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回去的时候十分顺利,司南以为程家人会阻拦,但程家人除了那个领他们进来的王管家让拦路的保镖让开之外,程家没有任何人出来露脸。
“他们就这么放过我了?”程薇不敢置信,坐上冲锋舟后,频频回头看程家老宅。
程溯铭说:“你的父母在首都参与了一个大项目,正在秘密开发进行,在那个项目完成之前,他们都无法离开研究的地方回来杏城。程家很需要你的父母参与其中,给程家之人带来一本万利,也就是说,不管你犯下什么错误,都会由你父母那边担着。如果我今天没来,要不了多久,他们也会放了你,他们不可能真的把你往死路上逼,得罪你的父母,断了程家的后路。”
“我就说大伯说让我爸回来处理我的事情,怎么那么久都没回来。以程家的实力,弄一架直升飞机去首都,几个小时就回来了,却把我关在家里快一个月,原来是爸妈回不来。他们想威逼利诱,看看我能不能屈服,如果能,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这才放了我。”
她一时心思复杂,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心中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极而泣感觉。
她望着整个人还处在昏迷之中,靠在她身上脸色苍白的杨文涛,心疼的伸手摸着他瘦削的脸颊。
这段时间里,她和杨文涛坚信彼此的心意,无论程家人用什么手段,都不能让他们离心对方,屈服低头。
如今两人重获自由,未来的日子,他们两人一定会过得好好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经过国家大力拯救,派人民子弟和志愿者上门送药,总算在短时间内控制了细菌传染,避免人们因感染细菌无药可治,上吐下泻发烧便血大面积死亡的画面。
不过即便国家出手迅速,依然有很多重症的病患因药品送不及时,本身肠胃弱或者有旧疾的相继死亡。
余勇拿了一些物资,跟1401的住户换了房子住,以便随时抱程溯铭的大腿。
吴恩之前是社区办的,托他的福,给神仙苑最容易忽视的14/15两栋楼谋了不少福利,所以他来请人,大家的面子是要给的。
司南所在的小区物业楼到如今已经搬走大部分的住户,剩下的住户一半是自身有点存粮,还能撑上一段时间,一半是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去那挤死人的避难所,过一天就吃一碗稀饭一个馒头,浑浑噩噩的日子。
因为尸体带有细菌,城中的殡仪馆早已被水淹没,无人处理尸体,那段时间很多人把尸体抬到顶楼想办法焚烧,没有条件焚烧的就直接把尸体扔进水里。
“今天请各位邻居过来一聚,没有别的意思,现在政府分发的物资一天一顿都撑不过一个星期,我了解了一下大家的情况,知道现在绝大多数人家是缺粮缺燃料,我就想问问各位邻居,有什么想法没有?”
在那之后,积水渐渐升到十层楼高,在大家无比焦虑,担心水位还会上涨的时候,雨水终于停歇了,水位停滞在十楼,没有往下退的情况,也没有继续往上涨的架势。
这样一来,更加没人敢在水里捞东西,使用水里的东西了,生怕再次被细菌感染死亡。
吴恩是当初修建神仙苑占地的拆迁户之一,家里人口简单,一个瞎眼的老太太,一个体型很瘦的妻子,一个14岁的女儿。
那段时间,到处都能听见人们失去亲人的痛哭声,声音凄凄惨惨戚戚,让人听到心里也不自觉的产生悲凉感,不知道天灾什么时候结束,自己又会在什么时候死去。
“你说得轻巧,我饿了病了要是向你要食物药品,你会给吗?会帮助我吗?”一个女人嗤笑道:“之前吴大哥让物资充足的人家,把食物拿出来分给物资短缺的人家,你们一个个的生怕别人占便宜,谁都不开腔不答应,那些人只好去临时避难求助去了。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天一大早,一个名叫吴恩的四十多岁男人来敲1501/1503的门,请司南夫妻,程薇两人,一起去18楼的1803商讨一下事情。
很多人为了找到生路,要么搬家去临时避难所寻求政府庇佑,要么不顾一切,划着皮筏子之类的水上运输工具,四处寻找食物。
