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那年的七夕节似乎比往年都更热闹一些,空气里弥散着鲜花、香水、和恋爱的味道。
晚餐是和傅时沉约在献给有情人。
网红店依旧人满为患,排队的人多到让人望而却步,只顾着看队伍的长度,慕昭都没注意到店铺改了名字。
直到她挽着傅时沉的手进门时,不经意抬眼,才看见新的店铺名。
不再叫献给有情人,改了最后三个字,现在叫献给蔷薇。
“你改的名字?”她问。
“嗯。”
“怎么突然想改名字?”她和他往里走,注意到上次来桌上摆的各色玫瑰,已经统一换成蔷薇花。
傅时沉温凉眼风扫过一朵怒红蔷薇,漫不经心地说:
傅时沉放下筷子,拿一次性手套戴上,开始剥虾,垂着眼淡淡说:“你怎么想?”
“不,不是。”慕昭摇摇头,“我就想问问你,对这件事什么看法。”
“……”
时机?
最开始的曾经,在她出车祸后,宋淮予也是如此避之不及,怕影响到公司股票,怕利益的损伤。
“总得有个合适的时机。”他说。
服务生端上来好大一盘生牛肉。
男人眉宇微蹙,他一边摘着一次性手套,一边寡声开口:“这根本就不是股价的事情。”
牛马不相及,不在一个层面的探讨。
“……”男人指间一停,望她,“怎么了?”
“……”
她受够这种故弄玄虚般的卖关子式对话,也皱了眉:“说清楚点,需要什么时机?”
没太大关系。
上面微微撒着些香料,还有一小撮的葱花。
那就还是有关系。
慕昭食欲瞬减,看着他放在碗里来的那只虾,见他又在剥第二只虾,冷冷说:“别剥了,我不想吃虾了。”
“那是什么事情?”她抿着唇,倔强地抬头盯他眼睛,像要他今天非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你想公开?”
慕昭以前从没发现,他原来在不言笑的时候,竟有这一张无比冷漠阴沉的脸孔,看着欲霜欲雪,没半分温度。
男人剥虾的动作不停,慢条斯理地像在处理一件工艺品,他淡淡说:“倒也没太大关系。”
慕昭深想一瞬,她觉得他愿不愿意公开和她愿不愿意公开根本就是两码事。
“我还以为你和他不一样。”
“……”
“你要是不想公开,就直接说,不要玩虚的,傅时沉。”
呼——
脂肪清淡的牛腰肉在嘴里化开,她咽下那口肉,待血腥味完全在口腔里弥散开后,猝不及防地问他:
“你对公开怎么看?”
两人依旧选择在包厢用餐,还是上次那个两人第一次接吻的包厢,点的蜡烛都和上次一模一样,只是桌上的玫瑰已换作蔷薇。
光线晦暗的包厢里,慕昭垂着长长的睫毛,完全盖住眼睛,再开口时问的话就很犀利:“你是怕公开后,影响九白的股价吗?”
“如果公开的话——”她稍稍一顿,也跟着垂了眼不看他,“那就意味着你的身份会曝光,全世界都会知道和我结婚的是你傅时沉。”
其实今天和林紫芸对话过,她也想到公开的问题,会去想,他会不会介意她一派糊涂的臭名声。
男人吁一口气,靠倒在椅子上,单手放在桌面上,把银色打火机来回地在桌面上磕,发出笃笃笃的清脆撞击声。
这样倒显得他心事重重。
“没什么,临时兴起而已。”
慕昭很少食生肉,却架不住今日心情好,在诸多菜肴里,把头一筷献给那盘生牛肉。
“没怎么,就是不想吃虾了。”她说。
那只被剥到一半的虾,转手就被他扔到装残料的盘子里。
“我没什么看法。”
进口的日本生牛腰肉,不对外售卖,只内供,下午五点空运送抵,肉质鲜嫩,薄薄一层如饼般铺陈在白瓷盘上。
他又把问题抛还给她了。
公布个人的婚姻状况还需要时机?
