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沉默好一阵后,赵邺再次开口,对于楚逸尘方才的猜测,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说:“便像你说的那般,如若朕真的是想要刺杀伍俊嫁祸端王,你觉得此计如何?”
    “不可行!”楚逸尘回答得又快又坚决,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赵邺这个准备多日的计划。
    赵邺眉梢一挑,问道:“为何?”
    “因为端王没有理由只刺杀最不重要的伍俊。”楚逸尘说,“若我是端王,好不容易瞒过伍胜的视线派出了一批能潜伏到京中的刺客,我不会为了刺杀伍俊暴露他们,因为杀了伍俊除了惹怒伍胜外没有任何实际作用,这一招暗棋不动则已,一动便要致命,我只会在有机会刺杀伍胜或伍锋,亦或者其他一些伍党重要人物时令刺客出手。”
    赵邺沉吟一番后,说:“可只要给出十足的能够证明是端王动手的证据,痛失唯一的亲子后悲愤交加的伍胜未必会想到这一层。”
    “他会想到的。”楚逸尘说,“陛下,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伍胜是成名许久的大将,他绝不会因为愤怒丧失理智,之前伍俊若真的被刺杀成功,伍胜会悲痛愤怒一时,但两三天后便会反应过来,届时,陛下便危险了。”
    赵邺又是一番沉吟,片刻后,他带着些微自嘲地说:“这样看,朕还要感谢柏空当日破坏朕的计划了。”
    他言语间已经有些许颓败之意,前有狼后有虎,他被夹在中间战战兢兢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准备出手试着冒险破此死局,却是个注定失败的结果。
    成了,是死,败了,一直在这僵局中等下去,也是死。
    “陛下!”楚逸尘却说,“柏空的出现某种意义上也是天意,伍胜不过一介反贼逆臣,陛下才是真命天子,天命仍然是站在陛下这边的!”
    “以朕如今的情况,如何威逼?如何利诱?”赵邺说。
    “陛下现在面临最大的威胁是伍胜。”楚逸尘拿起一个茶盏,代表伍胜。
    “陛下,现在说是死局,还为时过早了。”楚逸尘沉声说。
    “骨肉之盟?”赵邺摇摇头,直言道,“他们怕是巴不得朕这个侄子早点死,给他们腾位置。”
    “三王虽然各自拥兵,但单论实力其实谁都不是伍胜的对手,只有他们联合在一起,才有与伍胜一战之力。”楚逸尘将分开的茶盏又重新组装在一起,与代表伍胜的茶盏相碰。
    他只是个名义上的皇帝,大权都不在他手里,他几乎给不了三王任何威胁,又或者利益。
    “而且即便结成了骨肉之盟,也只是口头上说得好听,他们绝不会为朕冒险,贸然出兵对抗伍胜。”赵邺说道,他对三王从来没有过期待,因为便如三王对他那般,他对这三位叔叔也从来没有什么叔侄之情,不过是如伍胜一般需要提防的虎狼。
    “但眼下的问题是,三王之间互相不信任,不合作,因此谁都不肯率先出面对抗伍胜,才会形成现今的僵局。”楚逸尘将组装好的茶盏再次拆开,说,“陛下破局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设法让三王合力,共击伍胜。”
    “若天命真的站在朕这边,朕又怎么会落得一个这样进退两难的死局。”赵邺长叹一声。
    “陛下,我还没有说完。”楚逸尘说,“结成骨肉之盟是一方面,是为了晓之以情,而另一方面,陛下还需要配合以威逼利诱,动之以理。”
    “而伍胜最大的威胁是端、睿、康三王。”楚逸尘又拿起一个茶盏,将其拆解成杯身,底托和杯盖三部分。
    “是陛下想的太复杂了。”楚逸尘说,“无论三王如何,他们到底与陛下一样姓赵,血脉上他们与陛下天然便是一体的,陛下完全可以叫人密信递与三王,与他们结成骨肉之盟。”
    “哦?”赵邺问道,“逸尘,你对眼下的局面有何看法?”