二十户人家齐聚在他家客厅里,有些拥挤,大家也不在意,或站或坐,想听听吴恩想说什么。
分发的物资越来越少,饿死的人越来越多,偷抢打砸的事件每天都在发生。
下午两点左右,14栋仅剩的二十户人家齐聚在吴恩的家里。
此时距离大冰雹下下来之时,已经过去了十个月年,尽管有国家政府一直在救济百姓,但Z国整片国土,乃至全世界大部分建筑长期浸泡在水里,无法从事生产种植,国家囤了再多的物资也不够长时间的拉锯战。
他的物资不少,各种各样的食物堆积在一个小房间里,他一个人的话,再撑上半年都没问题。
“能有什么想法,各人打扫门前雪,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第一个开口的是余勇,几个月前14栋楼的邻居死的死,伤的伤,陆陆续续搬走以后,不少房屋都空了出来。
马上有人接他的话:“话不能这么说,咱们是邻居,咱们楼里就剩咱们这些人家了,有什么困难应该互帮互助,不能这么冷漠。咱们应该团结起来,共渡难关。”
吴恩是个身形干瘦,面相清癯的男人,在高温之前,他是在一家事业单位当副主任,所以说话很有干部特色。
距离最初的天灾已经过去了快两年,现在的临时避难所说得好听免费吃住,可随便一个避难所里,里面聚集了数十万人在一起混住。
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为了一点吃喝,许多人不惜使出下作手段,在军人JC的眼皮底下各种威逼利诱,坑蒙拐骗,欺男霸女,肮脏交易,里面的人在里面过得日子是苦不堪言,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没人愿意去避难所。
那人一噎,小声的嘟囔:“你自己没本事,没钱多买些粮食囤在家里怪谁?天灾都持续这么久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头,我不可能一直可怜同情接济别人。万一天灾不停,我把家里的粮食都送完了,我自己还要不要活?再说了,这栋楼里物资多的人又不止我一个,你干嘛针对我?你要是不想去临时避难所,大可以学学那些避难所的女人,出卖自己身体姿色,傍那些有钱有粮的人。人家兴许玩高兴了,可以赏你一些吃喝,你在这里找什么存在感。”
“你说什么呢!”女人大怒,“陈波,闭上你的狗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用,没东西吃了就让你老婆四处勾搭人,拿身体换粮食!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里如今有粮吃,全是你老婆睡出来的!这栋楼里的男人基本都跟你老婆睡了个遍,你这绿帽子戴得心安理得,你可真有本事啊你!”
此话一出,引起轩然大波,女眷们纷纷用一种怀疑错愕的眼神看向家里的男人,都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
陈波的老婆在天灾之前是个小学老师,平时穿得古板正经,不苟言笑,和楼里的人很少说话,怎么现在为了吃喝,居然出卖自己的身体?
一时之间客厅里所有女人,都把目光汇集在陈波身后一个穿着素色秋长衣的三十多岁女人身上,她的长相中规中矩,既不明媚,也不小家碧玉,属于天生丽质的清冷御姐型,很难让人相信她会为了给一点食物,出卖自己。
可俗话说得好,家花没有野花香,已婚的男人很多人在婚后都管不住自己的下`身,经不住外面的诱惑,经常做出背叛伴侣的事情来。
有脾气暴躁点的女人,直接开口质问自家男人,有没有跟陈波老婆有一腿,甚至当着大家的面动起手来。
司南瞥一眼站在她身侧的程溯铭,程溯铭察觉到她的目光,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放心,我连你这朵家花都没搞定,没有别的精力去找别的女人。家里大部分的物资都在你手里,有没有少粮食你心里门清。我说过,在协议终止之前,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男人温热的气息吹在耳边,让司南耳朵痒得厉害,她不自觉的红了脸颊,恶狠狠瞪他一眼:“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有说什么吗?”
