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海发现斯内普好像变得愈发粘人了。
无论她走到哪儿,身上都像带了个巨大人形挂件一样,在家就是揽着搂着抱着,出门也要时时刻刻牵着手,仿佛怕她会随时变成猫头鹰飞走似的。要是棠海去了哪儿没告诉他,那窝在沙发里别着脸委屈落寞的神情,让她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抛夫弃子的世纪大渣女。
晨曦打在窗框上,用一束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跳跃的尘埃。从斯内普怀里幽幽转醒的棠海试图将搭在身上的胳膊和长腿推下去,未果,只好盯着天花板凝神发呆。
这就是热恋期的男人吗?
“不能再待一晚吗,明天可以一起去学校。”斯内普仔细为棠海系着围巾,语气里满是挽留。
“从国内带回来的东西还堆在家里没有收拾,明天一上课就更没时间了,”柔软的毛线围巾被捋顺平整后打了个结,严实地遮挡住可能会遭寒风倒灌的衣领,“垃圾递给我。”
棠海穿好鞋子站在门口,指挥斯内普将厨房和客厅里的垃圾打包好拿给她。
“明天见。”她笑着接过袋子,推门而出,还未走出两步路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急匆匆向他跑回来,“坏了,有东西落下了。”
斯内普连忙把门打开,“什么东西?”
“你。”
棠海趁斯内普没反应过来突然踮起脚尖在对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他下意识伸手捞了一把,没抓住,被对方坏笑着跑掉了。
融雪天比落雪天更冷,刺骨的凉意沿着门缝袭卷进来,冻得人浑身战栗。斯内普站在门口看那个高瘦的身影踏过厚厚的积雪消失在巷子拐角,只留下一串刻在白茫茫雪地里的脚印。
没了棠海的蜘蛛尾巷19号似乎突然失了暖意与生气,斯内普抬手摩挲了一下脸颊上留下的余温,颓然地转身关上了门。脚步迈过那张昨晚一起坐于其上饮酒对谈的地毯,路过书墙上那格被新书重新塞满摆放整齐的柜层,径直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虽是白天,黑漆漆的地面与四壁在那扇窄窄的背阴面窗户透过的微弱自然光下依然不甚明亮,斯内普伸手拉开灯,昏暗的灯光带着呲呲啦啦的刺耳电流声在头顶忽闪了几下,又熄灭得悄无声息。他抬头望着报废的灯泡叹了口气,没有试图用魔杖修复它。意欲低头收回的目光略过天花板角落时瞥见了一张落了灰的巨大蜘蛛网,上面粘了一只绿豆苍蝇,还在困住肢体的陷阱里死死挣扎。
脚尖蹭过地砖缝隙,勾开一扇扇斑驳的木制柜门。斯内普很久没进过厨房了,更是疏于清理打扫这间破旧的屋子,竟不知何时让一只博格特藏了身。昨晚的幻象还历历在目,棠海站在血泊里的那段可怕而痛苦的回忆让斯内普只觉得心脏都要跟着一起破碎。他抬脚猛地踢上橱柜门,发出砰得一声合页咬叠关闭的声响。
大概是因为彻底放下了心结,棠海这个周末在伦敦的家里睡得格外香格外沉,从晚上八点躺在床上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结果就是完全没什么起床气存在了,虽然今天又要开始重新上班工作了,但她还是很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才不慌不忙地起了床。时隔两个月回到办公室,棠海在推开门看到桌面上那摞整整齐齐叠放的信件时愣了一瞬。
附子冲出猫头鹰棚屋后从塔顶盘旋了几圈,逐渐降低高度飞入早已打开的窗口,扑腾着翅膀缓冲速度用利爪钩住了鸟架,低头啄食着新洒在饲料碗里的牛肉干。房间里的氛围并不好,办公桌面有些凌乱,棠海正埋头在那堆已拆开的信件里一封封翻展着,面色越来越冷。
直到食碗已空,雪枭张开翅膀掠过房间落在棠海的肩膀上,她才终于从信堆里抬起头来,双臂支着桌面扶额静坐。棠海现在才明白那日雪夜里斯内普见到她时的那个吻中的怒意从何而来,消失多日杳无音讯,即使换做是她也一定会怕得发疯。