    “逸尘想的太简单了,想让三王合力谈何容易?朕这三位叔叔……”赵邺苦笑一声,没有说下去。
    “陛下给不了他们威胁,但伍胜可以。”楚逸尘说,“伍胜想要夺取赵家天下,便要设法除掉三王,与三王正面相抗胜负难料,是下下策,伍胜掌权十年至今不动,便是为了避免正面迎敌,他要将三王分而破之。”
    “而想要分化三王,伍胜这十年中必然已经有所行动,依我的推测,他最先动手的一定是实力最强的端王,端王一除,睿王康王便难成气候,败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陛下要做的便是找出伍胜对端王动手的证据,将这招暗棋摊到明面上,让三王切实感受到伍胜的威胁,如此刀悬颈上,他们不得不动。”
    赵邺思索片刻说:“可我们未必能找到伍胜对端王暗中下手的证据。”
    他是有细雨楼的人相助,且细雨楼的人擅长收集情报,可伍胜的机密又哪是那么好打探的?
    “这只是一种方法,即便找不到证据,陛下也可以伪造证据,伍胜会对三王下手是毋庸置疑的,三王不是不明白这点,他们只是找不到合作的契机。”楚逸尘说,“只要陛下拿出证据,他们就一定会信。”
    赵邺又是一番思索,随后点点头,他被楚逸尘说服了。
    “那利诱又如何说?”赵邺问。
    高官厚禄对旁人有吸引力,对三王却毫无意义,他们真正想要的唯有一样,那便是奉天殿的龙椅。
    “那给他们便是。”楚逸尘说,“陛下在密信联络三王时,可以再附上另一样东西,传位诏书。”
    赵邺神色一变,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夹缝求存,但想要求存,不代表他愿意放弃这万人之上的位置。
    “陛下且听我说完,”楚逸尘说,“三王之间因为争夺皇位而互相不信任,他们在伍胜的压力下联合也只会是面和心不和,联手抗敌可能未必会有助力,反倒互相掣肘,一触即溃。”
    “皇位的归属是他们的心结,传位昭书便是给他们的定心针,陛下可以先发一封诏书表明自己的退位让贤之意,三王必不敢接,谁接谁就会被另外两王群起攻之,如此,陛下可以再发第二封诏书,言明皇位当能者居之,谁除掉伍胜谁便可继承大位。”
    “这样,三王便会全力抗击伍胜,陛下之危局可解。”
    “可除掉伍胜之后呢?”赵邺忍不住问,“朕难不成真要退位让贤?”
    金口玉言,他若真写了那封诏书,想反悔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自然不是。”楚逸尘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诏书上写的是谁除掉伍胜谁可继承大位,可除掉伍胜的未必是三王。”
    “只要三王出兵,伍胜就会将他的亲信部队调往前线,京城的防卫便会空置,陛下有细雨楼的人相助,只需等待一个时机,趁伍胜的兵马和三王的军队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将伍胜在京中暗杀斩首,如此,定胜军必然大乱,陛下可以趁此机会整合京城兵马,重夺宫中大权,伍胜行事张狂,重武轻文,多年来在朝臣中积怨甚广,陛下只要出手,必然是一呼百应。”
    “可这个结果三王势必不会接受,”赵邺担忧道,“若是他们起兵强行夺位,朕岂不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楚逸尘又是一笑:“让三王合难,让他们分则格外简单,陛下除掉伍胜后便可以顺势装病,说行刺伍胜时,伍胜垂死一击,自己也受了重伤,将不久于人世,所以虽然是陛下除掉了伍胜,但这江山却还是要三王来管,如此,陛下什么都不必做,他们自己就会打得不可开交。”
    “而陛下可以趁三王内斗时,暗中收拢整合定胜军的残部,伍胜是叛贼,定胜军则是为虎作伥的叛军,伍胜死后军中将士必然群龙无首,惶惶不安,陛下若在此时表明降者不究过往,大半定胜军都会选择效忠陛下,如此陛下便有了与三王相抗的兵力。”
    “等到他们斗得三败俱伤时,陛下便可以出兵一举拿下,如此伍胜可除,三藩可定,陛下大业可成矣!”
    赵邺听完后神色几度变换,最后归为一种奇异,他此刻看着楚逸尘的眼神,便如看着什么埋在砂砾中无人知晓的蒙尘宝珠。
    “逸尘如此经世之才,这么多年来却只能待在教坊司这等污浊之地,真是委屈你了。”赵邺由衷叹了一声。
    “陛下!”楚逸尘俯首便跪,他额头抵地,对赵邺行了一大礼。
    “只要能助陛下铲除奸佞,整顿朝纲,我便不委屈!”
    赵邺哈哈大笑,对楚逸尘满意得不能更满意,他将楚逸尘从地上扶起,允诺说:“大业成后,你便是朕的宰相!”
    “臣——谢过陛下!”楚逸尘语调透漏出些微激动,不是因为允诺的官职,而是因为,他取信赵邺的计划,至此,终于真正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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