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野训进行到第五天时终于结束了,因为今晚就会回城,所以柏空便没有偷偷溜出去,只跟着大部队一起回京。
    到了城中,先得去北营报道集合,一番流程下来,等解散时已经是深夜。
    别的人懒得来回跑,都直接在营中睡了,柏空则独树一帜,解散了后便急不可耐地跑回了教坊司,他今日回去的比之前几天都要晚,楚逸尘这些天病况好不容易有些好转,他担心没人照顾的话又会恶化。
    然而,等他急匆匆地跑回去后,却遥遥见到楚逸尘房间里亮着的灯火。
    柏空有些奇怪,楚逸尘这些天都昏睡着,夜间房中是不该亮着灯的,可现在灯却亮着,难不成是……
    想到此,柏空连忙加快了步伐,跑过这最后一段路,来到教坊司二楼,推开了楚逸尘的房间门。
    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在桌边坐着,他随意地披了件外衫,眉宇间还带着点被病痛折磨了数日的憔悴,不知道是否因为刚刚清醒的缘故,楚逸尘反应有些迟钝,柏空推门后过了一会儿,他才犹如骤然被惊醒般的往门口看去。
    “你醒啦!”柏空开心得尾巴直摇,虽说他现在是人形,旁人看不到他的尾巴,但他脸上的开心也是不加掩饰,一看便知的。
    “嗯,刚刚醒。”楚逸尘想应和着笑笑,可他怎么笑怎么感觉虚伪牵强,便很快又敛了笑容。
    他话刚刚说完,门外便恰好传来一道敲门声,楚逸尘想着应该是云墨,便直接叫了进来。
    “楚公子,后厨的鸡汤炖好了,云墨有事,我帮他给你送过来。”凌宏微笑着说。
    “不……没有!”楚逸尘像是被惊到似的,回答的语调一惊一乍。
    柏空被楚逸尘这莫名其妙的反应弄得愣愣的,片刻后才“哦”了一声。
    “成大事者,岂可感情用事!”
    汤是刚烧好的,还有些烫,楚逸尘用勺子搅了搅,他看似盯着汤碗,实际上心神恍惚,魂不守舍,赵邺先前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他大约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表现的反常,因此很快调整好神情,恢复了正常的语气说:“刚刚突然有些头晕,现在又好了。”
    “哦。”柏空又说,“那你先喝点汤吧,我盛给你。”
    “不!”楚逸尘的音量一下又大起来,他急忙抢在柏空之前去拿起汤勺,握紧勺柄后,稍微定了定心,说,“我自己来就好。”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柏空说。
    楚逸尘看到凌宏出现时微微一怔,而待到凌宏端着鸡汤走到自己面前,避着柏空的视线冲他使了个眼色时,楚逸尘的神情便于瞬间变得很难看,简直像是撞见了什么可怕的鬼怪似的。
    “哦,那你饿了吗?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柏空说着就要走,楚逸尘昏睡了五天,每天只能喝点米汤,而即便是这么一点米汤,他夜里也吐出来不少,病了几日,他本就清瘦的身形显得愈发单薄了,柏空想赶紧把老婆的身体补回来。
    然而来人推开门后,楚逸尘见到的却是凌宏。
    然而楚逸尘却拒绝说:“不必了,云墨在厨房炖了鸡汤,应该快好了。”
    楚逸尘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大概能猜到柏空为何会这样,神色中不由闪过一丝复杂,他努力若无其事地说:“好多了,烧也退了。”
    “你还有哪里难受吗?烧退了吗?”柏空一边说一边想走过来摸一摸楚逸尘的额头,但手伸到半截,他又突然想到楚逸尘生病前那夜的态度,昏迷时偷偷摸一下就算了,清醒时就不太好了,于是又把手缩了回去。
    “要不要去医馆看看?”柏空提议。
    “不用,小病而已,我多休息休息就好了。”楚逸尘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柏空不明所以,他看看楚逸尘又看看凌宏,凌宏送完鸡汤后便走了,从头到尾举止都很正常,柏空不明白楚逸尘脸色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难看。
    “逸尘,我们不能赌。”
    赵邺说得都没错,尝试相信柏空,就是在赌,拿他的性命,甚至赵邺及其一众下属的命在赌。
    伍家的势力树大根深,想撼动本就不易,他和赵邺的计划不能容许一点差错,而意外发现了他们秘密的柏空就是那个差错,他应该听赵邺的,除掉对方。
    可柏空又对他那么好,平心而论,除却已故的父母,楚逸尘再找不到一个如柏空这样真心待他的人了。
    除掉柏空,他在感情上千般不想,万般不愿,可感情用事只会招来失败,古往今来,没有任何成就伟业的帝王名将是个感情用事之人。
    伍胜便是如此,他在十年前对楚家下手时如此狠绝,自己若是优柔寡断感情用事的话,凭什么跟这样的恶人相斗?