这在慕昭听来就觉得完全在扯淡。
傅时沉坐在她对面,侧前方的烛光隐隐跃动在他眼底,他停下手中的筷子,懒懒掀了眼皮,隔着一桌的菜看向她:
她不给他时间,拿出骨子里的强势来追问:“你倒是给我个明白的答案。”
数秒后——
傅时沉抬头,深邃的黑眸对上她,淡淡问:“你想什么时候公开?我让公关部拟通知。”
“……”
明明已经如她所愿,慕昭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心情反而变得更加沉闷。
“不用了。”
“?”
“昭昭,你——”
“我说不用了。”她打断他,冷了眉眼。
从头到尾,她要的就是他的一个态度,可他模棱两可,和她虚与委蛇,让她在一瞬间凉了心。
没想到在七夕节这天闹得这么不愉快。
在回去的路上,她坐在他的副驾,脸朝着窗外,硬生生做到一言不发。
他和她说三句话,她一句不搭理。
他便不再说第四句。
车内气氛,压抑得像是要闷死人。
到不疑居后,傅时沉还在车库停车,慕昭没等他,自顾自地先一步回家,全程掉着脸,搞得崔姨见到她时,本想问声好,一见她那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傅时沉停好车下车,周围已经没慕昭的身影,他收到沈蕴的微信消息,心烦意乱间,匆匆扫一眼——
沈蕴:【兄弟,怎么哄姑娘开心?】
本不打算理,看见内容后,傅时沉没好气:【你问错人了。】
沈蕴:【?】
沈蕴:【有什么说法?】
被问得更加心烦。
傅时沉皱着眉:【你能不能去问别人?】
沈蕴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你惹你老婆生气了?你完了,今天可是情人节,愤怒值999】
傅时沉:【……】
傅时沉眉皱得更深:【你很闲?】
沈蕴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老婆生气什么样?我想看女人生气是不是都一个样。】
傅时沉反手甩上车门,往家里走,盯着屏幕想了会,然后不自知地叹了一口好长的气:【听觉丢失。】
又补了句:【无论说什么都不理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沈蕴会心地笑了:【她冷暴力你,这不能惯着她。】
傅时沉:【滚。】
沈蕴:【……】
慕昭到家后直接拿上睡衣到浴室洗澡,泡进四方的浴池里,眼前热气蒙蒙,心里的气也跟着热。
越想越气,又找不到纾解。
而后她决定起码三天不会理他,让他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错误。
关于公开,他为什么会那么犹豫?
慕昭百思不得其解。
手机响了。
是泰诗琳发来的微信。
泰诗琳:【今天不是七夕节,而是七夕劫。】
泰诗琳:【语音消息】
长达六十秒的语音。
慕昭开免提外放语音,听泰诗琳说她约沈蕴过节,沈蕴答应得好好的却临时放她鸽子一事云云,她如何愤怒云云,她决定不再理沈蕴云云。
在最后两秒钟的时间里,问了慕昭一句,你今天咋样?
慕昭仰头靠着浴池的池壁,无精打采:【不咋样,被傅时沉气到了。】
泰诗琳如见新大陆:【傅大佬那样的好男人,也会气人?】
慕昭心里呵呵冷笑:【你太小看他,他平时不气人,关键时刻能把人气死。】
而后两人就开始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为中心,展开一场激烈讨论。
泡完澡后,慕昭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环顾一圈,房间里没有傅时沉的身影。
他这是直接开始逃避她?
挺好的,这样免得她还得到隔壁房间去睡。
一直到十二点,房间门都没有被人推开过。
慕昭伸手,啪地一下按掉床头的落地灯,把手机扔到一边躺下,她在黑暗里睁着眼发了会呆。
然后想——
他最好永远别回这个房间睡觉。
浓夜深长。
不知睡着多久,今夜的慕昭睡得不深,一有动静就立马醒转。她意识回笼时,就感觉一双温热大手缠绵在腰间,轻柔地将她抱住。
她陷进一个滚烫宽实的怀抱。
后背贴着他的胸腔,感受到热烈的心跳声。
他还知道回来?
