但是我知道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不能忽视的伤害,这个伤害会一直在我们两人的心中无法释怀。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原谅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但还是这样答应了他继续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悲哀的发现,原来我已经变成了曾经的自己最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