程溯铭无奈摇头:“我要是不解释,你会觉得我肯定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才保持沉默,我要是解释,你又觉得我解释就是掩饰。我连你都应对不了,更不想招惹别的女人给自己添麻烦。”
司南: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程薇则站在人群之中,紧紧握着杨文涛的手,两人相似一笑,对彼此之间满是信任。
眼见客厅闹腾一片,吴恩目光闪烁,手放在嘴边咳嗽了一下道:“其实是这样的,今天请大家来没有别的目的,我听闻最近有一伙人,四处偷抢打砸,囤了不少物资在他们的聚集之地,那个地方就在咱们小区外的万家福超市的楼上,听说里面除了大量的食物,还有不少燃料、气罐在里面。”
众人一听明白了,感情吴恩叫他们来,是想要黑吃黑啊。
一半人都表示不会去,能干抢劫勾当的人,哪个不是狠茬,尤其那些人离神仙苑这么近,明显抢的就是神仙苑那些物资充足的人家。
现在杏城大部分警力全都集中在临时避难所上,维护避难所的治安,城中的偷抢事件已经成为常态,他们管都管不过来,如果不能一举端掉那个劫匪窝,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不想没吃到肉,反而惹自己一身骚。
这么一来,大家不欢而散,但有心之人,比如1504的黄家人、陈波夫妻,1601印佐等人,心里对那个劫匪聚集点有那么点想法,几家人就留了下来,秘密商讨如何抢劫那黑窝的计划。
司南两人回了家,见程溯铭一直若有所思,她坐在他身边问:“你觉得吴恩的话有几分真的?”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社区工作人员,忽然提议让大家去抢匪徒的聚集地,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可疑。
司南不觉得吴恩有那么好的心,让大家补充物资。
“一半真,一半假。”程溯铭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我不大确定。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今晚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晚上我们跟着出去看看。”
“要不要叫上余勇、杨文涛他们?”
“不用,吴恩他们真打起来,我们可以趁乱浑水摸鱼装些物资,他们在的话,很容易暴露你的空间。”
“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正合我意。现在有途径存物资,不管是什么来路,物资当然越多越好。”
夜黑风高,吴恩一行人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三个皮筏子,载了近十五个身强体健的男男女女,在半夜时分向着万家福超市上面的商城楼行去。
也不知道是天助他们,还是他们的运气好,已经很久没下雨的天气,今夜忽然下起雨,雨水滴滴答答的打在玻璃建筑物上,遮挡住了他们划水的声音。
程溯铭和司南隐藏在暗处,等他们走远了,两人这才穿上雨衣,把冲锋舟放到水里,坐上去,拿上船桨不紧不慢的跟着。
夜凉如水,整个城市一片黑暗,早已停电长达一年半的杏城,到了半夜没有一点灯光,只有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出一点点暗光,视力不佳,对周遭环境不熟悉的,在没有灯光的照耀下,肯定会出事。
也不知道吴恩一行人,是如何在没有灯光的照明下,避开水面上的尖锐浮动垃圾,来到已经被淹没的万家福超市的楼上商场十一楼层前的入口。
司南全靠水面波光,还有自己脑海中记住的路线,领着一到晚上没有灯光跟失明差不多的眼镜程,很快跟到了入口。
这个商场共有十五楼,积水上涨之前,五楼以下都是卖吃喝的,五楼以上则是卖奢侈品、珠宝、衣服、电影院等等。
因为是不大的商场,修建的年代也久远,设施设备有些落后,这里没有被政府征用当临时避难所里。
里面的物资在这一年半之中,被不同的人群翻来覆去的洗劫一空,整个商场空闲了下来,没有人住在里面,也不知道怎么被那帮匪徒选中这里当据点。
司南和程溯铭下了船,照例把十、字、弩拿到手里,随时准备应战。
程溯铭则把十、字、弩背在双肩包里,左手拿冲、锋、枪,右手拿手术刀,两人顺着入口的楼道,轻手轻脚的摸黑往楼上爬。
入口其实有道安全门,锁上了铁链,但是被吴恩一行人给破坏掉,没发出一丝声响,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们上去的十一楼,十二楼,都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也没人在。
往上十三楼,就有两人守在安全楼梯口值夜。
也许是不会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偷袭,也许是还没经历真正黑暗的末世,值夜的两人警惕性并不高,都坐在门口靠在安全门上打瞌睡,这就给吴恩一行人出手的机会。
司南两人站在楼梯拐角处,在漆黑的夜色中听见值夜的人发出轻微短促的痛呼声,很快没了动静。
两人在原地等了一阵,确定吴恩一行人没有发现他俩,进去十三楼后,两人顺着楼梯走上去,毫无意外的看见两具死去的尸体。
司南此前在水面上见过不少浮浮沉沉,被水泡涨面目狰狞的尸体,倒不至于看见尸体就失声尖叫,转头就跑。
不过她上来的时候一脚踏在尸体旁还冒着热气的血泊之中,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味道,虽然看不到尸体的惨烈程度,但她是第一次直面刚刚断气的尸体,心里难免有些不适应,忍不住往旁边干净的地面擦了擦鞋底的血迹,跟在程溯铭的身后,往十三楼层里走。
十三楼面积还算宽阔,因为整个商场中间缕空,一间间面积不大的商铺围着中间的位置分散开,依稀能看见那些店铺还摆着柜台、模特、桌椅板凳,一些用处不大的商品,不是被打砸的稀巴烂,就是横七八竖的倒着,散落一地,能用的东西基本就没有。
吴恩一行人急匆匆地在十三层转了一圈,大概是没有找到食物,又往楼上走。
十四楼上去的一瞬间,大家就看见了许多木块、纸箱、衣服、各种电子产品、发电机、电冰箱之类的日常要用的物品。
发电机应该是为了节约用电,到了晚上没发电。
吴恩一行人摸黑打开几个冰箱,从里面发现了不少冻成冰块的肉类、速冻饺子、汤圆、包子馒头之类的食物,不由一同发出轻微的欢呼声,纷纷把自己背上的包裹放下来,疯狂抢着食物放进自己的包里。
争抢之中,有人不小心把一块冻肉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落地声,瞬间惊醒守在十三楼的人:“谁?”
