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的夏天是热辣的、滚烫的,空气中肉眼不可见的潮气浸润了目之所及的一切物品和角落。和身边短袖短裤操着浓重的咖喱味儿口音的当地人相比,两个即使努力打扮地入乡随俗了的外国面孔依旧十分扎眼,更确切的说,其实只有斯内普比较扎眼。
“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大胆了,就不怕偷渡被人发现吗?”男人有些躁动地将衣袖撸到肩膀上,他开始后悔临来时没有听棠海的话而非要穿黑色短袖短裤了。
“放心吧,我们就待一会儿,发现不了。”棠海也觉得有些闷热,后颈间潮湿起来,遂抬手拢起了披在肩头的长发用发簪盘起。
棠海牵着他的手穿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一会儿,两只合在一起的掌心间便积了涔涔汗液。他们停在一个有黑色遮阳布撑起的小摊前。斯内普微微抽动鼻子,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奇怪味道。
“两块,谢谢。”棠海用手指跟老板比划着,然后双手合十说了一句斯内普听不懂的预言,两个用白色油纸包裹着的干包黄胖肉便被递了过来。
“尝尝。”棠海迫不及待地低头咬了一大口,外脆里糯的口感卷入舌尖,丰盈着味蕾。
斯内普有些犹豫,捧在手中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和最难喝的魔药相比恐怕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棠海却似乎并没有闻到。
他稳了稳情绪,用一副战士赴死的壮烈表情张嘴尝了一小口。牙齿先是碰破了脆皮,然后抵达软糯的内芯。甜,好甜,融了蜜意的甜,内心的抵触感迅速放松下来。牙齿细细咀嚼品味,一股柔和的苦意从软糯的果肉里渐渐漾了出来,夹着薄脆的口感和浓郁的味道弥漫在舌尖。
“是不是很好吃,我当年在云南上班的时候真的很好这口!”她兴奋地颠了颠脚跟,还未等斯内普点头回应便着急地转过身跟摊子的老板说了几句话,又指了指旁边那成堆的硕大青黄皮带刺果子。
“云南是哪里?”
“一个和泰国接壤的中国西南边陲省份,我上辈子就搁那儿死的,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玩。”
斯内普的脸皱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他第一次听说有人故地重游是游自己的墓地的。
“这个榴莲壳和核可以回去研究一下,或许能够入药。”她找借口买了不少回去,打算送给老邓头两个,自己留两个,剩下的再冻起来慢慢吃。
抱着榴莲回到英国的棠海很激动,但是没多久霍格沃茨便传出了一个奇怪的流言——地下一层赫奇帕奇学院附近的某个厕所好像炸了。
起因是最近来来往往的同学们总是隐约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只要经过这段走廊就能闻到,所以大家一致怀疑可能是附近的盥洗室出了问题,但是费尔奇找了两天也没发现味道具体是从哪儿散出来的。再后来这个消息传到了棠海的耳朵里,她敢说自己当时的表情变化可谓称得上是精彩绝伦。
“我应该庆幸校长室离其他学院都很远,才能幸免遇难哈哈哈!”邓布利多坐在书桌后面捋着胡子笑得前仰后合,让棠海不得不怀疑他那两条掩在桌子底下的小腿现在应该也在前后扑腾着。
“那不行,要死一起死,我现在就回去告诉同学们炸厕所这事儿是他们敬爱的邓布利多教授干的。”
“咳咳,”他瞬间咳嗽着恢复了平静的神态,自然地一点儿过渡都没有,“我们还是先讨论下一步要怎么办吧。”
斯内普已经见怪不怪了,时间一长他也早已习惯了这一老一小整天没个正经的样子。
“伏地魔那边还是按原计划行动,只不过哈利这边我们也要有所行动。”棠海说。
“怎么说?”邓布利多问道。
“如果要想达到我们的目的,除了你的幕后推动之外,我和西弗勒斯也必须做坏人,”棠海的手指搭在桌子边缘,有意无意地缓慢匀速敲击着,“我的意思是,要让他误以为我们有窃取魔法石的打算。”
“啊,我懂了,”邓布利多猛地从椅子里坐起身体,“这对于西弗勒斯可能很简单,但对于你来说有点儿难是吧。”
棠海点了点头。
“是了是了,”他又重新坐了回去,嘴里念念叨叨着,“霍格沃茨里的学生谁都不会相信棠教授有窃取魔法石的可能性。”
“还是有办法的,”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出声的斯内普终于缓缓开口,他抬手解开手腕处收口的袖口,将衣袖向上挽了两道,“这就够了。”