棠海使劲揉搓了两下脸颊,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也以为找不到我了。”她抬手抚摸着附子的脑袋,雪白团子正用覆盖着柔软厚实羽毛的身体一下下轻轻蹭着主人,仿佛在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周一上午的麻瓜研究学教室异常热闹,不仅仅是因为来蹭课的学生多,还因为这个班是棠海之前已经带过一年了的,彼此之间最是熟悉,听了两个月布巴吉教授的代课之后的学生们实在是太想念棠海了,加之上周五晚在礼堂里发生的事情进一步佐证了棠海和斯内普教授在一起的传言,大家都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上课铃声响起的前夕,当事人吹着口哨轻松跨过几层台阶出现在走廊尽头。宽松的蓝色牛仔套装上织印着浅浅的白格纹,高腰长裤和短外套显得双腿修长笔直,再加上一顶故意压低的同材质同花色棒球帽,怎么看怎么像个学生。所以几个着急等站在门口窃窃私语的格兰芬多完全没意识到双手插兜从面前走过去的人是老师。
“都快上课了哎,今天棠小姐还会来吗?”
“会的吧,上周五不是都已经回来了嘛。”
“可是周末办公室一直锁着没有人......”
“......所以他们两个人是真的在一起了是吧。”
“不知道。”
“我听韦斯莱兄弟说棠小姐和斯内普教授从上学时关系就特别好,俩人还一起去过他家做客呢。”
“我也听海格说他很少见到棠小姐生气,但每一次生气都是为斯内普教授出头。”
悄声的话语传进棠海的耳朵,让她不禁感叹膜拜起海格这张吃啥漏啥的嘴来。
“......那棠小姐会原谅我们吗?”
“应该会的吧......”
“你这语气让我更没底了。”
棠海本来都走进教室了,又回头从门口探出来半个身子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
“与其在这里犹豫不决,不如想想该如何说明情况以求得斯内普教授的原谅,毕竟最该收到道歉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学生们被身旁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几乎跳了起来,但棠海只是酷酷地抬了下棒球帽露出那张被半遮住的俊逸明朗的脸,“不信谣不传谣,别再让我逮到第二次。”
她的声音很冷淡,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可偏偏就是让人脊背发凉,等那几个学生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气氛已被适时响起的上课铃声打断。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再不去上课生气的可就是麦格教授了。”棠海利落地收回了探出门的半个身子,顺便带上了教室门。
课堂起初很安静,棠海走上讲台环视了一圈,果然,一个个目光灼灼。
仅凭那晚在礼堂听到的那些话,棠海就可以断定这些天来斯内普听到的只会比这更难听百倍,即使学生们不敢真的当他面讲,但只是暗地里流言纷传就够折磨人心智的。她知道斯内普或许并不会在意这些假的离谱的谣言,可棠海在意,她看不得他受一丁点儿欺负。
正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澄清确实难,但流言本质上不过就是八卦,打败一个八卦的办法就是用另一个更加爆炸更有冲击力的八卦盖过它,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人会在乎真相,大家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情,而八卦的存在就是给吃瓜群众提供他们所需要的情绪价值。
一个完美的计划几乎是瞬间在心中规划完成的,棠海沉了沉气,手指随意翻过几张教案讲义。
“你们学到哪儿了?”她依例询问了一句,即使自己也知道这不重要,毕竟她从来不按课本上写的内容来教学。
问题没有得到应答,但棠海依旧气定神闲地稳站在讲台上等待,她知道此刻最着急的人都在台下,而拥有答案的人只有她。气氛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那双洞若深渊的黑眸对视上坐在最后一排的比尔时故意眨了眨眼。
是否有领悟力就靠你了孩子,棠海默默收回视线,目光重新回到手下的教案讲义上。
“教授,您真的和斯内普教授在一起了吗?”比尔突然大声询问道。
格兰芬多上大分!棠海在心中为韦斯莱家拼命鼓掌。
仿佛平地炸起一声惊雷,一时间全班哗然。不过许是因为孩子们和棠海平时关系都很熟了,见她没什么反应,再加上有一个胆子大的学生开头,教室里的其他人都开始跟着起哄。
“对啊对啊,是真的吗?”