一道道亮堂堂的电筒光线亮了起来,大战一触即发,惊动了大部分睡在楼上的匪徒,大约三十号人拿着长刀长棍从楼上冲了下来,和吴恩一行人开始火、拼。
司南两人就站在十三层一个靠近安全楼梯口的店铺里,听见楼上的人打得火热,惨叫声不绝于耳,两人面无表情,甚至还一人拿着一杯提前泡好放在双肩包面保温杯里的热茶出来,喝起热茶。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在楼上时不时传来枪声、奇怪的爆炸声响后,楼上的打闹动静渐渐趋于平静,看起来胜负已分。
程溯铭两人默契的把保温杯放回包里,司南从空间里拿出两套生化防毒面具出来,递给程溯铭一个,两人戴上之后,把包裹遮在雨衣之下,除了武器有特征性,没人能认出他们是谁。
两人上到十四楼安全楼梯口,侧身站在门口往里悄悄看了一下动静,十四楼的柴油发电机轰隆隆的发动了起来,拖动十四层中心区域专门放冰箱和日用杂货的店铺灯亮了起来。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亮灯的店铺外面倒了一地尸体,还有被什么东西炸过,店铺玻璃、地面都被炸出坑洞的痕迹。
三个男人跪倒在两个手持枪械的男人面前,痛哭流涕的求饶,却换来一个干瘦男人毫不犹豫的扣动扳。
‘呯呯呯’三声巨响,三个男人头破血流的倒地,在地上抽搐了一阵,很快没了动静。
那两个手持枪械的男人身后站了十多个手持刀械,目光不善的男男女女,其中一个体形彪悍的男人,目光阴鸷的对着人群中身形干瘦的吴恩道:“吴恩,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带人来偷袭我们,害我折损这么多的兄弟!”
“不是我带来的人,是我们的计划暴露了。”吴恩面不改色,心不跳道:“自从我答应给你们做内应,带领你们以社区送政府救济粮的名头,上门打劫神仙苑存粮多的人家,那些人被你们毁尸灭迹之后,就有人开始怀疑我的存在。”
他顿了顿,继续道:“虽说现在网络通信早已断了很久,楼栋里的人很少知道外界的消息。但里面有几个有冲锋舟皮筏子的人家经常外出打探消息,知道你们在附近打劫,疑心很重。本来我按照计划,今天我把我们楼栋的人召集起来开了会,让他们在家里做好社区上门‘送粮’的准备,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人觉得社区热情过了头,不像以往要人们自己下楼领物资的作风,等散会后就把我抓起来,拿我母亲妻女对我一阵威逼利诱,我实在没办法,这才.”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信你?”
一个光头冷笑道:“就算你的身份被人识破,你被人威逼利诱,你到了这里,怎么不想办法提醒我们,反而任由那群人用自制的炸、弹,炸死了我们近三分之二的兄弟!你以为你把那三人杀人灭口就死无对证?我告诉你吴恩,我能混到今天的地步,绝不是是莽夫,是要动脑子的。你最好不是抱着黑吃黑的想法,想独吞我们的物资,给我来这么一出。今天晚上暂且留你一命,明天我们跟你一起去送‘物资’,你要是撒谎,你知道后果。”
那人话音一落,就有人绑了吴恩,带到一个黑暗的店铺里一阵拳打脚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