那是一只恐怖的骷髅头,深深地刻在他左手臂内侧的皮肤上,一条蟒蛇从骷髅的嘴巴里盘错着冒出来,像是一根大舌头。
棠海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扯过他的手臂,重新将挽起的袖子褪了下来,仔细扣好袖口。挂着满面历代校长画像的办公室变得异常安静,三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自从奇洛申请暂时离校要去环游世界后,棠海就总感觉斯内普似乎有些心事,她想来想去,感觉也就只有两件事可能会干扰到他的情绪,一件是伏地魔的回归,另一件是哈利的入学。
经过再三思忖后棠海觉得可以pass掉第二种情况,毕竟如今这个平行世界里的剧情发展早已不同于原著,而斯内普也不是原著里那个所求皆不可得的可怜人。那就只剩第一种情况了,毕竟前主人的回归将会打破当前一切平静的生活。
得想办法给他吃颗定心丸才行,棠海考虑了很久,决定求助于邓布利多。
“戒指?”他听到要求时的表情和语气好像很惊讶。
“你不是跟妖精们熟嘛,帮个忙呗,我不挑款式,最简洁的就行。”因为格兰芬多宝剑就是妖精们打造的,其材质和性能皆为巫师之手不可及,所以棠海最终还是决定请找妖精们帮忙锻造一对求婚戒指。
“呃,可以倒是可以,”邓布利多的表情有些古怪,“要不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他从桌面上的那摞书中抽出一本,掀开到其中一页,拿出夹着的那张手绘稿,上面画着一只非常简洁的细圈莫比乌斯环。没什么多余的装饰,但就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好看,”棠海拿着那张纸仔细端详着,“不过你为什么会正好有戒指的手绘稿呢?”
“啊……这个嘛,”老头儿的眼神有些闪躲,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妖精们从来不会做打造两件一模一样的宝物的事情,只要你给够钱,得到的戒指就一定是独一无二的。”
棠海半信半疑地瞥了他一眼,总觉得对方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但是求助于妖精这件事委托给邓布利多显然要比自己去找更放心,所以只得暂时搁置下疑惑。
在比尔找到古灵阁的工作后,查理也即将迎来了毕业。奇洛中断教程的这一年里霍格沃茨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最轰动的莫过于斯内普教授和棠海教授结婚登记了。
按理来说两个人也已经公开恋情很久了,结个婚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问题就在于他们并没有走普通巫师夫妻去魔法部登记的正常流程,而是采取了麻瓜世界中英跨国婚姻的办法。
求婚是斯内普先提出来的,大概就是在一个缠绵缱绻后的雨夜里,他侧身将高潮过后还在背对他微微喘息的棠海紧紧揽在怀中,单臂绕过修长的脖颈下方环住肩膀,另一只手从上方探过细腰抚上起伏的小腹。他将她的身体缠得很紧,长腿贴上来,柔软臀肉下的灼热温度便毫无阻隔的传递过来,这个姿势使两人之间几乎丝毫不留缝隙。
棠海失力地伸手轻轻攀住颈项间的手臂,她又累又困,剧烈运动过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想睡觉。可身后的男人又靠了过来,捉住白皙纤长的手指细细舔舐着,他太了解棠海身上的每一个敏感点了。酥酥麻麻的痒意从指尖传来,通过发达的神经将信息传递到身体的每一处,棠海忍不住挨着身后那携了温度的男人躯体轻蹭了蹭,想要缓解那股从心底里重新渐渐冒出头来的瘾。
耳畔是他喷出的温热鼻息,湿湿润润的,是柔软舌尖抿过肌肤的触感,带了一丝金属的凉意。
“不要了,好困……”倦意袭来,棠海的意识渐渐朦胧。
“棠,”男人的薄唇贴上耳畔去啄她小小耳垂上的软肉,低沉的嗓音震动着,如羽毛轻轻搔过耳膜,“……我们结婚吧。”
“嗯……”棠海已经陷入了睡意,只是迷迷糊糊答应着。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棠海看着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精致的细圈莫比乌斯环戒指和身边还在熟睡的斯内普,感到异常震撼。
不是,这些人早就串通好了吧?怎么还能趁人之危呢!
