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几乎被雨浇得张不开嘴，大声道：“这是崔氏本家的小爵爷，来此避雨，你这老妪还不速速开门？！”

    那老太婆冷哼一声：“什么本家旁家？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们这里是善堂！却不是你们崔氏的地方！”

    众人皆是一愣。

    就连崔默都疑心是不是雨太大找错了地方，但是看这院墙、大门又确实是堂兄崔衍带自己来过的别苑。

    许是几人在这里声音闹得大了些，便从门内又走出来一个壮年男子，问道：“何人在此喧哗啊？”

    那侍卫忙又把众人身份又说了一遍，那男子变了一副脸色，笑道：“哎呀呀，不想是善主家冒雨前来，怠慢了怠慢了，几位贵客快随我进门吧！”

    那老妇一听男子发话了，便也急忙让开，却只能迎了人，顾不上马，这院中看来只有他们两人，左支右绌，忙不过来。

    崔默诧异问道：“这宅中下人呢？怎么只有这么你们二人？”

    几人说着话就进了门，方一进门，便有孩童戏水嬉闹之声传来。

    众多孩子，光着膀子淋着雨，正在院内空地上，赤着脚，踩水玩儿呢。

    见到有生人进门，这些孩子“轰”地一声，做鸟兽散了。

    崔默几人何曾见过这么多孩子，一时都愣住了。

    那男子一边把众人把屋内迎，一边道：“贵客见谅，都是可怜的娃，没爹没妈的，自然也没人教他们规矩。”

    薛岱忽然问：“没爹没妈？”

    那男子赔笑道：“我们这里是善堂，来善堂住的孩子，自然是没爹没妈没人要的娃。”

    善堂便是收留这些鳏寡孤独之人之所。

    崔默诧异道：“这里明明是我族兄的私宅，如何又变成了善堂？”

    那中年男人道：“小贵人有所不知，这宅子前几日已经易了主了——小人听闻是崔氏大公子为了讨美人一笑，把这宅子送与了陆家大姑娘，偏那陆家大姑娘生了一副菩萨心肠，见城内善堂人多地方狭窄，便把此处捐公做了善堂。虽然地方是偏了些，离城内远了些，可这些苦命人有个容身之所就已经心满意足，又怎么会挑地方。阿弥陀佛，只愿佛祖保佑陆大姑娘这样的善心人，也愿她与崔家大公子长长久久才好呢。”

    陆家大姑娘？

    陆芷萱？！！

    跟谁？

    崔衍？！！

    崔默好似被一根大棒劈头打了个结结实实，彻底懵了。

    ————

    这别苑的主人却不知他的房产易主之后，已经做了善堂，他此刻正优哉游哉地与广顺王观景品茗呢。

    崔衍和广顺王的私交甚好。说起话来，便没有那么多忌讳。

    广顺王便八卦问道：“本王与你说的那门亲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崔衍端起茶，喝了一口：“陆家大姑娘的确是位难得的佳人。但是王爷就没有想过要怎么跟大长公主殿下交代么？”

    郦睿冷笑道：“何尝轮得到本王来交代？再说了，你们崔家很敬重那位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是计划着，再过一段时间就让她‘病逝’么？”

    广顺王这话说出来，在外面不啻于惊雷，但是在崔衍的耳中却惊不起半点波澜：“殿下从哪里听来的无稽之谈？就算不看在圣上的面子上，崔家也要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殿下是堂婶的亲侄子，崔氏怎么会做出戕害皇室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崔衍只是不认。

    郦睿笑道：“那本王还要谢谢你们手下留情咯？”

    崔衍抿了一口香茗，并不搭腔。

    郦睿又道：“你想好了？真不应？真不悔？”

    崔衍道：“崔氏少主的婚事向来都是与世家联姻，什么时候能轮得到我自己做主了？”

    广顺王笑道：“你这推辞的话倒是跟陆家那位大姑娘一模一样，便越证得你们情投意合了。”

    崔衍忽然觉得气苦，他不愿听见她的消息，但越是刻意，便越显心虚，就连口中的“梅香雪”也不再香醇了。

    崔衍把杯子放下，冷道：“情投意合？只怕这次殿下是看走了眼。陆家大姑娘是个爱财之人。”崔衍这便是在说那张地契了，那地契虽然是他亲手送出去的，可是等人家真收了，他又有股子说不出口的别扭和失望。

    就好像陆大姑娘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一样。

    广顺王闻言哈哈大笑：“爱财之人？遁一啊遁一，你不会说的是你京郊的那座庄子吧？”

    崔衍心绪不佳，也没心情跟广顺王打太极，便道：“是啊，正是那座庄子。”

    广顺王笑得更开心了：“你送了人家庄子，竟然没有问问人家拿着你那庄子用来干什么了么？”

    崔衍眉头一皱，东西已经给了出去，他还真没有再留意过，但是郦睿这样说，明显是话中有话，便问：“她作何用途了？”

    广顺王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众人都传，崔大公子是个大大的善人，斥巨款，舍了自己的宅邸，给孩子们建了一座善堂。”

    崔衍诧异道：“我何曾……”说到一半，忽然明白了过来，仰头大笑，“好好好，好一个大善人。”

    原是陆芷萱不耐烦与他纠缠，所以二话不说，收下他送来的东西，但是她又不愿承他的情，受他的惠，是以地契到手就捐了善堂，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栖身，还算是为崔家赚了一份善名，这样即使自己日后知道了，大概也不好意思再追究她。

    竟是一箭三雕。

    好玲珑的心思。

    好个闺阁女儿。

    再一次不经意想起陆芷萱的时候，崔衍便觉得可以了，就到这里就好了，不可以再起什么心思，好奇也罢，想收服她的念头也罢，就停在这里，再多一分便不是能够轻易抽身的了。

    崔衍在陆芷萱这里连着碰了两次壁，微妙地燃起了一点不服气的心思，但是崔衍毕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这样“不依不饶”不过只是为了再多见她几眼，若没有崔默，这样的行为也就罢了，但是崔默现在明显对陆芷萱还余情未了，自己再掺和进去，就有些乱了。

    崔衍能当上少族长，就是因为他精明果决。

    派人给善堂送了五百两银子，又派了几个崔氏族人照看着，然后就当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

    崔衍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女孩儿巧笑着，搭上他的肩膀，吹气如兰：“崔少主……”

    崔衍觉得自己像着了魔一样向着她伸出手去。

    崔衍猛地惊醒！

    汗出如浆。

    身下黏黏的不太舒服。

    折腾了一番之后，崔衍本想再睡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就是梦中女子如雪的肤光。

    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