    想战胜伍胜,那就要比对方更恶,更狠!
    他背负着楚家三十二口的血仇,他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他可以为了报仇做任何事,没错,任何事,哪怕要因此成为一个卑鄙无耻,忘恩负义的恶人。
    楚逸尘握着汤勺的手越来越紧,他近乎自虐般的逼迫自己去回想那段往常他逃避着不敢忆起的记忆,他一遍遍地回忆,伍锋是怎么带兵闯入他的家门,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倒在血泊之中,每一次回忆,都让他心中的恨更深,也让他的心更冷。
    渐渐地,楚逸尘感觉自己麻木得就像一具尸体,没有半分活人该有的温度,他同时也冷静得可怕,不再像先前那样惊慌犹豫。
    鸡汤放温后,他扬起一个完美的笑,对柏空亲切地说:“你要不要也喝一碗?这一锅我一个人喝不完。”
    “好。”柏空只当是老婆要投喂自己,开开心心地就答应了。
    楚逸尘便拿碗去盛,凌宏端来了两个碗,他刚刚跟自己示意过,有标记的那个碗是给柏空的。
    楚逸尘笑容完美,拿碗盛汤的手稳到他自己都不敢置信,他将装了毒汤的碗缓缓朝柏空递去,柏空一无所觉地接过,楚逸尘冷眼旁观着,等待柏空慢慢将毒汤喝下,他的思维在这一刻好似停止了,除了死人般的冰冷,他内心什么都没有。
    可就在柏空端起碗正要喝之际,他的鼻翼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神情随之一怔。
    他端着碗,没喝,也没放下,只呆呆地看了楚逸尘片刻,突然说:“我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楚逸尘冰冷荒芜的心生出一抹诧异。
    柏空没回答,但他脸上原本还开心的神采肉眼可见地消失了,像是垂丧着耳朵的大狗,他带着些沮丧地说:“我做得不好,没有照顾好你,让你生病了。”
    “这不是你的错……”楚逸尘忍不住说,柏空做得够好了,真的够好了,好到他再找不出别人能这样好了。
    往常楚逸尘说什么柏空都信,这回却摇着头说:“不,就是我的错,我一定有哪里做得不好,我是个失败的雄性。”
    楚逸尘被柏空这番突如其来的沮丧发言弄得都没得顾上追究柏空的奇怪用词,他连忙反驳说:“不,你不失败,你做得很好!”
    柏空明显还是不信,他看着楚逸尘的眼神又沮丧又失落,就像被遗弃的小狗。
    楚逸尘便试着举例子:“你从伍俊手下救过我,还为了我去参加大比帮我赎身,还有伍锋那次,也是你出面保护我,还有平常,你给我带的那些糕点,那些花……”
    他越说越多,回忆起来的也就越来越多,十年前的那段回忆冰冷且不堪,带着呛鼻的血气,可跟柏空在一起的回忆色彩却都是明艳的,便像是在阳光下晒了一天的被褥,有种温暖的味道。
    楚逸尘用十年前的记忆为自己筑起一重重冰冷的心防,他抛弃了一切,甚至是人性,来让自己变得无坚不摧,心硬如铁。
    可刀砍斧劈无法摧毁的冰冷,却会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下消融,他说到后来,先前的冷静已经消失无踪,嗓音带着些微无法抑制的颤唞。
    被他抛却的那些良知和情感,在此刻如潮水般回涌,让他痛苦无比,呼吸失控。
    柏空看到了楚逸尘的痛苦,他又低下头,看着汤碗里自己的倒影,片刻后,像是最终下了决定,他再次举起碗,没有丝毫犹豫地,灌进嘴中。
    可在临进嘴之前,突然横伸过一只手来将他手中的汤碗打翻。
    “咣当”一声,毒汤洒了满地,泛起一层白沫。
    柏空怔愣地看着楚逸尘,楚逸尘则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那一瞬间身体的反应快过思维,他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赵邺的计划失败了,他还有机会补救,可他难道要再杀柏空一次吗?下一次他就能下得了手吗?
    或许在他的身体不受控地去打翻那碗毒汤时,他就已经有答案了。
    楚逸尘深吸口气,他眼眶泛红,看向柏空的神色中带着点脆弱,也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说:“柏空,我可以相信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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