没能夺得求婚主动权的棠海最终还是获得了结婚方式的决定权。她原本的打算是越简单越好,但却没想到在英国结个婚登个记能有那么复杂,毕竟在中国领证就是双方拿着身份证户口本到那儿咔盖个章的事儿,撑死半天就结束。可是在英国,这个流程却走了好几个月。首先就是预约登记,因为在英国正式结婚登记当天是必须要有至少两位证婚人出席签字的,所以可以按照届时所需到场的观礼人数自行选择登记当天的注册地房间大小,或者付出场费带工作人员去外面自己心仪的仪式现场。
斯内普和棠海商量了一下,觉得相比让巫师朋友们来麻瓜世界,带麻瓜去巫师世界这件事儿可能显得更加离谱,遂放弃了在霍格沃茨举办结婚登记仪式的想法。
裹挟着凉意的秋风卷起落叶,顺带将伦敦大道渲染成了一片金黄色。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棠海和斯内普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材料来到了市政厅,排队填写完表格,紧接着两人就被工作人员各自领着去了不同的房间开始面谈。
面谈的房间不大,而且很安静,从窗户那儿望出去能看到外面马路旁的公示牌。
“姓名。”
“海·棠。”
“生日。”
“1959年4月18日。”
“国籍。”
“中国。”
“职业。”
“教师。”
“是否结过婚。”
“没有。”
对面那个穿着制服的女士拿着棠海递交上来的材料一一询问核对着,时不时抬起头来看向她,工作人员的语气和态度都很正式,衬得整个房间的氛围愈发庄严肃静,“Ok,请问您未婚夫的姓名是?”
“西弗勒斯·斯内普。”棠海被这个问题整得有点儿懵,一时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生日。”
“1960年1月9号。”
“职业呢?”
“和我一样,教师。”棠海好像渐渐明白过来。
女士点了点头,继续低头询问着,“请问他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艾琳,艾琳·普林斯,”棠海思考了一下,补充道,“嫁给托比亚·斯内普后改了姓。”
“好的,那么请问你是否知道他们的职业呢?”
“呃,这个不清楚,但是据我所知他们应该是没什么正式工作,而且已经去世很久了。”棠海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稍稍担心了一下隔壁的斯内普,不过紧接着又放心下来,毕竟他们俩的身世可以算得上是非常简单。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不要担心女士,这只是正常的询问流程,之后还要再等待为期15天的审核。”工作人员将手中的材料重新一张张叠摞起来,在桌面上整理齐整。
走出房间见到斯内普时,棠海还有些恍惚。这和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这种查户口式的结婚登记面谈过程并没有想象中温馨,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严肃。没了来时路上的轻松感,结婚这件事好像突然变得神圣了起来,她用小拇指勾住了斯内普的手,第一次感觉到了英国人对于婚姻那种严谨认真的态度。
在向市政厅递交结婚申请之后,棠海和斯内普的全名以及要结婚的消息就被刊登在了公示栏里,整整十五天。同时斯内普还主动申请了将这则消息刊登在《泰晤士报》的“出生、婚姻及死亡”一栏里。
“如果有人反对的话会怎样?”