“棠小姐您真的和斯内普教授在一起了吗?”
“啊啊啊啊好想知道!”
......
“咳咳——”棠海清了清嗓子,看下面满堂学生瞬间坐得板板正正一脸期待望向她的模样,缓慢而笃定地点了点头。
空气只安静了那一瞬,随即而来的巨大尖叫声几乎要掀翻霍格沃茨的屋顶,一时之间棠海的耳朵里充斥的全都是“啊啊啊啊啊”的惨叫。
“那教授,是他追的您还是您追的他啊?”一个女生突然激动地站起来朝她喊道。
原本嘈杂的教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讲台上的棠海,急切的、惊喜的、期待的、震撼的、错愕的,若那一道道视线是利刃,只怕是要将她盯出无数个洞来。
棠海歪头思考了一阵,脑海中回忆起无数思绪。对呀,到底算是斯内普追的她还是她追的斯内普呢?
她粲然笑了起来,长长的眼睫好似弯成了一双轻扇的漂亮蝶翼。
“双向奔赴。”
若是冰川融化后的潺潺山泉有笑意,也不过如此刻涌流在胸腔中的清冽声音。
再次爆发的尖叫声震耳欲聋,一阵阵冲击着鼓膜,敲桌子的、吹口哨的、尖叫的、站在椅子上甩着魔法袍跳舞的......棠海垂眸镇定地点开投影仪,眼角眉梢尽是细碎温煦的笑。
临下课前棠海专门关掉了投影仪,边讲着知识点让同学们低头做笔记,边慢慢悠悠从讲台走下来装模做样地逛到了后排,然后在铃声响起的前三秒结束知识点的阐述,等同学们努力跟上听写落下笔的时候,抬头却发现老师已经不见了踪影。
斯内普下课前还在为早上不知是哪个教室弄出来的鬼哭狼嚎而生气,霍格沃茨的生源质量真是一届不如一届了,连常青藤和常春藤都分不清楚,他愤怒地在牛皮纸上给那篇狗屁不通的论文打了个P,又狠狠瞪了一眼讲台下某几个对照着课本都熬制不好魔药的学生。
他的课排得很满,这段时间里一直都是由家养小精灵直接将饭送到办公室里来,不过今天应该不需要了,毕竟棠海已经回来了。下课铃声响起时,斯内普久违地没有拖堂,只是冷着脸挥手放学生们走了。
又是浪费药材的一天——他低头将收上来的一瓶瓶颜色状态各异的魔药摆放整齐,内心忍不住吐槽,顺便用余光剜了一眼讲台下方。说来也奇怪,这些学生明明平时下课时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怎么今天收拾得这么慢,斯内普收好最后一瓶“垃圾”正准备起身,门口突然爆发了一阵喧闹。
“吃饭了。”
他抬头,正对上从昏暗光线中朝他走来的那抹明亮热情的牛仔蓝。
门口有不少学生还在探头探脑,这让斯内普拼命忍住了冲动没好意思当着那群“垃圾制造者”的面和棠海牵手。
“没事,他们已经知道了,”棠海上前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们走吧。”
斯内普的表情几乎是崩塌般的闪过一瞬错愕。
“你说的?”他原以为棠海不会为了恋爱关系这种事情而在学校里主动去公开承认什么。
“不然你以为上午的尖叫声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她歪头看他,狡黠地眨巴了两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