慕昭的意识一下就清醒不少,她直接就用手去掰他的手指,他却又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唇直接覆在她耳垂后面亲吻,低低问:
“别生气了好不好?”
慕昭一声不吭。
她不说一个字,而是固执地去掰他的手指,好不容易掰开一根,他立马又重新搂紧她的腰,她又费力地去掰他的其他手指,这次却是纹丝不动。
她就直接去拍打他的手,又拍又推又掰,动作逐渐激烈。
黑暗里,被子里男人冷白色的手背肌肤逐步转为青红。
她是真的生气。
下的力气也是最大的力气。
他一点都不反抗,由她对自己又掐又打,他只去吻她的耳垂,辗转在她后颈,再到两侧肩窝,一寸一吻,寸寸不落,最后沿着脊骨一条线深吻,溼潤又勾魂。
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蓄意折磨她。
他的鼻尖触抵她的肌肤,细腻温滑,很像玉扳指的触感,又像玉扳指上浮细小的颗粒。
他现在已经相当了解她的身体,就像是了解他自己的一样。
他的每一个吻都像是赔礼道歉,充满朝圣般的虔诚。
动作温柔得她像是一件易碎珍品。
慕昭只觉得他在身后抱着她,抱得她浑身骨头都在收紧,重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昭昭……”他在她耳边呢喃,喘熄,然后是紊乱的重呼吸,“我都听你的,你别不理我。”
“什么都听我的?”
她终于舍得开口搭理他,“说话作数不作数?”
纱帘没有完全拉拢,一线月光趁机照进来。
在那一寸月光里,慕昭身体被他的大掌扳了半转,让她得以面朝他。
他来到她的上方。
捧着她的脸,他垂下头颅,像是臣服般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在晦暗月光里深深凝着她的眼,声息紊乱,却认真无比:“我什么时候说话不作数?什么时候对你食过言?”
那他倒是的确没对她画过饼。
慕昭心念一转,也觉得计较太多会很累,也不再去想他在餐厅犹豫的事情,“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得记着。”
男人脸庞亲昵地蹭过她的脸庞,来到她的肩窝里,他将脸埋了进去,嗓音哑意难掩,“别不理我……”
语气像是一条被抛弃的大狗。
“我就和你闹闹脾气。”她的手指落进他硬感的黑发里,插进去,揉了揉,“又没真的不理你。”
他好像很怕她不理他的感觉。
他亲了亲她的锁骨:“那我们现在算和好了么?”
她在暗色里笑了:“当然算。”
他的唇来到她的唇畔,没亲下去,倒是在她唇角亲了下,然后问:“那我是不是能随心所欲地亲你,嗯?”
“……”她憋着笑,手指抚上他结实的臂膀,“能。”
“那是不是也能完整地过个节。”他低低问。
“已经过十二点了。”她提醒他,顺便指责他,“过个节连礼物都不给我送,还想快活呢?”
她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话中有话。
其实傅时沉准备了一枚戒指,准备晚餐结束后再送,但晚餐还没吃完,气氛已经变味,也没了拿出来的机会。
此时,他低脸,轻咬着她的唇,模糊不清地哑声问:“你想要什么?”
她浑身酥软,和他撒娇:“那不得让你大放血?破产怎么办?”
引来男人一阵连连低笑。
因为笑意而微微震颤的体腔紧紧贴在慕昭胸口位置,他用手指勾了一下她的脸,笑着问:“你是要买半个世界?”
她被他逗得也跟着笑起来,室内氛围愉悦而浪漫。
她推他一下,张口就来:“既然这么有钱,那我不得讹你一座岛?”
“不就是一座岛?给你买就是了。”他笑得浮浪,厮磨亲昵间尽显风流,“但我也得讹回来,我可不做亏本买卖。”
“你讹我什么?”
“……”他深深看她一眼,薄唇微微一抿,然后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两个字。
“讹、你。”
讹你。
你。
。
——你。