“反对也必须要有合法合理的理由,否则不仅反对无效,更甚者还会被逮捕。”认真普法的斯内普牵着手低头看她,声调匀速而沉缓。
“噢,这不就是结婚冷静期嘛。”棠海拿着手里的那些写着密密麻麻小字的材料仔细看了一遍,再次被英国人对待婚姻的审慎态度震撼到。
登记当天,邓布利多在棠海的再三要求下终于同意放弃了那身灰不拉几的巫师袍,而西斯滕作为名义上的娘家人,也顺利成为了见证这场结婚登记仪式的第二位证婚人。
大概是因为前一天下过雨,那天真的很冷,但所幸位那家于伦敦某处公园里的注册地周边环境依然过分优美,成群的白鸽飞掠头顶,在树影婆娑的地面投影下一大片移动着的星星点点。穿着一袭红色拖尾改良旗袍的棠海一经出现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这件婚服被肩头披着的那件黑色男士长风衣遮挡了大半,虽然看似很简约,细察却能发现其中暗藏的各种巧思,合身的剪裁完美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腰身,少量织金暗纹与盘起的头发间插着的两簇镶着珠宝的发饰呼应着。不过立于一旁的新郎并未被夺去太多光彩,虽然只着一身低调华贵的黑色西服套装,却也衬得整个人欣长挺拔,他的周身散发着一股阴郁清冷的气质,可那双深邃莫测的黑眸投向伴侣的目光中却饱含了过分浓切的爱意。这种中西结合却还能碰撞出莫名契合火花的神仙眷侣,谁路过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棠海安静地坐在等待区,手指抚上裙摆,面料在窗外透进来的光芒照耀下流转着质感光泽。这件婚服是之前回北京时,斜对门住着的那位旗袍师傅给的。她说,这是径山之前请她为棠海订做的,可惜因为一些材料难获取而误了工期,再加之棠海不常回国而迟迟没能交在她手中。
指尖攥紧衣角,棠海强忍住眼角的湿意,胸口因为努力深呼吸而起伏着。手指倏然被另一只大手覆住,带着暖意传递进肌肤里,斯内普转过身将棠海护进怀里,遮挡住人们投递过来的视线,伸手轻轻拭去了滑过她脸颊的那道湿痕。闪着微光的戒指因为交叠起的双手碰撞在一起,将气息缠绕进永无尽头的莫比乌斯环中。
工作人员终于走过来和他们讲解流程了,棠海站起身松开斯内普的手,在西斯滕举着摄影机大呼小叫的奔跑声中再次走入了单独的面谈间。依然是简单的核对个人信息,然后两个人共同签下了那纸婚书。
不过如果是在当时的工作人员看来,可能会觉得这对新人的登记仪式可能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奇怪的了。中英跨国夫妻就已经足够少见,而与会的观礼人们更是一个比一个奇怪,有比篮球明星块头还高大的,也有比桌子还矮半头的,有头发眉毛胡子长的分不出各自丝缕的,还有穿着正装却戴着奇怪尖礼帽的,反正无论是从言行举止来说还是穿着打扮来讲,似乎都不太正常。尤其是在两位新人宣读誓言交换戒指的时候,明明应该是氛围感最强烈浓厚的时刻,可是台下的观众却比当事人哭得还起劲,声音各异的抽泣声此起彼伏,惹得新娘好几次都差点儿笑了场。
这场走了数个月的结婚登记流程终于在一个深秋的下午完成了,而那则刊登着俩人结婚信息的报纸也在霍格沃茨的学生中渐渐传阅来开。其实在这件事上邓布利多曾问过斯内普,为什么一定坚持要采用麻瓜的登记手续,而对方的回答让他之后每一次回想起来都感到记忆犹新。
“因为只有这样,我们的登记信息才能提交给中国使馆,我们的婚姻才能在中国也受到法律保护。”他坐在他对面,语气正式而凝重,“棠很在乎、很认同自己的国家和身份,她已经为了我放弃了太多太多,所以我绝不会要求她去改姓、改国籍。等这一切结束后无论她是留下还是离开,我都会尊重她的选择,并且——跟随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